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作畫

作畫

紅蓮再睜開眼時，天色都已經昏黃，肚子也咕咕叫了。竟然一覺睡了這麽久？

他坐起身來，忽然發現了什麽，瞪大了眼睛。

啊……

睡着的時候不留神，恢複了原形！

他馬上看向岳清商，對方也正朝他瞧了過來。“醒了？”語聲平靜，聽不出喜怒。

“醒了……”紅蓮有點心虛。

就見岳清商雙手按弦，止了琴音，道：“昨日同你說好，今天教你鶴沖霄，你也答應下來。還記得麽？”

紅蓮乖乖地點頭。

“那為何遲遲不來？”

“我……”紅蓮眨了眨眼，狡辯道，“我一早就來了呀，是你沒有發現嘛。”

“是麽？”岳清商颔首，像是認可了他的說法，微微一笑道，“把左手伸出來吧。”

他說得溫和，眉目間亦有笑意，讓紅蓮不疑有他，把小手伸了出來。只在心裏好奇，這是要幹什麽？

下一刻，他就看到岳清商手中忽然變出一把兩指寬的玉尺，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小手，拿玉尺抽了他的掌心三下。

打得不輕也不重，以小魔君肉身的強悍程度，也只讓他柔嫩的手心泛紅。

紅蓮卻被打得呆住了。

“你居然敢打……”愣了片刻，紅蓮像只炸了毛的幼獸，浩瀚的威壓被他無意間釋放出來——

帝宮之中，衆魔皆被洩出的這絲威壓驚得心髒狂震，不知是誰惹惱了魔君。岳清商卻連眉頭都沒皺一皺，唯有眼底掠過一絲痛楚。直面魔君的威壓，他畢竟不是全無知覺。

“有賞有罰。偷懶要罰，若是學得好了，自然也有獎。”岳清商緊接着淡淡道。

“有獎賞？”剛才還炸着毛的紅蓮立即被吸引住了，威壓頓時消散，雙眸亮晶晶地問，“都有什麽？”

“等你練好鶴沖霄，就知道了。”

紅蓮想了想道：“我也要一只小球，可以嗎？”

“好。”岳清商一口答應。

數日後，紅蓮終于将鶴沖霄這支小曲練熟。

見岳清商點頭，道了聲“不錯”，連忙叫道：“我的獎賞！”他可一直惦記在心上呢。

岳清商笑了笑，手腕一翻，掌心已托了顆豁了個小洞的銅豆。紅蓮伸手去拿，卻被岳清商攔下：“不急。”就見他指尖凝出一縷清氣，對着那指甲大的銅豆劃了幾筆，在光潔銅殼上刻出圖案。

紅蓮眼也不眨地瞧着：“你畫的是什麽呀？”

“蓮。”岳清商答，心中則想，也是時候要教他習文寫字了。

“蓮？是我的名字嗎？”紅蓮對着那副“畫兒”左看右看。跟自己額心的那朵花不太像呀，可岳清商說是，那就是吧。

岳清商把那顆刻了“畫”的銅豆遞給他，紅蓮連忙去接。銅豆掉進小手掌心，“叮鈴”一響。原來會響，還跟閃電貂的那只球響得一模一樣！紅蓮新鮮地搖了搖，掂了掂，銅豆子叮鈴鈴地脆響。他聽見岳清商告訴他，這叫做“鈴铛”。

“跟我來。”看他玩了會兒，岳清商又起身走去。紅蓮像一個小尾巴綴在他身後，來到後園池塘邊的垂柳下，見岳清商折下幾根柳枝，拿薄刃削去樹皮和葉芽，制成一段段光滑的窄條。而後，十指翻飛，編織起來，直讓紅蓮看得眼花缭亂。

沒過多久，這些柳條就初初搭成了圓球的模樣，銅豆也被岳清商要回來，放入圓球中。接着編了不久，一只精巧的藤球就在他手底成了形。

原來都是他親手做的呀！紅蓮驚奇，他本以為小貂的球是岳清商帶來的。接過那只藤球，卻不由得更高興。

“等等，”紅蓮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給我的球和閃電的那麽像，如果混起來，該怎麽辦啊？”

“不會混。”岳清商微微一笑，“我在你的鈴铛上刻了音律道痕，音色與小貂的那只有所不同，更清越些。”

哦！紅蓮點點頭，放心了。他将藤球抱在懷裏，又拿小手抓住了岳清商的手，對着那只五指修長、潤澤如玉的大手打量起來。

原來這麽靈巧。

會彈琴，還會給我做玩具……

除了小球，還會做別的什麽嗎？

“還好還好——”紅蓮不由慶幸。好在當初沒有一口把人家吃了。

“還好什麽？”岳清商問。

“還好沒把你……把你……”紅蓮小聲說着，偷瞄了他一眼，依稀感覺還是不說為妙，小腦袋一揚，“沒什麽！”

