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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又做夢了。

顧筱之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還是兩年以來每夜不斷的…“春.夢”。

昏暗的ktv包廂,酒氣彌漫在污濁的空氣裏,混雜着果盤衰敗的腐爛甜味。

顧筱之看到自己定在門口,順着夢中視線望過去隐約能看到隐沒在角落中的那雙大敞四開的長腿被布料緊緊包裹着,依稀能看到優美的肌肉線條。

兩年來,她對于自己每晚都會做“春.夢”這件事,還真是無法适應。

尤其對象還是他。

“……”

顧筱之透明的魂體僵住,側眸,果然看到夢中的自己吞了吞口水。

這個夢她已經做過兩年,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她已經,輕車熟路了。

在夢裏的她擡步朝那邊走過去時,立在旁邊的清醒意識猛地被吸進去。

失控感襲來,她無法控制自己軀體的動作,只能看到自己眼睜睜走到男人面前,然後羞赧地坐進他懷裏。

溫熱的體溫,緊實的肌肉讓她不禁想到一會兒要發生的事情,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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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不要,顧筱之在心裏小聲念叨。

想跳出既定的軌道。

可惜。

下一刻,她練過鋼琴的手熟練窩成握雞蛋狀,然後,扣上去,捏住。

男人如火的目光猶如實質,像被燒紅的劍刃落在她身上,壓彎了她的脊背。

濃烈,炙熱。

軟糯彈潤的質感瞬間變化。

還有他低沉.嘶.啞好似難以忍.耐的吸氣聲。

他揚起脖頸靠在酒紅沙發背上,青.筋凸起,喉結焦躁滾動着。

迷亂的氣氛将她醉意熏染後為數不多的理智煎的滋滋作響。她動作微頓,手指靈活轉動。

下一秒,他溫熱的手掌緊緊扣住她腰身,手指收緊。

就是這裏!

顧筱之猛然驚醒,渾身是汗,她撫住胸口,側身蜷縮,大口喘氣。

即使每天睡覺都會做這同一個夢,她還沒習慣。簡直是常夢常新。

她怔愣看着自己的右手,蜷縮手指虛握空氣。又摸了摸好似還被他掌心溫度燙到的腰側。

“啊!”

轉頭将自己悶進枕頭裏焦躁喊出聲。

如果不是跟沉珂當初撕破臉皮鬧翻,她非得去問問他,這夢到底真的假的!

下床,走進衛生間。

她面無表情盯着坨紅的臉頰,眼角的紅潤。

低頭捧冷水洗臉準備上班。

地鐵二號線一如既往的擠,放在包裏的菠蘿包已經癟成菠蘿片。

顧筱之從包裏抽出随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放到桌子上,然後拿起馬克杯往茶水間走。

半透明的茶水間裏梁初蕾正低頭攪拌咖啡,聽到動靜擡頭看過來。看到顧筱之後神情頓住,探究,“你昨天被妖怪□□啦?”

顧筱之哽住,被口水嗆到,瞪她一眼。

“抱歉,太直白了,我換個說法。”

梁初蕾忙拍她後背,嘴上不饒人,“要不你照照鏡子去看看。你現在看起來特別像電影裏被采陰補陽的女妖精。”

面色白到透明,有種荼蘼脆弱的美感。本來顧筱之就很美,這副好似被采撷過頭的模樣讓人不敢直視,引人憐惜。

她一個女人瞧了心都顫呢。

“一會兒早會你躲我後面,可不能讓江敘看到。”

梁初蕾又胡說,顧筱之瞪她。

可她不知道她瞪人都軟乎乎的,讓人看了心跳失序。

梁初蕾捂住胸口,心想怪不得天上仙似的江敘學長為顧筱之要下凡塵。

顧筱之還想着日夜糾纏她兩年的夢,沒理梁初蕾的信口胡說。

猶豫片刻還是問,“初蕾,你之前說的那個玄學大師,還接單嗎?”

她覺得做了兩年的“春.夢”不正常,得扼殺。

梁初蕾聞言詫異,雙眸渾圓,“真有妖精啊?!”

顧筱之:“……可能?”

梁初蕾:“!!!”

