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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讓我考慮一下好嗎，蘇洛哥。”

她要考慮別人？

懸着的一顆心終于噗通落地。

可高高落地的西紅柿，沖擊的稀巴爛，滿地的紅。

沉珂不知該笑還是該哭，他倚在樹上，擡起右手遮在眼前，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淚。

“你認識他嗎？”

蘇洛突然示意她往身後看，“他看你好久了。”

顧筱之微怔，掃過樹後男人緊繃的身體又平淡收回目光，“大概是認錯人了吧。”

蘇洛挑眉，這是他沒有想到的答案，“認錯人了？認成誰了？”

他探究問道。

顧筱之聳肩：“大概認成自己的愛人了吧。”

蘇洛歪頭看他：“不是嗎？”

顧筱之回眸定定看他：“蘇洛哥覺得是嗎？”

兩人就這樣沉默對視，過了片刻，蘇洛率先挪開眼，唇邊笑意依舊溫柔，“筱之說不是，那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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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裏霧裏的一段對話，結束後蘇洛看時間差不多，送顧筱之回家。

等兩個人走過馬路到停車場時，蘇洛回頭一看，之前緊跟不舍的男人已不知蹤影。

兩人在顧筱之家樓下簡單吃了頓晚餐，等蘇洛去結賬時，老板娘悄然走近又晃悠回去，不時往這邊看。

等他們走後，老板娘跟老板念叨，好像換人了呢。

他們這群街坊也算是眼瞅着顧筱之長大的，怎麽說呢，看小姑娘自己長大到今天這樣又欣慰又心疼，心疼這孩子啊。

老板娘撞了撞老板肩膀：“那小子存這的錢花完了嗎？”

老板被撞一趔趄：“當然沒花完啊，每次小姑娘都自己結賬，咋花？”

老板娘柳眉倒豎：“咱不是每回都給打折了嗎？打的折不是用的那小子存的錢！”

老板：“這才哪到那，剩多了。咱家剩這麽多，不知道那幾家剩多少。”

老板娘：“你說那小子嘴這麽笨，咱要不要給他說說情？”

老板：“說什麽情，自己的媳婦自己追，就算咱這回給他說情了，下次咋整，不還得靠自己嗎。”

老板娘尋思尋思，也是那麽回事，忍不住搖頭嘆氣。

“挺好的小夥子，咋跟沒長嘴似的。要誰偷偷給我充錢，讓鄰裏鄰居照顧我兩年多，我心早得化了，不嫁他嫁誰？”

老板娘西子捧心。

老板聽了這話直冒酸氣：“你還想誰背後給你充錢？”

老板娘：“誰呀誰呀你話咋這麽多呀！”

老板說不過媳婦，臉憋通紅，正憋勁反駁，突然被媳婦打了好幾下。

“你看你看！小夥子回來了！！！”

“哎呦，完了這得傷心了，這不是要目睹姑娘跟人跑了？”

老板：“……”

往外一看，看到年輕男人如喪家犬一般孤寂的背影。

老板默默搖頭，這擱誰身上誰不嘆氣？光在背後做好事了，不知道說，這可好，要被人摘桃子了吧？

“今天這小夥其實也不錯。”

老板娘念舊，不愛聽這話，蠻腰一扭，掀起簾子就往隔壁跑。

“不跟你說了，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跟你說來氣，我跟他們唠唠看咋辦。”

老板：“……”

眼睜睜看着媳婦跑了。

這邊的熱鬧，顧筱之和蘇洛一無所知。

兩個人吃完飯，蘇洛陪顧筱之到附近的小超市買了點水果。

出來時蘇洛欲言又止，顧筱之看出來就問，“怎麽了？”

蘇洛凝眉，想想又笑着搖頭，“沒怎麽，可能我想多了，這一路好像這些老板總在看我們。”

眼神還很奇怪，像群居小動物看到外來侵略者似的？蘇洛覺得好笑，自己大概想多了。

顧筱之聞言也沒多問，蘇洛将她送到樓下就禮貌止步，在顧筱之将要走進單元門時突然叫她，“筱之，你想換個地方住嗎？”

顧筱之止步，疑惑回眸。

蘇洛笑意溫和：“我們家屬大院隔壁離你律所很近，我突然想起來樓下有空房在出租，就問問你。”

微頓，又道：“你可以回去考慮一下。”

他環顧一周：“我只是覺得這晚上太暗，不放心你自己回來。”

顧筱之聞言點點頭，朝他笑笑。

“上去吧。”

