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同居◎

葉初潇接到醫院電話時, 大腦是空白的。

奶奶的病情本來已經穩定下來,醫生說一切體征在慢慢好轉,繼續保持下去, 就有醒來的希望。

結果如今, 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告知她, 顱內突然又開始出血, 情況甚至比上次更嚴重。

現在已推進了手術室,生死未蔔。

又一次坐在手術室外冰冷的板凳上,葉初潇手腳冰涼,走廊上的消毒水味讓人恐懼得心悸。

明明都說了一切在好轉, 明明都說了不久就有希望可以醒來,公司的情況在好轉, 她也找到可以合作的畫廊了...只要奶奶醒過來, 一切都能和原來一樣,他們都能和從前一樣幸福開心...

怎麽會又突然惡化了呢...

好不容易迎來一道曙光, 上天又殘忍地将其收回。

世界重回黑暗。

葉初潇全身都在抖。

淚水一顆顆砸在地上,暈開絕望的花。

親人離去的事情, 她在五歲的時候就已經經歷一遍了。小時候的悲傷大概就是再也找不到爸爸媽媽, 對于死亡兩個字的理解,她是随着漫長歲月的增長,越來越滲透其中的重量。

于是上天又讓她重新走一遍曾經走過的路。

這次是足足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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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面對黑暗的勇氣,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

夕陽被地平線吞沒, 黑夜降臨。

不知在凄冷的走廊上坐了多久, 久到她以為世界就這樣靜止。

只剩她一個人。

突然一陣電話鈴。

是傅懷硯。

她好像接了。

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

電話又挂了。

周圍又是一片寂靜, 她呆呆看着紅通通的“手術中”三個字, 不知道明天太陽升起前, 這扇門會帶給她什麽樣的結果。

惶恐驚懼已将心浸得麻木。

走廊就像一條生死道。

然後, 她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是耳鳴?

她極其緩慢轉過頭,看見一個挺拔落拓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一步一步,腳步漸快。

最後,站定在她身邊。

葉初潇仰頭看他。

深峻的臉微沉,輪廓利落的下颌線緊繃,深邃黑眸緊緊注視她。

她視線不自覺與他對視,感覺自己仿佛從冰涼的走廊跌入他浩瀚莫測的眸底。

那裏仿佛有海洋,海浪洶湧,她在海面漂泊,腳落不到實處,随波蕩漾。

當她覺得自己以後都要這樣随波流浪的時候,她聽見他說。

“別怕,我陪你。”

低沉溫磁的嗓音,語氣柔和,極具安撫性。

像海面上的浮木。

葉初潇淚已流幹的眼眶又一次紅了。

她張了張唇,聲音暗啞,“傅先生...”

周圍好像不再那麽可怕,因為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她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是溫暖的唯一來源。

于是她抱住了他。

手臂環住他的腰,小臉鑽進他黑色大衣裏,埋起來。

腹部傳來溫軟的觸感,接着隐隐有濕潤透過衣料。

傅懷硯背脊僵住。

手擡在空中,頓住。

思索良久,最後,輕輕落在她柔軟的烏發上。

輕輕撫摸,安慰。

葉初潇已經在走廊上坐了好幾個小時,手腳早已僵住。

可現在,他的懷裏好暖。

漂泊不安的心好像重回歸處,安定了些。

當她恢複正常的思考能力時,猛然發覺自己越了界。

淚水還打濕了他的衣服。

“抱歉...”她說着松開手,就要從他懷中脫離。

卻被傅懷硯阻止。

“無事,”他一手摸摸她的頭,一手攬着她,低聲,“抱着。”

葉初潇微怔。

靜默兩秒,她抿唇,閉上眼。

松開的手又抱回去。

她好想抱抱太陽。

葉老太太後半夜從手術室推了出來,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情況依舊嚴峻,随時可能再次回到生死線上。

醫院安排了重症監護室。

這已經是蘇浔目前最好的醫療條件,奶奶的情況依舊只有這樣。

傅懷硯聯系了北城的醫院,那裏是首都,他還請了國內頂尖專家。

在保證奶奶安全的前提下,轉院到了北城。

奶奶出事的時候,葉均在外地出差,葉初潇怕他心焦回來的路上出事,又覺不該隐瞞奶奶病況實情,還是告訴了他。

可他轉機淩晨四五點回蘇浔時,奶奶又轉院去了北城。

葉初潇知道他前些天操勞,又一夜沒睡,不放心他再來北城。

“奶奶暫時脫離危險了,”她說,“這邊醫院很好,傅先生也幫忙請了專家會診,出了新的治療方案,別擔心。”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照顧好,奶奶已經這樣了,要是你再出什麽事...”葉初潇難以控制地哽咽了,“均均,我...”

