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真心

真心

第二天，當潘飛如約來到聞铮的公寓并乖乖坐在客廳裏，夏尋很是為他捏了一把汗。

就夏尋的觀察來看，聞铮顯然沒有什麽真才實學，不是給人當人生導師的那塊材料，他甚至連安排個約會流程都活像從百科全書裏面扒拉出來的糟粕，普通得讓人看不到一絲一毫的亮點，這樣的人還要指導別人追女孩子，想想都好笑。

夏尋很怕聞铮指導不成反倒壞了人家的姻緣。

但事實證明她擔心得有點早了，實際上潘飛一覺醒來，腦殼清醒了很多。

“我仔細想了想，我還是不學你的七十二招了。”這是潘飛在見到起床後踏進客廳裏的聞铮時說的第一句話。

聞铮昨晚的睡眠質量大概不怎麽好，眼下帶着點青黑，聽了潘飛的話他看向自家兄弟，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問：“為什麽不想學了？”

潘飛沉思着說：“所謂的追人手段大概就是調整自身形象，以便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注意自己，再加上做一些刻意的表達好感的行動，但我并不想給自己加上過多的僞裝，以騙取一時的好感。”

“我喜歡裴怡姐，所以希望她喜歡我，喜歡那個毫無裝飾的我。”他道，“如果她連我的真心都不喜歡，卻被一些刻意為之的小舉動感動，我反而會覺得受傷。”

“所以，我将繼續真心以待，不想修習你的七十二招。”他老老實實道。

聞铮頓住。

他的右手還插在自己的蓬亂頭發中，目光卻被釘在潘飛身上，表情逐漸變得複雜怪異。

“最真的那個自己？”他喃喃。

夏尋端着一盤水果進來，看了兩人一眼，将水果盤放在茶幾上。

“我覺得潘飛說的很有道理。”她從水果盤裏摘了一顆葡萄，慢條斯理地剝着皮，說，“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像我這麽想，但在我這裏，我的确更喜歡潘飛的做法，再多的追人花樣也抵不上一顆真心。”她将剝了皮的葡萄扔進嘴裏，含糊道，“見到‘火烈鳥’的真人後我最喜歡的人變成潘飛原來是有原因的，理念相同嘛。”

聞铮越發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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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飛來這一趟沒有上成戀愛指導課，便把空出來的時間用在了吉他練習上。他借了聞铮的琴室，鑽進去苦練了。

琴室的隔音做得相當不錯，坐在客廳裏的夏尋完全沒有噪音煩惱，她吃着水果，看着電視，享受着惬意的休閑時光。

聞铮走到她身邊，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你喜歡真心以待的方式？”他問。

夏尋抱着抱枕沒有扭頭看他，漫不經心地“啊”了一聲。

聞铮再次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他起身進了卧室。

夏尋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下午，夏尋被“夏之味”的經理一通電話叫了出去，原因是店裏來了一女二男三個高中生，買了非常非常多的禮物寄放在店裏，說是要幫忙轉交給夏尋這個老板。

經理覺得這事不尋常，于是第一時間通知了夏尋。夏尋接到通知後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一進去就被禮品盒擠爆了的收銀處吸引了目光，她看看那堆包裝精致的禮物，又看看縮在禮品盒中間艱難微笑着的收銀小姐姐，感覺有點頭疼。

據經理說，送禮的三個高中生正在二樓的雅座享受下午茶，夏尋走上樓，擠在三人中間坐下，扶額道：“今天不是休息日吧？”

“好像不是的。”

“那你們為什麽在這裏？”

“逃課了呀。”高中生們理直氣壯地回答。

夏尋拿手拍了拍桌面，三個正在專心致志玩手游的高中生受驚，同時擡頭，下一秒紛紛扔了手機，乖乖坐好。

“姐姐，我們來看你了。”杜宇讨好地說道。

“還給你帶了禮物。”宗輝揚起笑臉。

“兩個笨蛋簡直笨死了，一通亂買，還好有我這個女生在場，挑的保證都是你喜歡的！”聞楠一臉驕傲。

夏尋：“……”

她長嘆一口氣，站起來：“走吧。”

三個高中生一臉懵：“去哪兒？”

夏尋面無表情：“送你們回學校。”

三個高中生驚訝：“現在回去食堂還沒開飯呢。”

夏尋語噎。

這三個家夥是把學校當成睡覺吃飯的旅社了嗎？

她面無表情：“雖然食堂還沒開，但也許能趕上一節語文課或者數學課。”

杜宇縮了縮脖子：“那可太糟糕了，我不喜歡語文課和數學課，這兩門課的老師嗓門太大，影響我醞釀睡意。”

夏尋敲敲他的腦門兒：“給我睜着眼聽課呀！”