蘇洛朝她擺手，“好好休息。”

等看不到顧筱之身影後，蘇洛又駐足停了片刻，待三樓樓道燈亮起又滅掉後他才轉身離開。

小區大門後積聚一堆腦袋瓜迅速散開，裝作路過。

蘇洛：……

老樓樓梯間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沒有燈時很暗。

尤其此時夜色已深，聲控燈不亮幾乎看不清五指。

二樓的聲控燈好像壞了，沒亮。

顧筱之習慣性拿出手機要打開手電筒時突然感受到另外一道氣息，她渾身緊繃剛攥起拳頭，右手拎的塑料袋就被接走。

“是我。”

黑暗中傳來沉珂喑啞的嗓音，“燈壞了，我來接你回家。”

顧筱之止步。

她不動，沉珂也沒再動。

沉悶泛着黴味的樓道裏只有他絕望而壓抑的呼吸聲。

誰都沒說話，須臾，他嗓音發顫，“你說了晚上會回家。”

他白天裝聾裝瞎裝成透明人，但她晚上得回家。

他伸手試探着碰她，見她沒有躲開才輕輕牽住她。

不敢像之前那樣擠進她的指縫，就這樣輕輕攏着她已經很好。

明明才九月初，白天還能穿短袖，他的手卻很涼，像在冰水裏泡過一樣。

從重逢後她就發現，他變得很怕冷，夏天也穿着長袖襯衫，手沒之前溫暖，大概是在他父親那遭遇了什麽事吧。

什麽事呢？

可惜此時顧筱之已喪失詢問的興致，反正說了他也不會說。再怎樣親密，在他心裏都與她隔了一層。

他好像不敢看她，躲開她探究的目光，喉頭滾了滾，最終低聲，“走吧，回家。”

十幾級臺階，他走得很慢，可惜再慢也有到的時候，等到門口他側身站在一側等她開門。

仿佛怕被趕走，他安靜垂着眼。

顧筱之沒看他，打開門率先進門，等拉住門把手關門時一頓，他伸手握住門側，因為一拉一頓，沉珂手背磕到金屬門框上，雪白的皮膚立刻被砸紅。

顧筱之目光掃過，吸口氣還沒說話就被他輕輕握住指尖。

“我沒地方去”，

讀懂她要趕人的眼神，他嗓音很低，“我總不能回去，時靜還在。”

“不是親戚嗎？”

“我不去。”

像頭沉默的倔驢，他擠在門縫不肯退讓。

隔壁門突然打開，打斷他們的“争執”。

時靜探頭羞澀笑，“哥哥姐姐你們回來啦，我剛煮了面，要不要來吃一點？”

“嘗一口吧，我來之前剛跟小姨學會的。”

“……好吧。”看着小姑娘晶亮清澈的眼神，顧筱之不忍拒絕。

沉珂看着心頭發酸，跟在她身後進門。

她現在對旁人都比對他心軟。

之前不是這樣的。

時靜去給顧筱之盛面時，他去陽臺的水池洗她買的水果。

塑料袋裏圓滾滾的黃桃和梨子果香四溢，聞起來都很誘人。

沉珂抿唇，越過梨子，拿出兩個黃桃洗幹淨。

她喜歡甜脆的桃子，于是挑了兩個硬桃的，習慣地用手颠了颠。

回眸一看，顧筱之已經坐在餐桌旁，在小口吃面。

昏黃的燈光灑裹着她臉龐，顯得她很溫柔。

時靜在一旁緊張地看着，她吃了一口，然後朝時靜笑，看唇形是說好吃。時靜如釋重負，羞澀地笑了。

默默走進廚房将桃子切好，給她準備好一會兒吃。

餐廳裏，時靜左看右看，走來走去。

還是沒忍住趁顧筱之去洗手的空當攔住沉珂。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給自己鼓勁，還是不敢看沉珂漆黑的眼睛。

“沉珂哥，你是惹姐姐生氣了嗎？”

沉珂聞言瞥她一眼，沒應聲。

“你這樣是不行的”，

雖然時靜小，但是她見過她爸哄她媽，也見過姨父哄小姨。

“你得主動一點。”

“嗯。”

道理他都懂，可他現在束手束腳，什麽都不敢做，怕讓她更加厭惡連最後一點機會都失去。

時靜着急，那邊水聲已停，聽到開門聲她趕緊飛快走開。

“姐姐，我可以去你那借本書看嗎？”

“當然可以。”