葉均在電話那頭,也隐約有一絲啜泣。

“好,”他聲音有些嘶啞,微微梗住,“姐,你也是。”

我們是彼此最親近的人了,要好好的,做對方的依靠。

我也會守好葉家。

公司好不容易好轉,工廠,新的生産線,工人,公司內部清除黨羽...還有好多事情在等着他。

“這邊忙完,我就來北城看你和奶奶。”

于是葉初潇暫時一個人在北城照顧奶奶。

專家的會診得出結論,計劃對葉老太太采取保守治療。

在奶奶正式脫離危險前,葉初潇一直都沒有離開醫院。

傅懷硯也陪着她。

三天後,奶奶病情穩定下來,轉入普通病房。

葉初潇懸了多天的心落地。

“今晚不睡醫院了吧?”傅懷硯問。

前兩天,葉老太太住重症監護室,葉初潇怕突然有什麽情況不肯去外面住,鐵了心就睡病房外的椅子。

傅懷硯知道勸不動,也明白她放不下的心。

替她借了醫院護士值班的休息室空床睡。

這兩天,她是肉眼可見的憔悴,小臉消瘦了,蒼白了。

原本纖細的身材更是弱不禁風。

現在葉老太太情況穩定下來,可以不用整夜整夜地陪。

一定要讓她休息的。

住外面的酒店他不放心,也擔心她照顧不好自己。

“我公寓空着,你過來住。”

葉初潇想婉拒,下意識擺手,在看見傅懷硯不容置疑的眼神後,又讪讪收回。

人家護士的休息室也不能長占着。

知道拒絕的話沒用,她抿抿唇,低聲道謝。

當天下午,她收拾好自己的日常用品,跟着傅懷硯離開醫院。

傅懷硯的公寓在北城市中心,最繁華地帶,最昂貴的高端住宅,華銀府。

電梯到達頂層,一樓單戶。

進了屋,寬敞的客廳,一眼望過去是偌大的落地窗,俯瞰整個北城。公寓面積兩三百平,現代輕奢風,暗色系為主,傅懷硯在北城工作期間,休息時大多來此。

葉初潇将自己的背包從肩膀卸下,放在沙發。

這裏房價應該是北城最高了,她要是付給他房租,該多少合适?

她心裏默默盤算。

直到傅懷硯換了鞋,從玄關處進來,打開冰箱拿出兩瓶水,一瓶給了她,一瓶自己喝了後放桌上,然後輕車熟路進主卧拿東西。葉初潇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目前這狀況——是她和他一起住?

她呆怔在原地。

她,她原本以為,按傅懷硯在北城的房産,空房子肯定是數不勝數,她随便借住一屋,事後付點房租幫他打掃打掃還算說得過去。

他讓她住在他常住的公寓裏嗎?

這,這...

葉初潇握着礦泉水瓶的手收緊,緊張起來。

中學時候走讀,之後在英國留學,學生宿舍都是單間——她還從未與人合住過。

和女生都沒有過,更何況是一個男人。

這,會不會不太方便?

她也不敢亂動了,規矩坐在沙發上,待傅懷硯從房間裏出來,怯生生問他。

“那個,您也住兒嗎?”

傅懷硯嗯了聲,擰開水瓶喝了口,“不然?”

語氣理所當然,這是他的房子。

葉初潇語塞,咬咬唇,手足無措。

好像也是,人家的房子,人家自然能住。

可她,她——可以換一個房子嗎。

但這樣說出口,又有些不知好歹。

人家都已經幫了你這麽多,你自己怎麽好意思挑三揀四,麻煩人家特意為你收拾出一間屋子——他能接納你已經很慷慨了。

葉初潇苦惱。

傅懷硯不知道她心裏的天人交戰,在電視櫃裏拿了插線頭,準備回卧室。

“屋子面積還行,那邊幾個卧室,你挑個喜歡的住,”他示意那幾個空房間,“我平日裏作息比較規律,所以你也盡量別熬夜,彼此,互不打擾?”

“哦,好,”葉初潇思緒回落,聽他這麽說,忙回,“我一定注意不打擾到您的。”

他都能接受她的叨擾,那她還怎麽好意思覺得不方便。

左右時日不多,便暫時住這兒吧。

暮色濃郁,街燈漸熄,路上行人寥寥無幾。

夜深了。

葉初潇從浴室裏洗完澡出來,擦着頭發往卧室方向走。

來北城好幾天了,奶奶現在情況終于穩定下來,不過還得繼續觀察。

這次多虧了傅懷硯的幫忙——在有這些交集之前,她怎麽也想不到他竟是這樣好的人。

醫院是他幫忙聯系,現在自己也是住在他的房子裏,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好多事情都多虧有他幫忙。

她已經欠了他太多人情,怎麽還得清啊?

葉初潇蹙眉,她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在人際方面如此毫無思緒過。

頭上的浴帽裹好,她路過客廳,朝卧室走。

——雖然傅懷硯說他幫葉家是因為長輩的情分,她理解,但也不能就這樣接受得心安理得理所當然。

走到卧室門前,她将吹風機換到左手,用右手握住把手。

——現在這樣住在別人家真是太叨擾了,她實在過意不去,要不後面幾日有在家吃飯的時候,就她洗碗吧?

嗯,要搶這個機會,吃完就收拾碗筷。家務也是,不能白吃白住...這門怎麽打不開?都試過好幾次了。

是不小心被反鎖了?不會吧,那她還要找傅懷硯拿鑰匙。

剛說好的不相互打擾,他這會兒應該都休息了,算了,自己再試試。

于是她又轉了轉門把手,不動。

葉初潇無奈,秉持着堅決不麻煩傅懷硯的想法,深吸一口氣,身子半壓在門上,便轉門把手邊用力推。

終于,門開了。

特別突然的。

由于慣性,她一個踉跄栽進去。

沒有摔倒,而是撲進了一個胸膛。

溫暖的,帶着烏木沉香。

葉初潇腦袋砸進胸膛裏,砸得有點懵。

傅懷硯怎麽在她房間?

是她剛才想太多了出現幻覺了麽。

不,不對。

這是傅懷硯的房間。

大半夜,她開錯了門,撲到人家跟前。

他好像也剛洗完澡,睡衣...睡衣上的紐扣還沒系好。

她的唇印在他胸膛。

不知是誰更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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