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送禮
送禮
第二天一早,紅蓮坐在床上,看已經起身的岳清商穿好外袍,束上玉冠,顯露出清雅出塵之姿。岳清商一直都要求他,衣冠端正,儀表修潔,他自己也是這麽做的。當然,有障眼法在,凡人只能看見一個滿頭皓發的老者。
紅蓮跳下床,手中拿着從介子裏取出來的玉佩,也就是昨晚顧文毅送他的那一塊,跑到岳清商身邊,想系在他腰間。小魔君比劃摸索了幾下,還沒成功系上,爪子就被一把抓住,岳清商低頭看他,問道:“這玉佩是從哪兒來的?”
“顧文毅送給我的,我來送給你。”紅蓮答。
顧文毅送的?岳清商瞧了一眼,玉色瑩白無瑕,是件珍品,似乎正是那顧家孩子的随身之物。
“如此貴重的東西,怎能輕易收下。你可有送回禮?”
“回禮啊?沒有……”紅蓮搖搖頭,他瞄了一眼岳清商的臉色,續道,“是他主動送給我的,不是我強要的!”
“你若沒有回禮,便欠了顧文毅一份因果。”岳清商道,“我相信你不是強要來的,但你并非凡界中人,不宜與凡人締結過深的因緣,還是将這塊玉佩還回去吧。”
“嗚……”紅蓮有點戀戀不舍,他難得想送岳清商一件禮物。
“去吧。”岳清商催道。
紅蓮出了門,一晃眼卻又回到房裏,小手中仍攥着那塊玉佩:“顧文毅說,他送給我時就沒想着收回來了,如果我非要還他,他就把玉佩摔了。”複述完這番話,他期待地把玉佩往岳清商面前遞了遞。
這可沒辦法了,人家不收……
是麽?岳清商沒有接,心裏想道,看來顧家的小公子頗有傲氣。他本以為不過是孩子間互相玩鬧,一時興起。就算顧家顯貴,丢了塊這樣的寶玉,那孩子也是要向家中做些交待的。
“既然如此,你把此物當做回禮,送給他吧。”岳清商從袖中取出一只白陶埙,放到紅蓮的手上。
“啊?”紅蓮一眼認出,這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天的埙,連忙護在懷裏,“不能給他,這是我的東西!”
“本該你出回禮,是我替你出了,又何時變成了你的東西?”
“我不管,這就是你準備獎勵給我的,就是我的東西,”紅蓮的目光舍不得從埙上移開,“我還一天都沒有玩過呢!”
岳清商板着臉道:“誰說是獎給你的?你不肯送去,那就還給我吧。”
他朝紅蓮伸出手來。
小魔物索性背過身去,抱緊白陶埙:“不給!”
放了話又偷偷回頭瞄了眼岳清商,再度背過身去:“不給!”
