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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姜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腦子還有點懵。

昨天晚上她好像和周溪山聊到很晚,但自己最後怎麽莫名其妙地睡着了,還瞬移到了床上這件事,她完全不記得。

許姜走到客廳,看見茶幾放着的碟片,想起了昨晚周溪山說的一句話。

他說,他自己像段小樓,而她像程蝶衣。

許姜咬着唇瓣在搜索軟件裏找答案,那麽多詞條卻哪一個都對不上他們兩個的狀态。

戲中兩個人有沒有愛情暫且不提,但周溪山怎麽會是段小樓呢?

那個只愛自己,不在乎程蝶衣和菊仙的假霸王,無論如何都與周溪山相去甚遠。

至于許姜自己,必然不會像程蝶衣一樣慘烈而悲哀地愛上一個人,更不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地離開。

許姜清楚自己的性格,最自卑也最自傲,從來沒有為任何人折下自尊,低過頭。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向周溪山告白被拒,她也會體面地在他的世界裏消失。做一個躺在微信列表裏,安安靜靜的普通朋友。

許姜正抱着手機胡思亂想,周溪山的微信頭像忽然跳了出來。

周喜三:【明天去青中找老于。】

許姜:【找她幹什麽?】

周喜三:【昨天去醫院的時候,她叫我們兩個回學校給他班級的學生傳授傳授經驗,你忘了?】

“……”許姜真的沒想起來于秀敏什麽時候說了這句話。

她昨天一直躲在人群後面玩手機,根本不知道于秀敏說了些什麽。

畢竟許姜毫不關注。

周喜三:【明天上午來接你。】

許姜回了個好,那邊便再沒回應。

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在上班了。

許姜把和周溪山的聊天框退出來,這才看到姜蘭早上發了微信說他們已經到了青榆,下飛機直接去公司,今晚再回來。

許姜按例在群裏回複了賣萌的表情包,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體貼懂事的女兒。

反正她從小就如此,也算得上是個資深演員。

回複完消息,許姜又點開了周溪山的聊天框。

她在回國的飛機上,設想過上百個與周溪山重新相遇的場面。

可能是在青榆某條街的書店,在長青街轉角的咖啡店,在湖邊在公園在碼頭,甚至是在地鐵或者公交車上。

兩個人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一樣擦肩而過,只能見到彼此模糊的剪影。

許姜捂着臉撲在床上。

昨天……實在是太突然了。

她穿的衣服不夠好看,妝容不夠精致,也沒有給于秀敏帶禮物,甚至吃飯的時候她都沒有擡頭跟他對視一眼。

如果周溪山是個盲盒玩家,他抽到的就是“最差一天的許姜”。

而許姜就比較幸運,她的周喜三每天都是一樣的好,所以哪怕是突然襲擊,她抽到的也是“最好一天的周喜三”。

只要能見到周喜三,對許姜來說,這一天就是最好的一天。

翌日上午,到青中時。

周溪山把車停在學校附近的停車場,和許姜步行到了校門口。保安已經被打過招呼,他們在門口登記之後就可以進去了。

“青中變化真大,”許姜對着操場上的橡膠跑道啧啧稱贊嘆,“我們上學的時候這裏還是沙地,每次跑步都要擔心摔倒。”

周溪山的聲音慢悠悠地從許姜身後傳來:“當初某些人,不是在體測時摔得很慘?”

許姜:“……”

-

青中每學年有一次體育測試。男生跑一千米,女生跑八百米,如果不及格就沒有資格參評該學年的校級三好學生。

或許對別人來說這場測試無關痛癢,但對許姜來說,每學期一個的校級三好學生名額,是她必須争取的。

校級獎金有兩千塊,足夠填補他們一家人兩三個月的生活費。

許姜跑步速度不慢,每學期開始時她都會有計劃地開始訓練跑步,四分二十秒的及格線對她來說綽綽有餘。但這次不巧的是,在臨近初二那年的體測之前幾天,她踩着家裏的梯子幫姜蘭拿東西,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下來,扭到了腳。

家門口小診所的大夫叫她靜養,不要再做劇烈運動,許姜的訓練計劃也由此暫停下來。

直到正式測試的前一天,許姜的腳仍然好得不利索。

蔣煜每天見着她一瘸一拐地來上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許姜,體測你這腿腳還行麽?”

“要不明天跟于老師說一聲,你延後吧。”趙時羽也勸道。

要是跟于秀敏請假,難免又是一番極度艱難的心理建設。許姜嘴笨,沒準那句話又讓兩人的關系更加不對盤。

想到這,許姜搖搖頭:“沒事,跑步時忍忍就過去了。”

周溪山看了眼她的腳,沒說話。

第二天早上,許姜和周溪山坐在天臺上吃早飯。許姜坐在鐵架子上,輕輕活動了下腳踝,一陣輕微的疼痛感從腳踝處傳來,許姜沒忍住抽了下涼氣。

“你腳沒好。”周溪山咬着豆漿吸管,眉頭微微皺起,“今天體測別參加了。”

“不用。我這樣能跑完,沒問題的。”許姜搓熱手心,捂住腳踝,“聽說今年評三好要提前,體育老師過陣子休假,要是補測我怕趕不上評獎。”

“沒事,我跟老于說一聲就是。”周溪山放下豆漿杯,站起身,“腳要是壞了,那些錢不一定夠看病的。”

彼時班級裏正在漫天穿着周溪山和姚思安的緋聞,許姜心裏本就酸澀難受,聽到周溪山這句話,敏感的神經立刻炸開了。

“那點兒錢你肯定是不看在眼裏的。”許姜一瘸一拐地站起來,緊抿着嘴唇,平靜地看着周溪山,“你是少爺,我不是,所以這錢我得争。”

周溪山愣了一下,轉而向許姜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現在身體比較重要,而且我可以幫你和老于請假,你不用擔心……”

許姜:“不用!我說過了不用!”

