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番外

番外

傅懷硯被老爺子送到國外讀書,回來的時候,傅老爺子已經到了彌留之際,雖是見上了最後一面,但終究還是被姑姑、二叔算計。

他們封鎖了老爺子病重的消息,将傅氏集團內部瓜分,待傅懷硯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老爺子後事結束沒多久,二叔與姑姑又開始內部相殘。最後,以二叔的勝利終止。

拿下掌事權的二叔一時春風得意,就算目前的傅氏是元氣大傷的傅氏,那也是他收在口袋裏的傅氏,他迫不及待向所有人昭告自己的更上一層的身份,一時春風得意。

那時傅懷硯在他眼裏,已是淘汰出局。

一個未滿二十,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子,拿什麽和他抗争。

所以那時傅懷硯闖進老宅找他時,他一絲不懼。

“以後傅家有二叔,你就回你的美國,讀你的書,”他語氣輕慢,想到什麽,又不甘心一哼,“老爺子給你留的東西不少吧?夠養你一輩子了,你以後想去哪兒去哪兒,傅家就不用你操心了。”

彼時傅懷硯一身單薄的襯衫,深邃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身側拳頭握緊又松開。

“傅家不屬于你,”離開傅家前,傅懷硯一字一句,“你逍遙不了多久。”

他會記得爺爺的話,總有一天會回來。

那時已是夕陽西下,燦黃的陽光斜斜打到巷子兩面牆上,街邊景色漸漸昏黃。

傅懷硯從老宅出來,走了不知多久,在一家面館旁蹲下。

傅家已經回不去了。

北城,養他長大的土地,似乎也沒了從前的味道。

如今他的确,太單薄了。

唯一能做的,是回學校完成學業,慢慢變強。

他要具備同二叔抗衡的能力,否則什麽都做不了。

只能像現在這樣,在角落裏蹲着,眼睜睜看着那人大請賓客。

想到這兒,傅懷硯眸中閃過一抹兇狠。

兩臂搭着膝蓋,指尖夾着的煙頭落在地上。

他看見零星熄滅的火光。

然後。

零星火光旁邊突然出現一雙腳。

那大概是個小女孩兒,漂亮涼鞋,鞋碼很小。

竟站在這裏不走。

傅懷硯有種被人擋了視線的煩躁,他懶懶掀起眼皮,瞧了眼來者。

果真一小女孩兒,牛仔短褲配一小短袖。

正專注看着他,眼裏不自覺流出一些,害怕和...憐憫?

傅懷硯還是頭一次感受憐憫的目光。

他心中嗤笑,這小孩兒大概是把他當成了不學無術的不良少年。

正不欲理睬。

畢竟他一向不怎麽喜歡小孩兒,除了葉家那扯着褲腳讓他買玩具的小頑皮——

等等。

他眸光頓了頓,重新擡眸。

那張臉,似曾相識。

和在老宅含着棒棒糖的小孩兒,和在蘇浔哭得岔氣的小哭包一一重疊。

傅懷硯有一瞬間恍惚。

竟然是她。

和從前那時候比,長大不少。

那軟糯的一小團長高長開了,也有了青春期初初抽條的少女形态。

算一算,也有六七年沒見了吧?

目光相撞,她眼神一躲,對他還有些不敢招惹。

奈何偷看已經被抓包,如此氣氛下,彌漫着幾分尴尬。

“你,你怎麽一個人蹲在這兒啊?”她往後退了兩步,看了眼這狹窄的小巷,“別在外面晃了,快回家吧。”

她說完有些懊悔,覺得自己管得太多。

傅懷硯眸光微頓,這才反應過來。

她不記得他了。

也是,前幾次她都還那麽小,也正常。

他存了點兒逗她的心思,勾唇,“回去幹嘛,等着挨訓?”

