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
重生
磚瓦,木梁,泥土房。
紙糊的窗戶,堅實的泥地,屋子裏随處可見具有時代痕跡的東西,大海報,大日歷,搪瓷盆,縫紉機,還有兩個鐵皮的開水壺。
蘇梨想破腦袋都沒搞明白她是怎麽借屍還魂的。
腦海中還殘留着父母壓抑的哭聲,她明明記得自己死在冰冷的醫院裏。
胸腔裏那股讓人窒息的痛楚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鮮活的生命,這是一具非常健康的身體。
皮膚白皙,卻不同于病态的蒼白。
蘇梨驚喜的把手指伸開又握緊,細碎的陽光從窗戶裏透進來灑在她的臉上,那溫熱的觸覺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實的,并非做夢。
手腕上綁着一塊白紗布,上面滲出些許血跡,傷口很深,她還能感覺到疼痛。
原主是自殺的。
割腕割的幹脆利落。
蘇梨沒繼承原主的記憶,自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費力的從炕上爬起,想出去弄明白。
可還沒爬起就聽到院子裏傳來拍門聲,伴随着一個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蘇梨一個激靈,立馬湊到窗戶邊想一看究竟。
大門被一腳踹開,一個身穿粗衣麻布的中年婦女帶着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出現在她視線裏。
兩人二話不說往院子裏一杵,中年婦女雙手叉腰趾高氣昂的喊起來,兩片嘴唇刻薄得發尖,“蘇梨呢?蘇梨在哪裏,把她喊出來!我們來接兒媳婦回家!”
那男人配合着中年婦女,一口一個媳婦喊起來,雞飛狗跳鬧得好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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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秀珍咬牙切齒的看着面前這對母子,氣得渾身發抖,抄起一旁的掃帚張口就罵,“劉寡婦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傻兒子是什麽德行,我孫女能看上他?你腦子裏塞得是稻草?”
劉寡婦不慌不忙,“我兒子模樣端端正正,整個百花村那家姑娘不喜歡?你們家蘇梨為了巴上強子,故意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勾引他,現在不敢承認了?”
趙秀珍快被劉寡婦這自吹自擂的話給惡心吐了,就她那百花村遠近聞名的傻兒子?居然大言不慚的說模樣端正?
這是要惡心誰?
可憐她孫女清清白白一姑娘,居然被這對惡心的母子給纏上,“我還沒去找你們算賬,你兒子對我孫女耍流氓,當心我去舉報你!”
劉寡婦知道趙秀珍不敢這麽做,如果舉報成功,蘇梨的名聲也毀了,到頭來還是只能嫁給她兒子。
她兒子劉強是個傻子,二十多歲的人了吃飯還要喂,有時候還吵着鬧着要吃奶,村裏人人都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就算窮的揭不開鍋,也不肯把閨女嫁過來。
如今好不容易有點兒希望,她只能铤而走險,拖蘇梨下水。
雖說蘇梨那丫頭瘦瘦弱弱的,可長得漂亮啊,還是個高中生,如果能生出一男半女,興許孫子就不傻了!
劉寡婦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還想繼續叭叭,這時候從屋子裏沖出來一個中年女人,穿着半新不舊的衣裳,由于常年勞作的關系皮膚黝黑,可一雙眼睛實在是漂亮,此刻目露兇光,顯得非常突兀,端着一盆洗腳水就往劉寡婦身上潑。
“滾,滾出去!滾出去!”月秀氣的渾身顫抖,眼睛紅紅的,随時都會掉眼淚。
趙秀珍顯然沒想到平時溫溫吞吞的四媳婦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一時之間忘了言語。
劉寡婦就更沒想到,只能傻愣愣的看着月秀。
月秀噠噠跑到柴房抽出一把柴刀就朝劉寡婦劈,牙關咬得死緊,卻說不出什麽刻薄的話來,她素來性子綿軟,此番會做這樣的舉動,顯然是被氣狠了,想起躺在床上生死未蔔的女兒。
月秀心中愈發怨恨,“我打死你,打死你。”
趙秀珍一點也沒阻攔的意思,就四兒媳那點力氣,根本打不死劉寡婦,讓她出出氣也好,省的整天窩在屋子裏掉淚,孫女還沒死,被她哭的像是馬上能拉去埋了似得。
看了就來氣。
劉寡婦張牙舞爪的要撲過來,被趙秀珍抽了一掃帚,打得她嗷嗷叫。
劉寡婦不甘心就這麽離開,胡咧咧的叫喚,引來無數人圍觀,叫嚣着讓蘇梨出來當面對質,她知道蘇梨如今昏迷不醒,不然也不會直接找上門來。
蘇梨在屋子裏聽得清楚明白,一字不漏,瞬間明白原主為什麽會自殺,被這麽一個尖酸刻薄的女人還有個傻子纏上,想不開也實屬正常。
她沒資格評價別人,但她可不想死,也不想被外頭那對瘋狗咬上,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慢吞吞的下了炕,走到門邊定了定心神,用力推開門,不給自己一點猶豫的時間。
刺眼的陽光照在臉上,蘇梨不閃也不躲,直直的盯着劉寡婦,聲音不喜不怒,“你要跟我對峙什麽?”