兩人往外走，時靜趁顧筱之出門時趕緊回頭暗示沉珂跟上。

等出門後她往後一步讓開，等看沉珂已經踏進隔壁房門後，揚聲，“姐姐水果忘拿啦，我回去拿一下。”

時靜動作很快，将水果送過來，站在門口随意指了書架上的一本書，然後說不影響他們休息快速道別。

“哥哥姐姐早點休息，我也先回去休息啦。”

她這招雖然漏洞百出，但勝在有用。

沉珂到底順利回到隔壁。

顧筱之握着門把手，聽到這句話擡眸似笑非笑地瞥沉珂一眼，目光相觸後，沉珂飛快垂眼。

終于安靜下來，廚房臺面上還擺着沒有洗的菜板。是剛剛沉珂為姐姐切桃子用的。

時靜默默盯着那，好一會兒，擡手揉了揉眼角。

隔壁。

顧筱之沒看他，徑直回房間洗澡換上家居服。

等出來時看到沉珂還站在玄關處，一如剛剛。

她輕飄飄掃過他，準備去拿瓶水喝。

時靜的火鍋面實在是太鹹了。

“我最近在查一些東西，還沒查好，等查好第一時間告訴你。”

沉珂突然開口。

顧筱之訝異瞥他，沒想到會有一天能聽他說出這句話。

“在查什麽？為什麽查？”她突然好奇，止住腳步看他。

“還沒得到準信，但我覺得是對你好的事情。”

沉珂飛快看她一眼，“到時具體怎麽做都聽你的”，

他走過去，擋在冰箱前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然後認真凝視她，“顧筱之，之前我做的不好，我在改。”

水的餘溫從透明的玻璃杯滲出，貼着掌心。

半晌後，她突然問，“那能告訴我是關于什麽的事情嗎？”

沉珂聞言似乎糾結，眉心緊擰在一起做思想鬥争。顧筱之第一次見他這樣，安靜看他。

他看她一眼又垂眼，又看她。

她能看出他好像沒做過這種事很糾結，習以為常地開口，“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顧家”，他下定決心般開口，“我在查顧家。”

第一句話之後，後面就沒那樣難，“上次從顧家回來之後，我就在查。”

顧筱之挑眉，嗯了一聲，沒問為什麽查，也沒問目前查到什麽。

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查了，然後呢？”

“你給我點時間，等确定再告訴你好不好？”

顧筱之仰頭看他，掃過他眼下的青灰。

突然發現他這段時間好像瘦了。

“也行。”

說完正事，顧筱之沒再理他，自顧自回房将房門關上。

咔噠，清脆的金屬聲響，鎖舌被勾住。

沉珂盯着緊閉的房門，轉身去客廳旁的公共衛生間洗漱，然後回到她門前，背靠房門閉目養神。

沉靜的夜晚就這樣倏地飄過。

翌日清晨。

當顧筱之拉開房門就看到沉珂正蜷縮在門前沉沉睡着。

微頓，擡步繞過他時，剛落下腳，腳腕就被輕輕攥住。

“去哪？”

他的嗓音還帶着未睡醒的啞意，指腹在摩挲着她腳踝細嫩的皮膚，細膩的觸覺讓沉珂霎時清醒過來，收回手，立刻坐起來。

昨天幾乎沒怎麽吃飯，猛地起來眼前一黑。

但他執拗地堵在那，并沒動。

“有事。”

顧筱之言簡意赅并不解釋，走到玄關穿上鞋就要往外走。

沉珂立刻扶着膝蓋起身跟過去，從褲袋裏把她原來的手機掏出來遞給她，“你的手機。”

顧筱之漠然掃過：“不要了。”

之前兩年都沒丢的手機，現在說不要就不要。甚至她都沒留戀裏面的數據——曾經那些記錄他們過往的數據。

沉珂攥緊手機，眼睜睜看着她說完就走。

大清早，她去哪？有什麽事？

腳步聲漸遠，他大步走向陽臺。在看清樓下那道人影時他晦澀地冷笑一聲。

樓下的人也看到他，貌似禮貌的對他颔首。

“江敘……”