杜宇見她要生氣，敷衍地點頭，連連說“好”，看起來一點付諸行動的誠意也沒有。

夏尋看着這三個問題兒童心力交瘁，她思索了一會兒，改口道：“算了，今天不帶你們回學校了。”

三個孩子歡呼一聲，問不回學校去哪兒，夏尋沒回答，将三個孩子裝一車，載着他們往郊區走。

夏尋的目的地是位于郊區的一家兒童福利院，前些日子，她以“夏之味”的名義捐助過這家福利院，并和院長約好了回訪時間，現在時間還沒到，但她決定利用今天帶車上的三個高中生去回訪。

福利院位于郊區，是一棟多層小樓，看起來有點像幼兒園，但完全沒有幼兒園該有的活力。

平日裏院門緊鎖，院子裏看不到一個人影，靜得有點可怕。

夏尋将車停在院子外，下車打電話聯系院長，此時三名高中生已經從車上下來，并發現了大門上斑駁的“A市兒童福利院”幾個大字，終于從郊游的興奮中清醒過來，有點愣神。

院長匆匆忙忙趕來将門打開放行，夏尋領着三個沉默的小尾巴走了進去。

夏尋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和上一次來訪相比，這裏的變化不可謂不大，得了救助金，裏面的裝飾有所變化，桌椅床單換新過，很幹淨，但也有不變的，這裏的樓層依然被防盜門結結實實地鎖着，鐵門後面鎖着絕望和壓抑。

這一次，夏尋幾個被院長帶到了二樓，這裏面的孩子都只有七八歲左右，放眼看去，三十多個孩子裏面幾乎看不到健康兒童。

是了，他們被父母遺棄大多因為身患殘疾，或肢體上面的，或智力上面的。

夏尋發現跟在她身後的三個大孩子異常沉默。

智力異常的腦癱兒躺在小床上一動不動，翻着白眼，時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響；缺少雙腿的孩子拖着短小的殘肢奮力向夏尋等人靠近，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希望他們将他們領養；脾氣怪異且暴力的兒童被布條套住了腿，盡管如此，依然向夏尋一行咆哮示威……

窗戶被擦得很幹淨，室內充盈着溫暖的陽光，可壓抑的氛圍依然緊纏不散。

一個看起來健康的孩子踢踢踏踏跑到宗輝面前，拉着宗輝的衣角問：“哥哥，你有變形金剛嗎？可以給我玩一會兒嗎？”

“我、我……”

宗輝很無措，一句話也不成型。

孩子一直追問着變形金剛，等他意識到夏尋這行人既沒有變形金剛，也不可能領養他，他很失望地窩回小床，顧自喃喃着什麽。

院長帶着夏尋等人去了下一個教室，每每經過，都有小腦袋往外探，帶着對外面世界的渴望。

在這樣的目光的注視下，夏尋還能勉強穩住心态和院長交談，身邊的三個大孩子卻像是第一次從陽光底下進入陰暗深淵，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

結束探訪，夏尋将她捎帶來的禮物送給院長，讓她分送給孩子們。那裏面沒有變形金剛，只是一些尿不濕之類的實用品。

夏尋有點後悔沒有帶只變形金剛來。

辭別院長，四人坐回到車上，夏尋沒有立即将車發動，而是回頭看了眼三個孩子。

“我知道……”她的聲音有點沉，她說，“我知道你們在自己的家庭裏過得也不那麽如意，或許你們覺得父母不夠愛你們，我不是為你們的父母辯解，我只是單純為你們感到痛心。”

“如果覺得父母不夠愛你們，那至少自己愛惜一下自己。”

“如果覺得父母放棄了你們，那至少自己不要放棄自己。”

“逃課、打架、揮霍着家裏的錢很有意思嗎？”

“剛剛那些孩子，說實話我憐憫他們，因為憐憫才給救助。你們呢？你們也想展示自己多苦多可憐然後等着別人施與憐憫？”

“或者，從今天開始，做一個為自己驕傲的人怎麽樣？”

夏尋送三個高中生回學校，之後在外環轉了一圈才開車回聞铮的公寓，打開門時看到聞铮就站在門後，似乎早早等着她回來一般。

她愣了愣，推了他一把，道：“能別杵在門口嗎？擋道。”

她只是象征性地推了一下，力道很輕，被推的聞铮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你去哪兒了？”他問。

夏尋回想起福利院之行，感覺那纏繞不去的壓抑還盤桓在胸口，她沉沉吐出一口氣，說：“帶幾個孩子搞了一次社會實踐，別問了，你不會感興趣的。”

“我感興趣。”聞铮說，“對你的一切我都感興趣。”

“……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了很久很久。”聞铮說。

她想真心，他便給她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