“許姜,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周溪山斂了笑容,神情漸漸嚴肅。

許姜被周溪山說得鼻尖一酸,委屈地紅了眼圈。

她偏過頭,态度強硬:“我不會找于老師請假,明天體測我會正常參加。”

一副任是天王老子來,也不會低頭的态度。

“我是出于朋友的角度,才勸你請假。”周溪山豁然起身,抓起豆漿杯轉身下樓。

“随你便。”離開天臺時,他留下了這句話。

許姜坐着鐵架子,頭埋進膝蓋間哭了很久。

“于老師不喜歡我,如果去請假,肯定會被罵。”許姜抽噎着,眼淚啪嗒啪嗒穿過鐵架,落在粗粝的地面。

“她就是不喜歡我,我有什麽辦法。”

許姜嗚咽。

“他就是不喜歡我。”

風也嗚咽。

離開天臺時,許姜小心翼翼地把周溪山那份奶黃包揣進口袋,放進了教室的桌肚裏。

體測在上午大課間結束後準時開始。

整個上午,周溪山都沒跟許姜說過話。

許姜心裏明白,他是在關心自己,生氣為什麽她會這麽別扭。

但她心裏就是擰不過這股勁兒。

許姜覺得自己就像是周溪山放在天臺上的那枚奶黃包,就算扔在一邊,不吃也沒關系。姚思安應該就是周溪山手裏的豆漿,那麽生氣,他下樓的時候也沒忘了拿。

男生比女生先測跑步,許姜站在跑道最外圈,在那堆人裏找周溪山的身影,一不小心踩到了後面的人。

“抱歉。”許姜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的女生刻薄地哼了聲:“我說許姜,體測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還穿着這雙破運動鞋啊?”

錢美琳滿臉寫着晦氣,嫌惡地看了眼自己幹幹淨淨的小白鞋外邊沿的黑印子,朝着許姜翻了個白眼。

“下雨天你這鞋可不防滑,別在跑步的時候摔個狗啃泥!”錢美琳用肩膀拱了下姚思安,“要是在跑步時踩了別人的腳,可就沒人像我這麽好說話了。”

“你說是不是啊,安安。”

趙時羽剛走到許姜身邊,就聽到錢美琳的話,撸着袖子就想上去幹架,被許姜拼命地拉住。

因為許姜看見姚思安微笑着,從校服口袋裏翻出一包紙巾,遞給錢美琳。

一包印着蜜桃印花的,很香的紙巾。

彼時許姜還不知道這種在她眼裏高貴的印花紙巾,只不過是超市裏稍微貴些的面巾紙,人人都能買到,不能代表什麽。

而當下,許姜下意識地眼底發熱,別過了眼。

再回頭時,男生早已開跑,周溪山也沒了蹤影。

只剩下周圍毫無避諱的竊竊私語:

“一會兒我可不挨着許姜啊,萬一她真衰了又摔了影響我成績。”

“沒事,你看她這幾天一瘸一拐地像個小瘸子,肯定跑不快。”

“崴腳了就請假等補考啊,非要因為她一個人影響大家嗎?”

“錢美琳說的也沒錯啊,我從來也沒見過許姜換鞋,每天都穿着這雙破破爛爛的運動鞋。”

“不僅是鞋,她裏面的衣服也不怎麽換啊,就那幾件反複穿。啧啧,太不講衛生了。”

“……”

許姜低頭看了眼自己看不出顏色的鞋,神色不自然地把腳往後縮了縮。

“閉嘴吧你們,我們姜姜每天都香噴噴的,看你們這副品頭論足的長舌婦樣子,自己就幹淨了?”趙時羽氣得沖上去,劈頭蓋臉地一頓罵,“許傑,你牙上還有菜葉呢。”

“看看你這頭皮屑,好幾天沒洗頭了吧,頭上油多的能炒三盤菜。”

“還有你這褲子,原來是灰色還是黑色啊,我真是沒看出來。”

“你倒是還挺講究的,但這腦袋上能不能少帶點丁零當啷的?大姐,一會兒咱是要跑步,你當走秀呢!”

說了一圈,趙時羽出了惡氣,這才滿意地拍拍許姜的肩膀,“還得我的小姜姜,幹淨整潔香噴噴,上學期期末超過三哥位列年級大榜第一名,你們都學着點兒。”

嚼舌根的圍觀群衆被趙時羽紛紛氣退,她這才輕嘆了口氣,“許姜,你不能總當任他們搓揉的軟柿子。”

“每次被欺負都不回嘴,下次他們還騎在你脖頸上拉屎。”

許姜看着趙時羽亮晶晶的眼睛,嘴角起了一個很淺很淺的弧度。

“時羽,我沒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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