本只是随口問起，小魔物躲躲閃閃的回答倒讓岳清商不禁莞爾，故意追問：“真的沒什麽？”

“就是沒什麽嘛！”紅蓮鼓着小臉，作出一副“很兇”的模樣，“再問我就……把你一口吃掉！”言畢，還“啊嗚”啃了一口岳清商的手指，留下淺淺的牙印。

他雖不肯說，岳清商倒有點明白過來，眸光也微微一凝。以仙體為食的先天魔物麽……

練完了鶴沖霄，紅蓮又學了一首憶王孫。這天，岳清商把曲譜教會了他，就讓他反複彈奏，慢慢感悟。

紅蓮練習的時候，他突然起身走開，沒有像往常那樣坐着旁聽。

紅蓮彈着彈着，回頭望去，發現岳清商在涼亭中，面前的石案上鋪了一張雪白的紙，還有一杯清水，幾樣他認不出來的東西。岳清商長身而立，一手撈起廣袖，另一手提筆，在紙上勾畫。

他在畫什麽呀？紅蓮撥弦的手指不禁慢了一慢。

随即，正低頭作畫的岳清商聲音便響起了：“好好彈琴。”

哦，紅蓮乖乖地練了起來。沒過多久，他又忍不住向岳清商望去。見對方還是沒有在看着自己，靈機一動，用魔氣幻化出了一只虛幻的小手，代替自己按弦，自己則東張西望起來。

唔，飛過來一只翠綠的蝴蝶……紅蓮用手背接住了它，看蝴蝶翕動翅膀。

“紅蓮。”

玩了會兒，紅蓮一個激靈，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他扭頭望去，涼亭中的岳清商目光正凝注在他身上，淡淡笑道：“切莫偷懶，我在畫你。”

在畫我？紅蓮聞言，心癢癢的，會畫成什麽樣子呢？

他年紀幼小，分辨不了美醜，不知自己天生就是殊容絕色。不過聽說畫的是自己，也夠他興致盎然了。紅蓮馬上端正身體，認認真真地練起琴來。

練到日暮時分，紅蓮高高興興地跑到岳清商面前，往石案上的那幅畫瞧去。

岳清商已停了筆，畫也作完了。紅蓮認出了花枝橫斜的梅樹，認出了樹下的那張琴，卻沒在畫中找到自己，只有一只小白貓，在琴旁撲墨色的蝴蝶。

“我呢？我在哪裏？”紅蓮迷惑地問，仰頭望着岳清商。

明明說在畫我，怎麽找不到呀？你是不是騙我？

對方道：“你就在畫裏，再仔細看。”

紅蓮更認真地瞧了瞧，疑心岳清商是不是把他藏在了梅樹林裏頭，只露出一小點兒衣角，所以才瞧不見……最終到底是沒找到自己，可問岳清商，岳清商也不說。

留下紅蓮滿肚子的疑問。

過了幾天，紅蓮一早起來，突然發現卧房的牆上多了一幅挂畫，不知道是何時挂上去的。

畫上有梅樹，有古琴，紅蓮認出來，就是岳清商剛畫的那一幅。

小魔君的眼睛慢慢睜大，瞪得溜圓。

那只小白貓的額心……什麽時候多了一朵朱紅的小蓮花？他記得第一次看的時候，明明沒有的！

他忍不住擡起小手摸了摸自己眉心，原來這只小白貓就是自己，岳清商把自己畫成了一只貓！

紅蓮蹬蹬蹬地跑去找岳清商。

人還沒到跟前，就兇巴巴地叫“你畫了只貓！”

“嗯？什麽貓？”岳清商坐在琴前，随手按住弦，像是沒明白過來地問。

紅蓮不知道他這是故意逗弄自己，又重複一遍道：“你把我畫成了貓！”

岳清商笑了笑，不置可否，忽道：“你看這是什麽？”

什麽？紅蓮朝他望去，就見他手中變出一物，雙手一展，将一幅畫軸拉開。

畫中的小小少年眉目沉靜，在梅林中怡然奏琴，似有幽幽梅香，從畫中透出。用筆簡練，卻形神兼備。

紅蓮還想再看，對方已攏起了卷軸，重新收了起來，笑道：“好不容易作成此畫，我要好好珍藏起來，不能給你看壞了。”

“你、你畫的是我，也不給我再看看……”紅蓮抓着他的袖子鬧。

岳清商不理，催他道：“去吃早飯吧，回來教你別的，今天不練琴。”

咦……今天不學琴，會學什麽？于是，紅蓮接下來吃着早飯的時候，心裏都存着一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