那姑娘果然瞪大了雙眼。

看他的眼神,更加确定他是個纨绔子弟。

傅懷硯看見她又悄無聲息往後退了兩步。

多了幾分防備,好像他真的是個危險人物。

傅懷硯唇角的弧度淡淡放下去。

他也沒想到自己頑劣的一面這時候冒出來。

吓唬一個小姑娘做什麽。

他重新擡眸看向她。

眼裏防備依舊,警惕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和從前扯着他褲腳的小奶團判若兩人。

好像一切都在離他遠去。

所有人對他都避之不及。

連這樣一個小女孩兒也如此。

他自嘲彎了彎唇。

“回去也挨不了訓了,”他将煙頭掐滅,殘留的溫度在指尖,他卻像無知覺,“都走了。”

葉初潇聞言,怔住。

那最後一句低語讓她反應了會兒,覺察出他語氣裏的頹喪。

是家裏有人離世了嗎。

夕陽餘晖漸漸消失在牆角,傅懷硯站起身。

他往邊上一靠,轉頭看了看葉初潇,揚了揚下巴,示意給她讓路。

她認不出自己,他也沒必要說一遍身份。

就當一次無關緊要的遇見。

回頭就忘了。

那小姑娘猶豫了會兒,邁腿經過他身側。

正要離去,她又轉過身。

傅懷硯低眸看她,挑了挑眉。

小姑娘咬了咬唇,如下定決心似的,憋着勇氣開口,“你太別難過了,親人離世的痛苦我也體會過...但不能一直頹廢下去呀,要振作起來,好好讀書,他們希望看到你越來越好的。”

傅懷硯沒想到能聽到她說這樣一番雞湯。

還挺會安慰人。

笑了笑,他望着她的眼睛。

“嗯,你說得對。”

“還需要點兒時間。”他低聲說。

他會盡快再回傅家。

小姑娘戒心來得快去得也快,也或許都是同樣失去至親,她眼神裏多了份理解,看他的樣子,問他有沒有吃飯。

旁邊就是一家面館,如果她沒有突然想起奶奶還在酒樓等她,她大概會請這位可憐的哥哥一起吃碗面了。

時間不早,她要走了。

走時她說,明天同樣的時間,她在這兒請他吃面。

傅懷硯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把這事放在了心上。

但次日她沒來。

回老宅收拾行李時,他聽見院兒裏的阿姨說,這老二辦酒席陣仗大,可好像買賬的人不多,多少人吃了席就走了啊,就連和老爺子交好的葉家,今早也走了,留都留不住,想當初老爺子七十壽宴的時候人家還住我們老宅待了半個月呢...

閣樓上,傅懷硯面色平靜。

他将自己的東西都收好。

下午就去了機場。

這一晃就是五年年沒回來。

這五年年他待在美國,除了完成學業,還開始創業,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為了新建的公司找寫字樓,辦手續,處理數據...他的能力向來出衆,周圍的導師和同學不曾懷疑他的執行力,可就是想不通,問他,你為何如此拼命?他畢業名校,以後有大把的公司争着要他,何苦每天一點兒閑暇時間都不給自己。