沉珂緩慢咀嚼着這個名字。

一來一回之後，顧筱之已經走出單元門來到江敘面前，側身與江敘交談。

隔得遠，他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她的神情是吝啬于他的溫和。

心如刀絞。

沉珂就這樣看着她上了江敘的車，越來越遠。

明明剛剛還在一間房裏，現實狠抽他一巴掌，讓他品到局外人的苦澀。

他就像踽踽獨行于沙漠的旅人，陽光暴曬，口唇幹裂，都要死了。可又望不到救命的盡頭，茫然且絕望。

沉珂立在原地，明明九月豔陽，他卻像沉入冰窟。

恰好這時手機震動，他擡起僵滞的手臂，發現是自己的手機。

是劉助理查到了新的信息。

顧方行的小兒子果然不是親生的，當年小三有青梅竹馬的戀人，她與戀人異地戀，戀人生病需要錢，小三剛好進入顧氏秘書組，糾結一番後沒有辦法，選擇借機接近顧方行，跟了顧方行，把他哄得開心後從他那弄了不少錢，全被她轉手給了青梅竹馬的戀人。

“然後呢？”

故事到這好像聽起來還有點有情有義似的。

但沉珂見過那個女人，上次在顧家，怎麽說呢，給人的感覺不好，強裝溫柔的那種陰郁。

劉封驚異于沉珂的敏銳，繼續說，“後來小三發現她的男朋友不是生病，是劈腿了，在那邊把自己打造成公子哥追一個大小姐，他沒錢，知道女友工作不錯，就找女友要錢，砸了不少錢終于抱得美人歸。”

“後來小三發現真相跟那人鬧了一場，可她男友說過膩了窮苦日子，跟她在一起沒希望，他倆就算了。”

“然後她就破罐子破摔，徹底跟顧方行了。不過也放不下打小長大的男友，暗地裏糾纏，一來二去懷了孩子。”

“顧方行沒發現不對？”

劉封壓低嗓音，“當初顧小姐母親跟顧先生鬧翻時，有一次給他下安眠藥用高爾夫球杆把他那給打了，後來去醫院……顧先生無法再讓人懷孕，這事被顧小姐母親瞞住了。”

“所以現在顧方行他們三口人都不知道孩子不是親生的？具體怎麽操作的？”

“不知道，還得再查。”

柳姿是真恨小三，也恨顧方行。

居然柔柔弱弱能憋這麽多年，就等一擊斃命。

真狠。

“好的我知道了。”

沉珂說罷就要挂斷，被劉助理連聲喊住。

“沉總您嗓子怎麽啞了，生病了嗎？”

沉珂聞言摸了摸喉嚨，這才發現這好像火燒般痛。

劉封隔着電話都發現了，她卻不知道。

是真的不在意他了。

苦澀如浪，一波波拍打他，卷着他。

他想去找她，可害怕出了這間房，再也回不來。

今天江敘約她見面說是有正事。

顧筱之到了包廂後拉開包廂門就知道正事是什麽，開門瞬間，裴正卿聞聲看過來。

她下意識回頭看向江敘，江敘向她歉意笑笑後退一步，“老大想跟你聊聊。”

這間茶館是裴正卿自己的産業，平時用來接待客戶和好友。

算是他自己的地盤，之前她一直沒來過，現在倒是能來，顧筱之覺得可笑。

“之前那事，是我草率，我跟你說聲抱歉。”

裴正卿舉起瓷杯以茶代酒，單刀直入，“我是想問問你，我想拉個新團隊單幹，你有沒有興趣一起？”

其實這樣放低姿态對于行業內的前輩已很難得，但顧筱之不這樣想。

前段時間她也收到劉湫湫的道歉短信，劉湫湫承認自己為了夏朗偷偷改動文件，為的就是潑髒水按住她的起勢。

她可以接受正面挑戰，但不喜歡這樣後背做小動作。

而無法接受明知如此還順勢而為的領導。

“如果您是說這件事，那我只能跟您說聲抱歉，以後我可能短時間不會從事法律工作了。”

裴正卿訝異：“哦？那你想去做什麽？”

顧筱之朝他笑笑，而後禮貌颔首，轉身離開。

拉開門，在走廊那邊等待的江敘立刻迎過來。

“談完了？我送你回去。”

顧筱之立在原地仔細端詳江敘，在他露出驚訝的神情而後耳朵開始紅起來後，她搖搖頭，“就不麻煩江學長了，我還有事去找初蕾，你們先忙。”

說着沒等江敘反應，已經走遠。

包廂裏傳來裴正卿的喚聲，“馬上來。”

可江敘卻沒立刻走進去，而是望着顧筱之漸遠的身影，輕輕捂住胸口，總覺得這好像空空的。

他提步想去追，可裴正卿又喊他一聲，江敘只好壓抑住自己，轉身進了包廂。

裴正卿看他一眼，放下茶杯，“一會兒有事嗎？”

