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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裏氤氲濃厚水汽，東城已入深秋，溫度驟降，又幹又冷，不開空調難以入眠。

張明蘅花了些時間來清理思緒，浴室是個安靜的地方，邊洗澡邊放空，也逐步冷靜下來。

出來時他拿起手機給東澤撥視頻電話，這才發現半小時前東澤已經打給他過一次了，見他沒接，半小時裏也一聲不吭。

不可一世的尊貴王族，肯低下頭來主動聯系小血奴已然是最大讓步，見小血奴如此不知好歹，居然還沒接，估計這會兒正在鬧脾氣吧。

拿起手機時，張明蘅因自己的腦補而啞然失笑，撥過去時，寂靜空氣将等待拉得無限漫長。

快要挂斷前夕，那頭忽然接了起來，屏幕裏出現東澤那張帥氣桀骜的臉。

他唇角微抿，眼神冷淡，抱着手，眉頭微挑，先發制人：“你消失了一整天。”

中途發的消息似乎全都被對方吞了，面對如此指控，張明蘅并未計較：“今天待在劇組還好嗎？”

東澤故作不在意，眼角餘光卻緊緊盯着屏幕裏青年的臉，似乎無論什麽時候，對方總是脾氣很好，唇角含笑。

真不錯。

東澤感到驕傲，不愧是他萬裏挑一的人，他眼光就是好。

“今天的戲拍得很順利。”東澤話鋒一轉，“你有沒有想我？”

以往兩人的對話裏向來不會出現這種字眼，他們相敬如賓慣了，又一直很有分寸距離感。

而如今，張明蘅能很坦然地說出想這種字眼。

東澤那滿腹的不高興這才消散了些許，又不由得滋生了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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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血奴果然是在意他的，不然也不會主動跟他打視頻，還坦然直言想他，果然，小血奴沒了他就不能活，愛他愛得死去活來。

東澤有點壓不住不斷上揚的唇角，于是輕咳了聲。

“本王，确實也有點想你。”

張明蘅望着他，有些猶豫地問：“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兒嗎？”

“當然。”

“還沒聽你說過呢，”張明蘅把手機放到面前，腦袋枕在手臂上，留一雙彎月似的眼望向他，“能不能跟我講講？”

連燈光散落他周身時，都不忍驚擾這方靜谧。

恐怕很難有人能拒絕這樣的場景。

東澤本來覺得自己小時候很寡淡無趣，沒什麽值得說，被這麽一問，不由自主地開始從頭講起：“你想聽什麽？”

“随便說說，”張明蘅抛出個話題，“比如你高中時喜歡過誰嗎？”

“沒有！”東澤鬼使神差道，“我只喜歡你。”

此言一出，兩人皆愣了愣。

張明蘅微咬了下嘴唇，心跳有些加快，都老夫老妻了，居然還會因這種話心生波瀾，他跟顧澤怎麽像是一對青澀的初戀學生似的。

“那你高中學習怎麽樣？”他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

東澤便開始跟他講。

這一夜他們說了許多許多話，比過去一年加起來的話都要多。

東澤講他們高中食堂的飯菜有多難吃，而每次都要跟新生搶飯，不然接下來半天都沒有吃的。

每逢節假日學校會意思意思放假，屆時整個學校都會清空，而他向來讨厭放假，每回放假他不是去網吧就是去游戲城。

學校裏種了很多很多的玉蘭樹，到初春時會開花，有條路很好看，落滿玉蘭花花瓣，是情侶約會必備場所，因此還引發過教導主任夜黑風高蹲點逮人的慘案。

在他的講述裏，張明蘅發現了一件事。

從頭到尾，他的家人都沒有出現過。自從初三那年父母離世，他似乎再也沒了家人。

直到大二時追張明蘅，生命裏才多了點光。

這也從側面佐證了張明蘅的猜測，顧澤的姨媽在成長過程中對他并不上心，比起照顧姐姐留下的孩子，她對掌管東湖之星要更在意。

張明蘅依稀記得，婚後僅有的幾次回東城，林姨接待他們時客客氣氣的，嘴上熱情洋溢，實則話裏話外都在把他們當客人一樣對待。

可明明，她住着的還是顧家的房子，究竟是怎麽做到反客為主的？

這些事明明張明蘅只要再有心一點，不難查到，結果等到現在才發現。

幸好這一切都不算太晚。

漂亮的聯排別墅外，精致華貴的花在風中搖曳，別墅前站了個女人，保養得極好，看不出年齡，眉眼旁的細紋為她平添幾分歲月不敗美人的風情，柳葉眉，眼裏滿是柔和的光，她穿着旗袍，外搭長款針織外套，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端莊親切，如四月的春。

一輛車停在別墅外，車門打開，年輕俊秀的青年走了下來。

林姨忙迎了上去，笑得如春風化水：“一年沒見，阿蘅又瘦了，在劇組挺忙的吧？”

張明蘅從後備箱拿出買的補品，回道：“還行。林姨倒還是那麽年輕，真讓人羨慕。”

一番寒暄後，兩人走進了家門，據說原先的顧宅是标準的書香世家，家裏多放古玩字畫之類，往來無白丁，然而如今的顧宅早已改頭換面，極盡奢靡浮誇。

客人一到，林姨吩咐傭人準備開飯，廚房裏便開始忙活了起來。

她徑自往貴妃榻上一坐，笑道：“阿蘅來東城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讓人見了，要說我這個姨媽當得不盡心了，實在是該打。”

茶幾上放了套白釉茶具，已然蒙塵，許久未被清掃。

張明蘅眸光落在她身上，溫和道：“臨時過來出差，也待不了多久，順道來看看您，您這話說得折煞我了。”

林姨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又道：“小澤呢？他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張明蘅不經意地道，“聽說東湖之星最近出了點問題？”

東湖之星确實出了些問題，新聞連壓都壓不住，有小道消息說東湖之星怕是要破産，高層都準備好了跳槽跑路。

起因是一個S級的項目資金鏈斷裂，造成多米諾骨牌效應，整個企業內部的經營都因此而受牽連。

林姨輕輕啊了聲，不以為意：“媒體盡愛捕風捉影，都是些沒譜的事兒，東湖之星要是出了問題，我還能安心坐在這兒嗎？”

或許是屋內空調開得足，讓人只覺發熱，口幹舌燥。

停在她身上的那抹視線，清晰明亮，如細細密密的網。

半晌，張明蘅笑了：“也是，阿澤就您一個親人了，想必您也不至于連最後的産業都保不住，讓他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