每每聽到這樣的話,傅懷硯淡淡笑笑,只說是自己喜歡忙碌的感覺。

三年後他所創立的公司規模成型,在當地已有響當當的名聲。

傅懷硯這個中國人的名字,也口口相傳,成了大家眼裏新生一代中的佼佼者。

他又花了兩年時間将公司發展壯大,最終具有了與傅氏相抗衡的實力。

于是回國,借着自己創立的公司,以及爺爺在傅氏留給他的股份,幾番波折,将日漸下墜的傅氏從二叔手裏接過。

兩家公司合并後确立分工,同時開拓了海外市場,傅氏在傅懷硯手中蒸蒸日上。

也是在這段時間,他在北城遇見了商征。

兩人從前是校友,幾次金融大賽中交過手,性格相投。

商征在風投行業做得不錯,英國一家企業聯系過他,他打算過去實地考察,叫上傅懷硯一起。

那是一家藝術策展公司,商征那段時間對藝術方面比較感興趣,對方抛出融資請求,他正在考慮。

對方公司也是誠意十足,他們與倫敦藝術學院有深入合作交流,一場飯局,請來學院一位資深導師。

公司會定期在學院挑選一些優秀學生,簽約重點培養,其中這位導師的得意弟子占多數。

商征本質雖然是商人,但身上少有資本家的唯利是圖,闡述對藝術的理解以及未來合作方向時,深得導師認同,幾人相談甚歡。

晚飯結束,導師說自己幾位學生正在歌廳玩兒,笑眯眯問商征與傅懷硯是否願意過去坐坐,就當是與這些藝術界頗有靈氣的學生們交流交流,娛樂的場合更能暢所欲言。

商征聊得投機,對此提議有些心動。

傅懷硯很少去那樣的娛樂場合,私心是想婉拒。

但,不好掃了商征興致。

于是應下,二十分鐘車程後,到達歌廳。

推開包間門,光線很暗,只有一些迷離的燈光。

導師雖然已近五旬,但與學生們之間沒有距離感,衆人見是老師來了,起哄在點歌機前要讓老師唱一首。

傅懷硯來作陪,沒跟着商征過去,在臨近門邊的沙發上坐下。

導師并沒有說他們投資人的身份,只說是兩位朋友,學生們氣氛持續歡樂。

旁邊一些同學注意到旁邊安靜坐着的傅懷硯,友好問他需要喝點兒什麽。

他婉拒了酒水。

那位卷卷頭女生有些可惜。

這位中國男人似乎長得不賴...都怪包間裏的光線太暗,不然她真想清清楚楚看看那清冷的面容。

女生轉身準備回自己座位,目光看了看傅懷硯身邊的人,小聲驚呼。

“潇,你酒量不是很可憐嗎?怎麽喝這個啊?”

潇。

不知與他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名字中的這個字是否一樣。

不過這是在國外,大概率是其他語言諧音,哪裏那麽巧也是漢字——

他只是随意轉頭,瞧了眼自己身邊那位,一直沒出聲讓他忽略掉的人。

烏發,瞳孔為黑。

亞洲人。

眉目與記憶中的某角,極其相似。

傅懷硯那随意瞥過去的視線。

有些移不開了。

在北城時便聽人提起,葉家小千金在畫畫上天賦驚人,今年葉老太太送她遠赴英國留學。

這幾年他很少待在國內,與葉家聯系少,葉家那位小妹妹,也是許久未見。

上次見面,她已不是小奶團模樣,十二歲的年紀,少女初初發育。

如今,烏發紅唇,眉眼精致幹淨,淡青色連衣裙勾勒柳腰。

小女孩兒長大了。

“潇,你喝的這個酒精度數可不低,”卷卷發女生拿過葉初潇懷裏抱着的飲品,借着昏暗的光線看清标簽,“你還好吧?”

葉初潇眨了眨眼,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潤潤。

還有點兒懵。

她以為是飲料來着。

卷卷發女生附身伸手摸摸葉初潇額頭,又摸摸臉,有點兒熱。

說不讓她喝了。

“我是知道你酒量的,這度數不适合你,我給你換一瓶...”

女生嗓音不算小,周圍好多人都看了過來,葉初潇此時臉不紅也紅了,拉了下朋友衣角,臉在她身體後面躲着,小聲說,“Beryl別說別說啦,就這一瓶就不喝啦,這點沒關系的。”

Beryl面帶懷疑,“真的沒問題?”

本來她從小生長的環境,女生喝酒厲害的多了去了,但葉初潇和他們完全不一樣,酒量好小,人也如她所在東方大國着名的青花瓷一樣,看起來精美脆弱,年齡比他們小了一兩歲,性格安靜乖巧,總讓人忍不住當小妹妹護着。

葉初潇挽着她的手臂撒嬌,“真的沒問題,你還給我吧。”

Beryl無奈嘆口氣,将瓶子還給她。

小妹妹從小家裏管得嚴,剛放出來上大學,那顆乖巧下掩藏的叛逆之心蠢蠢欲動。

“随了你心意吧,”Beryl在她身邊坐下,打趣,“反正你一個人出來也買不着酒,怪可憐的。”

在英國有規定,只有出示證件證明成年才能買酒。

葉初潇捏起拳頭輕輕捶了她肩頭。

“還有兩個月我就成年了!”

再說,她都大學生了,喝點果酒不行呀。

Beryl準了,包間那頭有人喊她過去點歌,她問葉初潇去不去,葉初潇含着吸管縮在沙發裏,頭搖得似鈴铛。

在人多的聚會上,安安靜靜待在角落是她最舒服的狀态。

Beryl過去玩兒了,剛才因為果酒争議引來衆人的目光也都散了去,葉初潇靠着沙發背,一小口一小口品果酒。

那模樣,像找到了合适小窩的貓,滿足着呢。

傅懷硯低眸瞧她,輕輕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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