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婚途

婚途

第二天,事情辦得果然很順利。

戚思洲發現簽意定監護真不是随随便便,工作人員會一條一條仔細詢問,還會錄像留存,他們對着鏡頭的回答就像是一次一次的承諾。

民政局領證的流程是這樣嗎?

不清楚。但能做到這樣,應該也不比去民政局差。

戚思洲想着想着,覺得沒意義。

比什麽呢?有什麽好比的?就像秋女士說的,要民政局蓋什麽章,日子是在自己家過的,又不在民政局過。

不光戚思洲,宋憶鳴也興奮得顯而易見,開車回去的路上總忍不住笑。

這會兒,他們停在江邊等夕陽,可現在才下午兩點多。

“不想回去,”戚思洲捏着宋憶鳴的手指玩兒,“就想待在車裏消磨時間。”

宋憶鳴調整了下對着戚思洲吹的空調口:“那就待在車裏。”

“停在這裏會被貼罰單嗎?”戚思洲擔心道。

宋憶鳴說:“應該不會。我住的地方可以看到這邊,經常有很多車停停走走,沒人被罰過。”

“所以你住在這裏,是為了這裏的風景?”

“不是。”

“那為什麽住這麽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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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留下的房産基本都在上海,春溪就兩套,一套是清水弄堂那裏,另一套就是這裏。清水弄堂有那個女人和她兒子,我不想跟他們住一起,所以只能住在這裏。”

戚思洲“哦”了聲,他有個不合時宜的問題:“你爸……是因為什麽去世的?”

“尿毒症。”知道他好奇,宋憶鳴索性一次性解釋明白,“我剛到韓國那兩年,他基本不聯系我,忽然有一天,他像是變了個人,開始給我發消息,說想我。我無視了他的消息,他還是對我熱情了一陣,得不到回應也就冷淡了下來。再幾年後,是奶奶聯系我,她說我爸快死了,讓我回上海見他最後一面。”

戚思洲聽宋憶鳴講得雲淡風輕,甚至是冷漠。

“正好那段時間我天天被韓國記者圍堵,很煩,幹脆就回國了。”宋憶鳴說着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知道我爸怎麽想的,當初我要走,他可以問都不問就把我丢在國外幾年,等他要死了才叫我回來。他那便宜兒子趴在病床前哭得梨花帶雨,我又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喊我回來圍觀他們父慈子孝嗎?”

宋憶鳴本人不明白,戚思洲自然更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為何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一樣。

那十幾年宋憶鳴過的什麽日子,左鄰右舍沒有不知道的,現在突然表現得很愛他,還把遺産留給他,難道之前的無視是有苦衷?

人已經死了,什麽猜測都沒了佐證和意義。

“我不該讓你想起這些的。”戚思洲抱歉地說。

“沒關系,我真的不在意。”宋憶鳴恢複了平常的神色,打開手機,“我們點些東西吃吧,夕陽有得等呢,幹坐着不好。”

戚思洲也想抹去那些不開心,順勢接話:“我要喝凍奶,還想吃烤板栗。”

“再點份披薩?”宋憶鳴問,“雞肉、牛肉雙拼?”

戚思洲說:“好。”

兩人坐在車裏好幾個小時,等到了夕陽,靜靜觀賞,很少說話,卻并不無聊。

很神奇,宋憶鳴這樣形影不離地跟着他、默默無言地看着他,好像回到了他們的少年時代。但區別于從前,他不再假裝不知曉,宋憶鳴也不再離他那麽遠,他們可以牽手、親吻、依偎。

“真的像做夢一樣。”宋憶鳴又說了這句話。

戚思洲何嘗不是,只是相對于宋憶鳴的癡情沉迷,他并不似那般被愛沖昏頭腦。他清醒地知道,目前的他對宋憶鳴,占有欲比愛更多,他如此迫切地與之結下羁絆,只是害怕失去。

不過沒關系,他正在學,而且正如他所說,他一旦産生了興趣,那必然是長久的。他不會辜負宋憶鳴的愛,更不會讓宋憶鳴一直等。

夕陽落進了江裏,這一天的悲與喜也被洗刷了幹淨,明天繼續。

“明天咱們去看海吧。”宋憶鳴提議。

戚思洲正要答應,忽然想起明天有事要做,搖頭:“恐怕不行,明天我要去趟揚州。”

“去揚州做什麽?”

“參加一個老師的畫展。她是位非常有名的畫家,當年院長邀請她來廣美開課,我搶到過幾節,還加上了她的聯系方式,請教了她很多問題。這次她邀請我,我肯定是要去的。”

“我一直以為……”宋憶鳴若有所思。

戚思洲接道:“你以為我是天賦型畫家,根本不需要老師?”他笑起來,“所以爸媽的話還是要聽進去的,如果我當年沒有考大學,可能就學習不到專業的知識,更沒有機會認識為我指點迷津的老師。”

所以第一次相親的時候,戚思洲是真的為他沒有念完大學感到可惜。

宋憶鳴突然問:“你是不是以為,我回春溪後,和你的第一次偶遇是我故意制造的?”

