5 未蔔

未蔔

“戴眼鏡的那位同學，手再自然一點。”

“對，就這樣，慢慢擡起來，拿書的手指不要太僵硬。”

“還有他的搭檔，兩個人不要擠在一起，這樣構圖不好看，你往旁邊站站。”

“okok，這個距離剛好。”

“……”

圖書館裏，秋詩意正在指導學生拍攝，相機一會兒舉起、一會兒放下，忙個不停。

校長站在一旁圍觀，時不時地點點頭，還跟牧凱說：“真專業啊。”

牧凱笑了笑：“她可是我們社的臺柱子，公司高薪請她回總部她都不去。”

“總部的待遇不是更好嗎？”

“她不喜歡呀，她更喜歡拍中國男模。”

“可是拒絕公司的調度，就沒人找她麻煩？”

“大不了辭職，她難道還愁沒有橄榄枝？”牧凱說，“您可能不關注這行，她郵箱裏的合作邀請永遠删不完，娛樂圈的那些男明星，要是被她拍一次，粉絲能吹上天。”

校長一臉吃驚，那他這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啊。

牧凱倒不是故意唬他，而是話趕話趕上了。

“不好意思，我出去抽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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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還在吃驚的校長，牧凱走出圖書館，找了個僻靜地兒，打火機剛擦出火花，嘴裏的煙就被拽走了。

“學長，校園內禁止吸煙。”

這聲“學長”讓牧凱又驚又喜：“宋憶鳴？你怎麽在這兒？”

“來補檔案。”宋憶鳴把煙丢還給他，“順便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

他還能見誰？

牧凱瞬間被愧疚淹沒：“憶鳴，當年的事是我……”

“不怪你。”宋憶鳴平靜道，“就算沒有你的勸說，我也不會繼續待在他身邊。我那時候很瘋，被拒絕後時刻都想着怎麽占有他，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所以必須離開。”

牧凱不知該不該笑：“那你現在不瘋了？”

“看過醫生之後好多了。”宋憶鳴說，“已經能自控了。”

“其實當年你走以後，我經常會想，是不是我的那句‘放棄才是對他好’刺激了你。”

這是牧凱想不通、并且一直自責的點。

七年前，他是唯一一個發現宋憶鳴心思的人，他鼓勵宋憶鳴向戚思洲告白，戚思洲沒接受。失敗後的宋憶鳴變得更加憂郁，整個人的狀态都不對，所以他又勸說宋憶鳴放棄戚思洲，也放過自己。

誰知一周後宋憶鳴就退了學，從此人間蒸發。

“我那時特別擔心你會想不開，但我不敢告訴任何人。直到有一次，思洲突然問我你去哪兒了，我反問了他一句：‘如果宋憶鳴死了，你會不會後悔沒有給他回信？’”

宋憶鳴下意識捏緊拳頭，情緒過去後又緩緩松開，舒了口氣：“你不應該逼他。”

牧凱不否認：“我那時候腦子很不清醒，可是幸好我問了。”

他态度反轉，臉上帶着笑：“你知道嗎，其實思洲根本沒有收到那封情書，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你喜歡他，更沒有拒絕你。”

宋憶鳴卻不似牧凱那麽開心：“可他也沒有接受我。”

牧凱的笑容慢慢僵住：“你剛才見的……難道不是戚思洲？”

“除了他，我沒有別人。”

“那你為什麽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我是想告訴你，這次真的有機會了，思洲這兩年一直在相親。”

“我知道。”宋憶鳴面無表情地說，“他的下一個相親對象會是我。”

牧凱不能理解：“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你就這語氣、這表情？”

宋憶鳴又說：“我在自控，平時勤加練習，到了他面前才能把握好度。”

“……”

牧凱拳頭握緊，捶了兩下腦門：“以後我叫你學長！”

*

宋憶鳴就出現一下，又消失了。

那天他答應了要來家裏吃飯，一直沒來，戚思洲還心心念念等了他幾天。

真是，說好的來又不來。

“思洲……”

“思洲？”

“嗯？”戚思洲回過神，發現自己筷子上的蝦仁掉在了桌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男人擔心地問：“這家店不合你的口味？”

“我挺喜歡吃的。”

對面的男人就是戚思洲的現任相親對象，戚思洲一般叫他“小秦老師”。

“那就好。”小秦老師推了推眼鏡，腼腆地邀功，“只要你喜歡，做多少攻略都是值得的。”

戚思洲說了句客觀的：“可是這裏離你家和我家，都太遠了。”

“沒關系的，我不怕遠。”小秦老師拿起公勺盛湯。

戚思洲輕輕搖了搖頭，小秦老師想起什麽似的，表情慢慢凝重。

“我們第一次見面就說好了的，為了應付家裏，為了讓自己輕松一點。”戚思洲一條一條複述，“把痛苦的相親，變成跟飯友一起尋覓美食。等到家附近的美食吃遍了，我們的關系就結束了。”

這就是為什麽戚思洲相親兩年，次次失敗，而且次次都能被相親對象挑出一大堆毛病。

因為他們開始就商量好了，結束的時候親自總結自己的缺點交給對方。對方的父母看到人家指出的毛病如此真實，也就信了人家是真嫌棄自家兒子，互相嫌棄，在一起也是折磨。

小秦老師被家裏催，不得已出來相親，第一次聽說這計劃時很心動，可他沒想到相處兩個月，自己會對戚思洲産生好感。

“真的就這麽……結束了？”他想挽留，可是不知道怎麽說。

“因為說好了呀，我們早點結束，也就不會被父母用‘都處兩個月了，該帶回家看看’的理由煩擾。”

戚思洲微笑着，似乎對他沒有一點留念。

這個人應該真的不會愛人。

小秦老師垂下了腦袋，手裏的湯碗還沒來得及送到戚思洲面前。

最後的分別，戚思洲照例給他發了一張圖片，上面寫滿了自己的毛病。

“小秦老師，你就挑着說好了，我都無所謂的。”

小秦老師看着手機，嘆了口氣。

戚思洲以為他因為要總結缺點而困擾，忙道：“你不用給我發，這次我就不說了。你是個老師，又跟我爸在一所大學，說太多不好的話，可能會對你造成影響。”

該怎麽回複？

你真貼心？

小秦老師笑了下，笑得很勉強。

“那我先走了，還要趕地鐵。”戚思洲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飯錢我待會兒發紅包給你，你記得收一下。”

戚思洲跟每一任相親對象都是AA——合格的飯搭子，誰也不占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