可惜沒功夫細聊,早會馬上開始。

每周一早上的例會,因為團隊老板裴正卿不在,一般都由江敘主持。

他們團隊是做娛樂圈法的,在律所的衆多團隊裏是塊香饽饽。

雖然一共就少而精的六個人,但是裴正卿實力強悍,從他麾下出去的律師一個頂倆,前途不止用光明二字。

江敘就是個例子,雖然才工作六年多,但今年升合夥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裴正卿正放開手歷練他。

顧筱之雖然才入行兩年多不到三年,但勢頭也非常猛。

或者說團隊裏這六個人,沒一個是吃素的,每個人放出去都是悍将。

等江敘升上去,平衡勢必打破,誰來頂江敘之前的位置還是未知數。

所以最近團隊氣氛頗為微妙。

例會沒人插話,都在看自己電腦屏幕。

江敘效率高,會議很快結束。

顧筱之捧着電腦往工位走,沒注意與江敘擦肩而過時他頓住的腳步。

一頭紮進工作裏,一上午很快過去。

午休時,剛準備起身再去沖杯咖啡續命,被梁初蕾拽住。

“你先吃飯去,我給大師打個電話約時間。”

梁初蕾風風火火,沒等顧筱之說話已經握着手機跑了。

顧筱之只好低嘆一聲,拿上早上被擠扁的面包和新沖的咖啡去了露臺。

推開門,一陣溫柔的風拂過她頰邊發絲。

濱城的初夏很舒适。

白天只有午後那一段有點熱,早晚甚至還挺清涼。

顧筱之坐在她常坐的角落裏,望着遠方,咬一口面包緩慢咀嚼,覺得幹噎時就抿口咖啡往下順一順。

她安靜地看着天邊任風吹拂的白雲,形狀看起來像曾經沉珂總給自己買的雪糕。

這一刻壓在心上的許多舊事好像也被風吹開一角,露出酸澀的味道,她捋了捋被吹亂的發絲,連面包都沒心思吃了。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顧筱之低頭看,是班長的來電。

握着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纖細的指節發白。

她低頭怔然,直到電話斷掉才回神。沒來得及接通,她好像松口氣。垂下的發絲擋住她的神情,讓人看不清。

可一秒鐘後,手機又響。

顧筱之整個人瞬間緊繃,嘴唇抿得緊緊的。

最終她接起來,耳邊傳來班長清越的嗓音。

“筱之,這周五同學聚會,你有沒有時間?”

拒絕的話已經到嘴邊。

就聽班長繼續說,“如果你那天沒時間,哪天可以?我們可以根據你的時間來。”

沉默。

話筒裏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最終還是班長舉手投降,他輕嘆口氣,無可奈何的低聲道,“筱之,我不知道他怎麽惹你了,可到底是老同學,你總不能因為他得罪你就不認我們這些老同學了吧?”

“你想想我們班一起去支教的時候,咱們一起打辯論賽的時候,一起做法律援助并肩作戰的時候!你都忘記了嘛!”

雖然班長中二魂爆發,卻都不敢跟她提沉珂的名字。

聽着班長用指責負心人的語氣“痛斥”她,想起對方大學四年的“嘔心瀝血”和對自己的幫助,顧筱之摳了摳長褲上的紋路,終于松口,“好的班長,周五我有時間。”

“這就對了!你說說你這兩年多都不理我們,自己玩消失,我們多傷心呢。”

挂斷電話,顧筱之出神了一會兒。

她的生活裏已經沒有他。

可又好像處處是他。

再想起他的時候,覆蓋在心口的沉悶已經漸漸少了。

他們之間的聯系好像就剩每晚不停歇的那個壞夢。

如果梁初蕾找的大師真靠譜,那他們最後一絲聯系也會被抹除吧?

想到這,顧筱之給梁初蕾打了一通電話。

梁初蕾立刻接了,沒等她問直接幹脆給了時間,“周五晚上九點,行嗎?”

“大師時間可不好插。”

顧筱之想想,同學聚會完過去,時間正好。

“好的。”顧筱之果斷應了,又說兩句,結束通話。

她仰頭再看天空,剛剛那朵雲已經被吹的無影無蹤,顧筱之笑笑。

“我也不想再夢見他了。”

她低喃着。

待她離開後,有道颀長的身影從角落中走出來,晦暗地注視着她離去的背影。

再也不要嗎?