沒等他回答，裴正卿繼續，“我女兒一小時後落地，如果你沒事就去幫我接下機，我這邊還有客戶。”

江敘目露茫然。

他不知道裴正卿怎麽突然跟他說起家事？以前從來沒有過。

裴正卿起身走到他面前，握住他肩膀，“江敘，如果有人幫助，你以後的成就會比我高。”

“您怎麽……”

“我結婚早，生孩子也早。她之前一直跟媽媽在國外讀書，這不是剛畢業準備回國。”

簡短介紹一句，裴正卿拍拍他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去吧，我女兒性格單純，你以後多照顧照顧她。”

在江敘轉身之際，裴正卿突然又叫住他。

“男人這一生，做好選擇很重要。短短幾十年，沒得浪費。”

說着裴正卿托住江敘後背将他推出包廂。

身後拉門合上，江敘扭頭看向走廊窗外。

馬路邊已沒有顧筱之的身影。

而他，也是第一次如此茫然。

這一頭顧筱之已經到梁家大宅。

在徹底放棄梁空明之後，梁初蕾反倒放開自己不再避諱他。

這是自己家，憑什麽她走？

梁初蕾這次叫她來有兩件事。

一件事是兩只貓沒事就趴門口，都想她了。

二是跟她分享八卦！

劉湫湫和夏朗的事在律所鬧得挺大，可惜後來顧筱之沒回去都不知道。

梁初蕾忍不住跟她感慨——戀愛腦太可怕了。

如果劉湫湫不一顆心撲在夏朗身上，早走得比今天更遠。

她想起梁初蕾跟她說的話。

“後來劉湫湫在所裏質問夏朗了，打了夏朗一巴掌。夏朗那新歡一看就炸了，沖上去揪着劉湫湫幹淨利落打回去。但是之後你肯定沒想到。”

“之後怎麽樣？”

“夏朗居然沖上去把劉湫湫抱住不讓新歡打呗，然後新歡更生氣，那大小姐脾氣，直接把夏朗臉也給撓花了。”

“大小姐要拿花瓶砸劉湫湫，直接被夏朗給推到地上，把劉湫湫護得可緊，轉頭就給大小姐一巴掌不讓她靠近。”

“聽說劉湫湫和夏朗青梅竹馬，小時候過得苦，夏朗發誓要給劉湫湫過好日子。但他這是啥法子啊？”

“就劉湫湫那性子，髒了的男人她能要？開玩笑！”

這一聊就聊到下午。

顧筱之：“你覺得許嘉澍怎麽樣？”

梁初蕾：“……挺好，可是我剛放棄那誰，就跟他發展會不會不好？”

顧筱之：“你跟他說了嗎？”

梁初蕾：“說了。”

顧筱之：“那他介意嗎？”

梁初蕾怔住，搖頭。

顧筱之笑：“那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茶幾上擺滿了各種酒，他坐在地上靠着沙發，單膝屈起，手臂搭在上面，盯着酒發呆。

劉助理欲言又止。

“不喝”，

沉珂仿佛頭頂長了眼睛，搖頭，“喝了她會生氣，我就看看。”

收起頹唐，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撐着膝蓋起身，晃了一下被劉助理連忙扶住，瞥見劉助理擔憂的目光，沉珂還有心思輕輕笑了笑，“沒事，就是吃得少。”

劉助理聞言心裏更難受，沉總瘦了，更顯冷峻，甚至比在沉應雄那時更甚。

“顧家那邊查的怎麽樣了？那孩子确定不是顧方行的？”

“應該不是，查到醫院了，當時有點不對勁，建檔時間不對。”

沉珂望向窗外，周身孤寂。

半晌後才低聲說，“知道了，繼續查。”

劉助理本來已經往外走，背着沉珂呲牙咧嘴思想鬥争後又轉過來，“沉哥，我現在叫您一聲哥，我下面說的話您要聽着不順耳就當沒聽到。”

沉珂烏黑的雙眼看過來，無限威壓傾瀉。

劉助理硬着頭皮：“您這事跟顧小姐商量了嗎？我覺得您應該……”

劉助理欲言又止，但什麽意思很清楚。

這事應該跟當事人說。

沉珂蹙眉，剛要說我是為了她好，話沒出口，想到什麽，喉嚨突然被人扼住。

須臾後，他點頭，嗓音喑啞，“知道了。”