偶遇那天戚思洲真沒多想,後來宋憶鳴開始跟他相親,這才有點懷疑。

他承認:“有想過。但你這麽問,應該不是了。”

“我那天确實是去學校補檔案的,不是因為知道你在而故意偶遇。接下來我說的,才是故意。”宋憶鳴托着頭,看着戚思洲,“你爸是春溪大學的教授,我要是能進商學院,應該會跟你有更多的接觸,畢竟清水弄堂的房子我是回不去了,得抓住其他一切機會。可惜檔案補好了,申請還是過不了。”

“相親呢?”

“我知道你一直在相親,也摸清了你相親的規律,想着我應該有機會。”

戚思洲無奈地笑:“直接說不就好了,何必做這麽多。”

“我那時候怎麽敢說。”宋憶鳴看出他沒生氣,心才稍稍安了些。

戚思洲又問:“真是你奶奶逼你相親?”

“我那個後媽見我繼承了這麽多遺産,心裏不平衡,就想膈應膈應我,勸我奶奶給我相親。”宋憶鳴說,“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我喜歡你的,但她沒直接說出你的名字,而是間接地逼我承認‘不願意跟女人相親,就是我喜歡男人’。我如她所願地承認了,意外的是我奶奶竟然沒反對,而是拜托她替我挑一些我喜歡的類型。”

戚思洲感慨道:“你奶奶的接受速度跟我媽不相上下。”

“可能是怕我再發瘋吧,只好什麽都順着我。”宋憶鳴歪頭靠着戚思洲肩膀,“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對你是真心的,再沒有謊言了。”

“其實,”戚思洲認真捋了捋事情始末,“你也沒對我撒過什麽謊。真論起來,我騙我媽相親,其實是找飯搭子,才比較過分。”

“現在好啦,我們在一起了。”宋憶鳴仰了仰脖子,在戚思洲臉上親了一下,“你也不用為我惋惜,上學的事并非完全沒有辦法。”

因戚思洲談及大學時期,宋憶鳴想起自己那沒念完的大學,這才亂七八糟說了一堆。

戚思洲驚喜道:“真的?”

“記不記得那天,我去你家慶祝你爸得獎,你爸吃完飯把我喊到書房,”宋憶鳴解釋道,“他跟我說,春溪大學跟高麗大學有個交換留學生的計劃,我在保留學籍及綜合考評優秀的情況下遞交申請,很大的可能性可以通過。”

“你遞交申請了沒?”

“還沒有。”

“為什麽?”

“因為後面還要換回去,我在春溪大學讀一年,後面幾年還是要去韓國讀完。”宋憶鳴一分一秒都不想跟戚思洲分開,更別說出國了,“我不想離開你。”

戚思洲不覺得這是個問題,略一想:“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呗。”

宋憶鳴坐直了身體,感動道:“你願意陪我去?”

“我又不用上學,可以當作旅行啊,有靈感就畫畫,沒靈感就休息,偶爾還可以去你學校找你玩兒。”戚思洲掰着手指數可以做的事,“你在韓國生活了七年多,該去的地方想必都去過了,韓語應該也不差,我雇你當我的導游和翻譯。”

宋憶鳴愣愣地看着他,許久才說:“你是在……規劃我們的未來嗎?”

突然的一句,讓戚思洲也愣住了。

未來?他是在規劃未來?

摸摸自己的心口,并不感覺堵塞或緊張,戚思洲失笑道:“好像是的。”

宋憶鳴再次投入他懷中,将聲音一起埋進他的頸窩:“謝謝你的規劃裏有我。”

戚思洲還未反應,就感覺頸間一熱,他不敢置信道:“你又哭了?”

宋憶鳴沒說話。

“哭什麽呀,”戚思洲朝另一側稍稍歪了下脖子,“總哭,都不像你了。”

宋憶鳴仍是不說話。

戚思洲漸漸接受了,笑了下說:“真羨慕你,我都不記得自己會哭。”

宋憶鳴終于有了動靜,松開了一點戚思洲的脖子,擡起眼睛問:“不讨厭?”

“說實話,還挺喜歡的,因為這種情況下我特別像個哥哥,可是……”戚思洲低頭與他對視,“你不覺得你一米九的大個兒,這麽抱着我很奇怪嗎?”

“哪裏奇怪。”宋憶鳴不以為意,就抱,抱了就不撒手。

戚思洲拍拍宋憶鳴的後背:“除了你,我只被秋詩意這麽抱過。”

宋憶鳴低聲說:“她是你妹妹,我不介意她抱你。”

“我想說的不是……好吧,”戚思洲看着懷裏的人,“就再抱一會兒,不過你別哭了,我待會兒要回家的。”

宋憶鳴聽完抱他更緊,聲音悶在嗓子裏:“更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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