要是還回去了,被岳清商自己送給了顧文毅,那怎麽辦……
想到這裏,紅蓮忙道:“我、我到月底前都會好好練琴,不找借口偷懶,這只埙歸我了。”
“如今已是一月中旬,離月底只有半個月了,只到月底怎麽夠?”岳清商仍是語聲冷漠地道。
“那就到下個月底!”紅蓮一咬牙,豁出去了。
“好。”這回岳清商倒是爽快答應了,“若是食言,可要加倍地罰。”
紅蓮點點頭,轉過身子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擺了一道,因為岳清商的眼睛裏似有笑意……
最後,給顧文毅的回禮還是由岳清商拿了塊硯臺出來,讓紅蓮送了過去。紅蓮不懂這硯臺是好是壞,反正顧文毅好像很喜歡。
自己得到了岳清商親手燒制的“一夜飛雪”埙,也很高興。這塊玉佩也徹底歸他所有,他想了一想,卻收了起來,沒有再送給岳清商。
都是被退回一次的禮物了,還是送件別的吧……
“嗚哇哇”“嗚哇哇”
同顧家人告辭,離開了顧府後,紅蓮片刻也等不及,就在人流如織的街頭掏出白陶埙,搖頭晃腦地吹了起來。
這只埙制成以後,岳清商曾用它奏了一段繞梁之音。紅蓮對埙的指法和吐息卻是半點不懂,只能嗚嗚啦啦地胡吹,引得過路人紛紛矚目。
不會吹,卻一點都不妨礙紅蓮玩得開心。
凡人們沒有靈眼,看不見在他吹奏時,所過之處一路幻出冠蓋如雲的梨樹,飄灑而落的潔白花瓣鋪成一條梨花走道,淺淡的花香播散風中。
咦,紅蓮心有所感,擡眼一望。這棵梨樹濃密的花枝裏,還藏了只小松鼠呢。
他們還不着急從石陵城離去,便找了家客棧落腳。
紅蓮有兩天的功課要做,只得乖乖地在房間裏練琴。
功課完畢,趁着岳清商在專心撫琴,紅蓮從介子裏拿出了一枚羽色亮麗的雀翎,對着雀翎,喚了聲“孔襄”。
這只大孔雀精果真沒有騙他,紅蓮立即聽到他的聲音從雀翎中傳來,含着笑意:“陛下,有何吩咐?”
“替我找一塊玉佩來,要玉質最好的,還要雕着仙鶴。”
“……是要送給那位仙人麽?”孔襄的語聲略微一頓,随即滿口答應,“襄這就去安排,明天将之送來。”
他不曾失約,翌日清早就來到了客棧,紅蓮避着岳清商,分了個化身去見他,收下他帶來的玉佩,便歡喜地跑了回去。
在他身後,孔雀妖孔襄望着他的背影,雙眸幽幽深深。
想不到……蔔者預言的魔君紅蓮,不是焚盡世間的業火,卻是一朵純白如紙的小百合。是年紀還小,還是因為那個仙人的緣故?
嗯,孔襄找來的這塊玉佩好。
紅蓮雖不懂行,也看得出玉佩靈氣充裕,瑩白潤澤,就連其上雕刻的仙鶴,也比先前的那一塊靈動幾分。
岳清商奏完一曲,他就迫不及待地過去獻寶:“看,我送你的!”
“這又是從哪裏來的?”岳清商問。
“是我的屬下給我的。你說我不能随便收凡人的東西,屬下總沒有關系吧。”紅蓮理直氣壯地道。
這句話切中要害,岳清商也無話可說。紅蓮把玉佩塞到他手裏,整個小人也鑽進他懷裏,高高興興道:“你看,你送我一只埙,還要我用功練琴才肯給我。我送你玉佩,我就什麽都不要,不逼着你練琴!”他擡起小臉,雙眸晶亮地看着岳清商,“我對你好不好嘛?”
“好,當然好,”岳清商也笑了,伸手攬住他,溫聲道,“你知道我總想着偷懶,練起琴來三心二意,所以送我禮物時也什麽要求都不提,不逼着我練琴,我心裏真是感激極了。”
“哼,”紅蓮再單純,也聽得出他這是在說反話影射自己,“你又說我壞話!”
什麽愛偷懶,彈琴的時候三心二意……跟岳清商可不沾一點邊。他不像自己,上面沒有一個師父管着,彈起琴來也常常一彈就是一整天,這麽耗費心力的事情從來不曾叫過累。
“紅蓮。”看着他鬧完,岳清商輕喚一聲他的名字,語聲也轉得更溫柔,“你能記得送我禮物,為師自然很高興。”
悉心教導的徒弟,能夠反過來顧念着自己,又有幾個師父不會為此欣慰?
紅蓮立馬綻開笑顏:“那你快系起來。”他手忙腳亂地幫岳清商把這塊白玉系在腰帶上,左看右看,笑眯了眼:“好看!”
從此,這塊玉佩也成了岳清商從不離身的配飾。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紅蓮每次看到,都會想起岳清商教給他的這句話,且覺得合适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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