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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此獠用心很是歹毒,”朱厚炜捏着荷包,“有兩種可能,要麽骥征真的落到了他的手裏,不管他清不清楚骥征的底細,都可将這個荷包置于門口,引君入甕,要麽就是他無意中得到了這個荷包……”
“那有沒有一個可能,崔大人不慎遺落這個荷包?”
朱厚炜搖頭,“絕無可能……不過……”
他笑了笑,“也罷,寡人便給那李士實個天大的面子,你去給他下帖子,就說寡人聽聞他府中玉蘭冠絕江右,今日想去賞花,問他是否方便。”
“是。”
朱厚炜複又拿起筆,将那寒水、平沙、蘆荻、鴻雁一一繪就,方去換上親王常服,登辂起駕。
李府近百口人整整齊齊地跪迎,打頭的一中年文士一身儒衫,乍一看頗有些諸葛亮劉伯溫似的仙風道骨,想來就是寧王身邊的謀主李士實了。
朱厚炜步下象辂,親手将他扶了起來,“李大人免禮,小王一時興起,何須将阖府上下勞動至此?”
李士實也不知是否做過京官,規矩禮數倒是一點不差,應對自如,“鄙舍草木能傳到殿下耳中,是下官想都不敢想的福氣,殿下駕臨,蓬荜生光。”
二人又寒暄了一陣,方一同步入宅邸,與金鳌街相比,這李府小門小戶,确是蓬門,可以一個致仕的四品官而言,這已然可以算作逾制了。
玉蘭花确實開得極爛漫,雖是素白一片,但映着斜陽,卻不顯肅殺寥落。朱厚炜不禁吟道,“影落空階初月冷,香生別院晚風微。”
“蔚王殿下不愧少年風流,心中莫不是想的文衡山這首詩的前兩句?”
朱厚炜一笑,“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遺霓裳試羽衣?興許是從他恩師那句‘韻友自知人意好,隔簾輕解白霓裳’中化用而來吧。小王未讀過什麽書,只粗識幾個字,不敢當一句風流。”
李士實還欲恭維幾句,又聽朱厚炜道:“不過說起霓裳,我卻想起一樁事體,小王身邊的一個內侍貪玩跑出去,結果兩日了都不見人影。實不相瞞,小王焦急不已,已派出護衛搜尋,也已派人報官了。”
李士實神情微變,又見朱厚炜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小王的護衛在貴府正門口撿到了這個荷包,敢問貴府可有人曾見過此人?”
李士實搖頭,“下官并未見過,來人,将門子叫來,看看可曾見過此物。”
“此人在寡人心內分量極重,若是尋不到此人,寡人決計不會離開南昌,”朱厚炜緩緩道,“若不幸如此,別說是貴府的玉蘭,就是菊花梅花寡人也等得。”
李士實這才發覺,這蔚王殿下來者不善,也不知是否初生牛犢不怕虎,竟然毫不迂回,就是來要人的。
“恕老夫直言,就算殿下的內侍遺落了物什在寒舍門口,也并不代表此人就一定走失在寒舍,而且若此人心術不正,是暗中窺伺的雞鳴狗盜之徒,可能已經送官或是打殺了也說不定。”李士實壓低了聲音,語帶威脅。
朱厚炜輕輕一笑,可那笑裏帶着無盡冰霜,“此人長在宮中,自幼在北書堂學的經史子集、禮義廉恥,怎會是雞鳴狗盜之徒?興許是有人害人在前,構陷在後,總之寡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實在不行,便上疏請皇兄派錦衣衛來,哪怕就是挖地三尺,寡人也要将人找到!”
李士實在寧王府裏向來是被禮遇慣的,早就把自己當做未來的劉伯溫、姚廣孝,哪裏能受得了一個尋常藩王如此強硬的态度,當場便翻了臉,“此地是南昌,而不是衡州,恐怕蔚王殿下手還伸不了這麽長吧?強龍尚且還壓不了地頭蛇,何況是蛟非龍呢?”
朱厚炜不怒反笑,“寡人乃是龍子,若是蛟,那麽其他旁系宗室又是什麽?地頭蛇麽?照大人的意思,難不成你們南昌府的寧王也是蛇蟲之屬?若地頭蛇指的不是他老人家,指的又是誰?怎麽都得是個穿蟒袍的吧?”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披枷帶鎖,誰蟒袍加身,尚未可知。”李士實皮笑肉不笑。
“南昌知府祝瀚到!”
朱厚炜理了理袖子,肅立當場,而一旁的李士實未想到他真的報官了,顯然有些驚愕。
祝瀚身形清瘦,發須皆白,雙目炯炯有神,一來先向朱厚炜行了叩拜大禮,随即便立刻直入主題,問起案來,“敢問殿下,你所尋之人有何特征?随身還有何自證身份的物件?”
朱厚炜不疾不徐道:“此人身形颀長、容貌姣好、膚白勝雪,身上配有寡人所贈折扇一把、玉佩一只、羅帕一條……”
他越說其餘諸人的神情越是微妙,朱厚炜細細看着李士實,心中已然有數,改口道:“寡人記錯了,此人身形魁梧,長臉細眼,左頰有一刀疤,走失時身着一件靛藍……”
原先他形容崔骥征時,李士實雖強自掩飾,但眼神難免露出些許迷茫,可當朱厚炜提及巴圖魯,他的瞳孔卻猛然收縮,鼻翼張大。
不僅朱厚炜,就連祝瀚都留意到李士實神情有異,“李大人見過此人?”
李士實還來不及回答,就見後院一處廂房突然濃煙滾滾,火光四起。
“走水了,走水了!”也不知他平日如何治家的,仆役們亂成一團,甚至還有人踉跄跌倒,相互踩踏。
“是否要寡人帶來的人幫忙?”朱厚炜悠悠道,口中絲毫聽不出半點關切。
李士實當即拒絕,“我府中之事,自由我自己處置,不勞殿下費心。”
掃了他一眼,祝瀚緊蹙雙眉,立刻吩咐自己帶來的衙役加入,“救火要緊!”
李士實仍是要攔,但不管是朱厚炜還是祝瀚都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二人幾乎是一左一右将他夾在中間,簡直插翅難逃,更無法前去發號施令。
也不過短短半炷香的功夫,便有一衙役跌跌撞撞地沖到前堂來,“大人,火撲滅了,但我們在隔壁的祠堂裏,發現有個人被捆着,現下生死不明!”
李士實面色一白,他分明記得那人藏在祠堂中的密室裏,如何會跑到外間被人發現?
“還請李大人務必給寡人一個說法!”朱厚炜目光從李府斑駁的馬頭牆上移開,不惡而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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