門關上，沉珂回神。

差點又一葉障目。

他手指摩挲着手腕內側的傷疤，最近堅持塗她給的祛疤膏已經淡了一些。

可縱使淡掉，這也像他無法抹去的過去和他做過的事情一樣，有過就是有過。

他拿出手機給劉封打了一通電話，“幫我約下醫生。”

“您想約哪方面的醫生？”

“激光祛疤。”

劉封啞然，等對面挂掉不禁朝一步之遙的女人露出苦澀的笑。

他也沒想到這麽巧，下樓一出單元門就會遇到老板娘，正止步想說幾句話時就接到沉總的電話。

手抖開了公放，周圍兩米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他捏把汗，還好沉總沒提顧家的事，他也不知沉總到底聽沒聽勸，跟沒跟老板娘透個氣呀？

等顧筱之踏進樓道，二樓的感應燈已經修好，光線明亮。

打開門，房間裏黑着，門口卻有道人影坐在那。

微弱的酒氣撲鼻。

沉珂只敢喝一點點酒給自己壯膽，在她走過來時立刻握住她的手腕，“能不能不要跟他們見面了？”

“我改了，乖乖讓你懲罰，但是別跟他們見面了好不好？”

沒等她反應，他起身将她緊抱進懷裏，眼淚順着下颚滑進她的頸窩，一片溫熱濕意。

抱着她的手臂在抖。

想問她跟江敘在外面一整天在幹嘛？怎麽一天都沒回家？

又不敢問。

“我一看到你跟他們在一起，就喘不過氣，心髒像被攥住一樣，特別疼。”

“你能不能先看看我改的怎麽樣？如果你不滿意……”

“如果我不滿意，你就去跟我解除關系嗎？”

顧筱之突然開口。

聽到這句話沉珂身體猛地一緊，默不作聲。

她翻過身，緩慢但堅定地推開他。

“顧筱之…”

他痛苦地喊她的名字，不敢強迫她不走，只能攥住她的指尖，他茫然無措地低聲喃喃，“你想我怎麽做呢？”

怎麽做才能原諒他呢？

怎麽做才能回到他身邊呢？

沉默。

漫長死寂。

他好像陷入灼熱的水泥漿裏，水泥漿散發的熱量讓他痛苦不堪，随着泥漿凝固，他漸漸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

“一個月，我們賭一次吧。”

顧筱之突然開口。

沉珂猛地擡頭，喉頭滾動等她繼續說。

“這個月到月末，你我都是自由的。”

“你可以住在這，我也可以去接觸別人，結局如何全看各自本事。”

沉珂雙眸紅的驚人，嗓音發顫，“如果不行……下個月，我就不能住這了？”

“當然。”顧筱之沒看他。

“那我去哪？”

“解除關系後，你當然是想去哪去哪。”

沉珂如遭雷擊，整個人僵住。

今天顧筱之心情不大好，如今她也毫不介意他了解她真實的性情。

她就這樣在黑暗裏面無表情地欣賞他絕望的神情。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賭，我們可以現在就去辦手續。”

他哪裏有選擇？

茫茫大海只有一片孤礁，他站在那等待救援。可海水上湧，漸漸他站立的位置都快沒有。

到月末，看到底是那兩個男人打動她，還是他能挽留她。

“你對我太殘忍了顧筱之。”

他低聲喃喃。

顧筱之聞言冷淡嗤笑，“你之前對我就不殘忍？”

“彼此彼此吧，你不願意可以走。”

“我沒說不願意。”

如浪的晦澀在胸腔裏湧動，他快速呼吸咽下，重重閉眼，咬緊牙關，“沒說不願意。”

“可是你聽起來又要哭了。”

顧筱之冷酷無情推開他的手不再看他，“要哭出去哭，我要休息了。”

沉珂哽住，盯着她的背影緊緊抿住嘴唇，不再洩露一絲情緒。

過慣了好日子，如今落到這一遭才發現她原來對自己多好，多縱容。

她給了他許多機會，可他自以為是，一次都沒抓住。

回過神去尋她，門被輕聲關上，沉珂晚了一步。

門板差點撞到他鼻尖。

門內，顧筱之背靠着門板，想到剛剛在樓下聽到的外放通話，輕輕閉上眼。

“顧筱之……”

他攥住冰涼的門把手，低低喊她的名字。

“顧筱之，我有事情跟你說……”

狗狗好難過！！

下章預告：她晶瑩的眼眸好像在嘲笑他——這都受不了，還要一個月時間有什麽用？

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沉珂定住沒動。

就這樣聽着她溫聲笑着與別的男人商議出行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