“哐當——”一聲,月秀手裏的柴刀直接掉在地上,再沒心思去管劉寡婦和劉強,快步跑到蘇梨跟前,仔仔細細的打量她。
驚喜之情溢于言表,一把把人摟在懷裏,激動的說不出話來,眼淚在眼眶裏不停的打轉。
全落在蘇梨的身上。
蘇梨并不習慣和人這麽親近,尤其是這個女人的情緒還這麽外露,她有點招架不住,下意識的掙紮,卻被摟的更緊。
蘇梨:“……”
趙秀珍走過來把月秀拉開,不滿的看着四兒媳,“你想憋死她?”
月秀渾然未覺,一雙眼就跟黏在蘇梨身上一樣,蘇梨根本不知道要用什麽表情面對月秀,索性不去看,冷着一張臉看劉寡婦,還是先前那句話。
劉寡婦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悠,她之前是見過蘇梨的,長得漂亮是漂亮,可性子就和她娘月秀的翻版,軟綿綿的,看起來很好欺負。
哪有這樣冷冰冰的眼神。
劉強倒是沒他娘那麽多七彎八拐的心思,他娘說這是他的媳婦,劉強雖然傻,可到底不是一個白癡,還分得清美醜,當即眼巴巴的趕上來,沖着蘇梨媳婦媳婦的叫喚起來。
蘇梨看了眼劉強,哈喇子流到胸前,食指放在嘴巴裏不停的舔,仿佛是什麽人間美味,她皺起眉頭,“我不是你媳婦。”
“胡說,娘說的,你就是我媳婦,你要給我生娃娃的!”劉強一聽這話非常着急,就要上前來抓蘇梨的手,蘇梨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往後躲,趙秀珍二話不說一腳踹過去。
劉強沒防備被踹個正着,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嚎了起來。
劉寡婦見縫插針,罵趙秀珍跟個孩子計較。
趙秀珍被氣的只想上前再補上兩腳,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見蘇梨軟軟的聲音傳來,“奶奶,我…我好疼啊,那時候這女人打我。”
話說的棱模兩可,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可原主會自殺,肯定和劉寡婦母子脫不了幹系。
趙秀珍和月秀一聽這話,哪裏還坐得住?
抄家夥的抄家夥,動手的動手,劉寡婦勢單力薄,嘴皮子卻利索得很,還一個勁叫嚣蘇梨勾引劉強,蘇梨快被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給氣笑了。
她去勾引個傻子?
劉寡婦莫非覺得所有人的腦子都跟她那傻兒子一樣?
“你家是富可敵國還是家財萬貫?我需要去勾引個傻子?”蘇梨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劉寡婦,“誣賴人的時候能不能帶點腦子?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簡直像個白癡。”
劉寡婦直接被蘇梨給說懵,根本沒想到那個素來大氣不敢出的小姑娘會這麽伶牙俐齒。
趙秀珍卻哈哈大笑起來,走到蘇梨身邊為孫女撐腰,“還不趕緊滾,母子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難道要我拿棍子打你出去?”
劉寡婦狠狠的啐了一口,還是不死心,劉強更是坐在地上撒潑,非要劉寡婦把他媳婦帶回去。
趙秀珍被劉強吵得頭疼,作勢抽出木棍往劉強身上招呼,“你胡咧咧什麽?我孫女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趕緊滾,再不滾,我就舉報你耍流氓。”
劉寡婦也不想和趙秀珍杠上,畢竟自己沒什麽勝算,可就這麽灰溜溜的走,她也實在不願意。
僵持不下的時候,蘇家的老大老二老三下了工,正說說笑笑的往回走,一進院子就看到劉寡婦和劉強。
他們娘拎着棍子站在劉寡婦母子前面。
三人對視一眼,紛紛拿着鎬頭鋤頭站到趙秀珍邊上,“娘,這是怎麽回事?”
趙秀珍指了指劉寡婦,“這不知死活的黑心肝婆娘來找你娘麻煩,給我打出去!”
在蘇家,趙秀珍有絕對的領導權,三人被使喚慣了,二話不說就動手,劉寡婦原本還想掙紮一下,看到這個架勢,拉起劉強就跑,跑的時候還小心翼翼的護着劉強的腦袋。
原本就已經傻了,萬一更傻了可咋辦。
劉寡婦被趕跑,老大蘇啓良關上門,隔絕外頭的一切探究,看到蘇梨醒來關切的問了幾句。
随後就去收拾一片狼藉的院落,老二老三有樣學樣,不一會兒就收拾的井井有條。
趙秀珍滿臉慈愛的看着蘇梨,心疼的摸了摸她的手腕,粗粝的老繭刮在細嫩的皮膚上,有些奇怪,卻并不讨人厭。
“傻孩子,以後可千萬別幹傻事,你要是出什麽事情,奶怎麽跟你爹交代?”趙秀珍一臉心疼的看着蘇梨。
那慈愛的模樣根本就不是裝出來的。
蘇梨只覺得胸腔裏有什麽情緒在發酵,鼻子有些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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