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游舫
游舫
祝九河第一次知道男人會這樣……那樣……的時候,也被吓了一跳。
那天他好像做了個夢,夢到什麽記不太清了,反正醒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床上一片潮濕。
那時他還在山上,還跟師兄師姐們愉快的生活在一起,等到起床後,掀開被子,看見那團水漬,他傻了。
住在一起的師兄看見後,大笑不止。
“我們師弟也長大了,是個真正的大丈夫了。”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也不懂。
但是很快,整個師門都知道了這個喜訊,就連美麗的師姐也對着他擠眉弄眼,這讓他在懵懂之中,又平添了幾分尴尬。
後來還是師父為他答疑解惑。
師父說:“這說明你已經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紀了,等你以後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就明白了。”
再後來,還沒等他真正搞明白呢,這事兒剛過去沒多久,祝九河就下山歷練了。
沈清昭摸了摸,聞了聞,依然一臉懵逼,心下好奇,索性把被子整個兒掀了起來。
祝九河心情複雜的看向床上,正中間,果然,一小灘深色的痕跡。
“這是什麽?”
祝九河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好尴尬,為什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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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卻在瘋狂運轉。
既然有了這樣的反應,那就說明,沈清昭就是他“喜歡的人”。
進一步講,就是他應該“娶妻生子”之人。
雖然他也不太清楚,為什麽性別跟別人好像不太一樣,但師父應該是不會騙他的。
一時間,竟不知道到底是這種反應更尴尬,還是沈清昭就是他要“娶妻生子”之人這件事情更尴尬。
那邊沈清昭居然還不依不饒,準備爬過來掀他衣服。
祝九河急了,拎起被子,一把蓋了回去。
“估計是來的時候跑的太急了,身上沾到水……你還不趕快起床?!”
沈清昭吓了一跳,旋即撇撇嘴。
語氣這麽兇。
明明早上還溫柔有加,還哄他睡覺來的。
他故技重施,可憐兮兮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也不見祝九河心軟,沈清昭只好不情不願的縮了回去,然後從床上爬了下來。
下了床,走過去推開窗戶,天早已經大亮,打開窗戶的一瞬間,陽光傾瀉而入,灑了半間屋子。
祝九河怕引起他的注意,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吩咐他先吃飯,然後才動作扭捏的從床上爬起來,收拾自己的殘局。
幸好,沈清昭并沒有繼續保持他的好奇心,他睡得太久,肚子早已餓扁了,看見包子的一瞬間兩眼放光,只想一門心思啃包子。
祝九河把床褥和衣服胡亂團了一團,換了件衣裳才下來。
走到飯桌旁,正好看見沈清昭兩只腮幫子塞的滿滿的,如同兩團球一樣的左右扭動,結果因為吃的太多太急,發出長長的一聲:“嗝——”
祝九河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不知為何,師父說的話又從心底裏冒了出來。
以前,他從沒想過以後共度一生的人是什麽樣子的,現在,這個人被送到他的面前來了,可他實在想象不出來,跟這個人要怎樣共度一生。
一路奔波,都在沒日沒夜的趕路,如今突然如釋重負,反而讓人感覺無所适從。
沈清昭吃完飯,跑到梳妝鏡前取了把木梳,然後大喇喇的往門前一坐,開始自己梳頭。
原本這只是一件尋常事,趕路要緊麽,顧不得其他的,兩人都是随随便便将頭發一绾。
但今天,祝九河看他自己反着手,笨手笨腳的将頭發束至頭頂,然後又落了一绺下來,他便又梳,又落,竟然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走到沈清昭身邊,突然伸手把梳子奪了下來。
“幹什麽?”
“我幫你。”
沈清昭乖巧的坐在梳妝鏡前,一頭黑發散在身後,祝九河仔細的将他的每一绺頭發都梳順,然後盤到頭頂,紮了個漂亮的發髻。
梳好了,沈清昭伸長脖子,湊到鏡子前,左看看,又看看,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果然比我自己梳的好多了。”
他真的笑了,眉眼都彎彎的,不知道是不是曬了太陽的原因,雪白小臉上洋溢着久違的粉紅色,氣色看上去似乎好多了。
雖然并不知道僅僅是梳個頭而已,有什麽好高興的,但這許久不見的真實的開心,也讓祝九河莫名感覺到了心情舒暢。
等到以後成了“夫妻”,每天都幫你梳。
但這話,祝九河只敢放在心裏說。
既然祝九河這麽殷勤的幫自己梳了頭,那麽作為回報,總得做點兒什麽才行。
沈清昭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了一件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幫你洗衣服。”
一想到那坨濕漉漉的東西,祝九河下意識的想要拒絕,轉念一想,拒絕顯得心虛,只好裝聾作啞。
于是眼睜睜的看着沈清昭,屁颠屁颠的跑回床邊,把他揉成一團的衣服和床單被套給抱了出來。
好巧不巧的,那團水跡就露在外面,正對着他。
過了這麽長時間,水漬早已經不明顯了,留下了一圈圈白色的紋路,祝九河感到不忍直視。
沈清昭抱着衣物走到水池邊,打了半桶水,開始努力揉搓那團污漬。
搓一搓,然後拿到眼前看一看,他擔心洗不幹淨,每次都看的格外仔細,幾乎都要把那團髒東西貼到臉上去了。
這簡單的動作卻讓祝九河莫名感覺肉麻的很,渾身一陣寒毛。
沈小侯爺卻繼續将無知者無畏發揮到了極致。
他搓完衣服搓被單,一邊搓,還一邊跟祝九河交流心得體會。
“這水也不知道你是從哪沾的,怎麽滑溜溜的。”
祝九河選擇擡頭看天。
他接着發揮想象力:“我看你衣服上主要髒在下擺和底褲,你是不是坐到什麽地方了?”