他低下頭,輕笑一聲,在她剛剛的位置坐下。

一根長長的黑色發絲被主人遺落木椅縫隙,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沉珂伸出手,輕輕将它解救出來,沉默看了一會兒,然後将它一圈圈纏到無名指上,熟練地打了一個結。

突然一陣風起,吹得他西裝外套獵獵作響。

顧筱之回到工位後因為被昨夜的夢攪的沒睡好,就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辦公室的空調開的有點低,顧筱之正好坐在空調口下,睡夢中将自己抱的更緊。

她是被劈裏啪啦的鍵盤聲吵醒的,直起身子揉了揉僵硬的左肩。

她剛剛好像又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聞到了沉珂身上的味道。

他之前常用的海鹽味沐浴露的味道。

正出神,感覺到後背有布料滑落,回頭看到一件淺灰色西裝掉在地上。

顧筱之怔住。

梁初蕾看她一眼,滾動辦公椅湊過來,彎腰幫顧筱之撿起西服,正巧看到商标。

是家小衆西裝定制牌子,只接熟人的單,奢侈且貴。

梁初蕾不由咋舌,“江敘的?”

“江敘學長這是吹響進攻號角了?”

說話間江敘端着馬克杯從他們桌邊路過,目光不經意掠過。

梁初蕾這才發現江敘的西裝正妥貼穿在身上。

驚詫一瞬,若有所思,“新追求者啊?”

顧筱之接過西裝,低眸不知道想什麽,将西裝疊好放進上次購物空下來的大購物袋裏。

梁初蕾見她沒搭話也不介意,顧筱之本來話就不多,自從兩年前那件事之後話更少。

梁初蕾看她不開心,有心岔開話題,跟對方分享自己中午剛聽到的八卦,“你知道嗎,咱律所太子爺要回來了。”

顧筱之搖頭。

她不知道,也不關心。

她缺錢,只想賺錢。

一晃就到周五。

今天顧筱之難得沒加班,并奢侈地打了次車。

主要沒有地鐵直達九洲灣,她不想遲到讓別人等自己。

等到包房時同學大多已經到了,還有幾個眼熟的隔壁班同學。

顧筱之他們這屆一共兩個法學班,與大多疏離的大學班級關系不同,他們不光本班感情好,跟隔壁班關系也很密切。

顧筱之上學時人緣很好,她溫溫柔柔的,大家都很喜歡她。

雖然她這兩年單獨切斷了與同學們的聯系,但畢竟事出有因嘛,大家都理解。

等她一坐下,讀書時相熟的女同學就湊過來跟她說話。

說了幾句話之後,坐在顧筱之旁邊的女同學猶豫再三,目光從顧筱之沉靜溫婉的側臉挪開又移回來,最終不顧他人囑咐,忍不住小聲告訴她,“沉珂一會兒也來。”

她一開始就覺得這事不該瞞着顧筱之。

“誰來?”

顧筱之微怔。

“沉珂啊,沉珂今天也來。”

女同學小心打量顧筱之的神情。

果不其然。

像一股寒潮掠過,她好像眼睜睜看到溫柔的湖水結成了冰。

顧筱之垂眼,然後拎包站起來。大家紛紛看過來。

她蒼白地攥緊包帶,整個人緊繃地咬緊下颚。

指節因用力白的透明。

“抱歉,突然想到今天有點事情,我先走了。”

她輕輕颔首表示微弱的歉意,毫不猶豫朝門口走。

當手握住門把,還沒用力推時,包廂大門已經從外拉開。

她還沒來得及擡眼,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味道就強勢地将她纏繞。

像夢裏一樣。

她猛地往後退一步,撞到沖過來留人的班長身上,一時失去平衡。在要摔倒時,一只有力的手掌攬住她的腰,正巧與班長要扶住她的手擦肩而過。

“小心一點。”

在她站穩後,對方立刻收回手。一如既往的禮貌克制。

他又垂眸掃過她腳踝,“扭到了嗎?”

顧筱之緊繃着,沒有看他。

從他進門開始,她一眼都沒有看他。

剛剛熱熱鬧鬧的包廂此時寂靜非常,顧筱之能感覺到大家都在看她。

一晃回到兩年前,她覺得窒息。

不想再待,提步離開之際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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