祝九河選擇低頭看地。
沈清昭洗了一桶污水下來,然後皺着眉去把水倒掉了。
“你有沒有感覺到,這水的味道好像有點腥,嘔……”
祝九河的內心:……對不住。
天氣真的是太好了。
浮生能偷得半日閑,也真的太好了。
沈清昭嘴上一邊啰嗦着,一邊又任勞任怨地去打第二桶水去了,打好水,又開始悶頭清洗。
祝九河半躺在藤椅上,面朝太陽,背靠海棠花,整個人暖洋洋的,被曬的昏昏沉沉。
聽着嘩嘩的水聲,有一句每一句的唠叨聲,祝九河的耳邊,仿佛聽見了……
又來了,師父的話又來了。
“這說明你已經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紀了。”
“等你遇見喜歡的人,就明白了。”
……
他偷偷将眼睛眯開一條縫,只看見院子裏一地陽光,很美,一壇海棠,很美。
還有正撅着屁股蹲在水池邊,哼哧哼哧洗着衣服的沈清昭……也很美。
媽呀,他好像突然頓悟了。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夫妻生活麽……
傍晚,為了慶祝兩人徹底恢複自由,祝九河提議去秦淮河坐游舫。
沈清昭自然是開心的,但他再一次主動要求穿女裝。
他振振有詞。
“秦淮河最不缺的就是姑娘,扮成姑娘才不會起眼,不然兩位公子夜游秦淮,怕是要被姑娘們拉扯一晚上。”
聽起來竟然很有道理。
結果到了秦淮河畔才發現,嚴重判斷失誤。
沈清昭說的是沒錯,秦淮河最不缺的就是姑娘。
但是,秦淮河畔缺良家姑娘。
放眼望去,十裏秦淮,游舫花廊,環肥燕瘦,舉目可見全都是……青樓女子。
沈清昭穿着粉紅羅裙,清麗可人,一副扭扭捏捏,欲語還休的樣子,在其中分外惹眼。
穿女裝,他确實沒有被姑娘們騷擾,但是,他被各種臭男人拉扯了一晚上。
“姑娘姑娘,敢問姑娘是哪家坊子的,怎麽沒見過?”
“姑娘氣質清麗脫俗,跟旁人都不一樣,好一個美若天仙的人物,跟小爺走,小爺帶你去喝酒,好不好?”
“姑娘……”
祝九河一開始還只是鐵青着臉将沈清昭拉走,後來狂蜂浪蝶的太多了,态度逐漸粗暴。
“滾。”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替他趕走蒼蠅之後,他怒了。
“怎麽回事?姑娘姑娘的,沒見過姑娘嗎?非要打你的主意,也不怕掏出來吓死你。”
沈清昭茫然:“掏什麽?”
“……沒什麽。”
歷盡千辛萬苦,總算坐上了游舫。
游舫上有位老先生正在說書,聽了一會兒,發現他說的竟然正是皇城四皇子和六皇子争皇權的那些事兒。
沒想到這麽快都編成話本了,還在民間傳播開了。
游舫上還有其他游客,聽的津津有味,有人還好奇的問老先生,原本明明是六皇子更得力,最後四皇子怎麽會反敗為勝呢?
老先生故弄玄虛:“這皇室秘辛,哪裏是我們這等尋常百姓捉摸得透,但可想而知,皇權的背後,注定是血流成河啊……”
兩人對視一眼,要說原因,大概沒有人會比他們兩個當事人更清楚的了。
一時間,都感覺有些百感交集。
沈清昭歪過頭,輕輕靠在祝九河的肩膀上。
“真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坐在秦淮游舫上,聽見皇城的那些事情。”
他雖然沒說,但祝九河聽得懂。
他做了那麽多危險的事,腦袋随時都是別在褲腰帶上的,沒有想過能活着回來。
他靜靜靠着,祝九河就靜靜聽着,四下嘈雜,可這裏仿佛安靜的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現在都過去了。”
祝九河輕輕摟住了沈清昭瘦弱的肩膀,安慰道。
晃晃悠悠的飄在秦淮河面上,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兩岸亮起了燈火。
老先生說完書,又上來一位歌妓,不多時,船上幽幽飄出一曲小調兒來。
沈清昭原本靠在祝九河的肩膀上,微微挪動了兩下,向下滑了一截,在他的胸前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吳侬軟語,江南小調,婉轉動聽。
暖風熏得游人醉,懷中美人在卧。
此情此景,莫名讓祝九河生出了一種,自己是個大丈夫,頂天立地的感覺。
他好像又頓悟了。
原來,師父說的,等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就明白,是這個意思。
怎麽說呢?
就是不由自主的想保護他,想要一直陪在他身邊,想做他的依靠,絕不允許他再獨自一人面對任何事情。
既然……
已經對沈清昭産生了夫妻才有的反應。
他覺得自己不能做那種不肯負責的浪子。
一曲終了,祝九河終于鼓足勇氣。
他一字一頓,非常認真的決定。
“等到了姑蘇,我們就成親吧。”
“咳——”
沈清昭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當場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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