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她的心事
木小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蜷在祁缙謙懷裏。
祁缙謙感到了懷中的動靜,低頭看來:“還累嗎?再睡一會?”
他們坐在病房的沙發上,淩晨時分她累極,枕着他的臂膀便睡了過去。
木小樹搖搖頭,視線轉向了病床上的木澤柏。
麻藥的藥效未過,他尚未醒來。
他身上的骨折已處理妥當,然手上的傷太重,只怕要留下後遺症。
這些年,木澤柏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木家如何能放任本家最小的孫子變成這副模樣?
木小樹揉了揉太陽穴,這些只有等到木澤柏醒來才能一問究竟了。
而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她擡眼看着祁缙謙,好幾句話滾在喉頭,臨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表達:“我……”
我無意撒謊,我也不想你擔心,你為何恰好能在這裏,你能陪在我身邊真是再好不過……
他看着她墨染般的點漆雙眸中蘊了幾絲惴惴,不禁柔和了神色:“不想說就不要說,等你什麽時候想說了,再說給我聽。”
她又往他的懷中偎依了幾分,道:“我昨晚沒有回青湘山別墅。我去了金字福地下拍賣場。我雇的私家偵探得到消息,昨晚那裏會拍賣三卷謝懷章的畫。”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十七年前,謝懷章因為得罪了一個大氏族,被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晚節不保。他的畫被哄搶一空,有的流落到了國外,有的進入了黑市。他收集的古玩字畫也一樣沒有留下。”
“業界內傳言說他通敵賣國,為了金錢利益把國家的文物倒賣去了國外。可事實上,他被那些大氏族逼得潦倒不堪,連妻子的診療費也一籌莫展。就算最難捱的時候,他也沒有動過賣畫的念頭。”
“你曾經說過,我一定有一位啓蒙繪畫的好老師。那個老師就是謝懷章,我的外公。”
“外公把我送回了木家,後來我再也沒有他的音信。”
她覺得圈着她的懷抱緊了緊,無聲地傳遞着安撫的情愫。
從來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向祁先生挑明這些。她原想着,等她找到外公,把外公流落在外的字畫盡數收回,為他正名,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和祁先生閑聊細談這段過往。
卻不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她對上那雙湖藍色的眸子,輕輕道:“他們以為十七年前我年紀小,不記事,事實上我全記得。”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這個人優點不多,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父母賜予了我略強于常人的記憶力。”
何止略強于常人。十七年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那些人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她依然記得一清二楚。
“我要把外公的字畫一樣一樣收回來,為他正名。”她說,“我還要找到外公。我曾起誓,若我有生之年完成不了這個任務,那麽我一輩子也不得回歸故鄉。”
她的故鄉,遙遠的南方小城,承載着她生命最初的歡愉之地。
“我知道你想幫我,但是這一件事,我必須自己做。”
外公的妥協讓她享受了八年寧靜的時光,也使她在16歲那年結識了祁缙謙。
冥冥中自有天意,她一直堅信外公定然在世界的某一處庇佑着他的小外孫女,護她成長至今。
如今,他的外孫女亦要兌現藏在心裏十七年的承諾。
身後的男人從她說話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了聲音,只靜靜地做她忠實的聽衆。
現在,她說完了。心裏瞬間放松了下來,亦不自覺地升起了幾分忐忑。
祁先生,他會說什麽呢?
說她不自量力?說她榆木腦瓜?
“小樹。”祁缙謙開口道,“我完全尊重你的意願。你想自己了卻這份心願,那麽便由你自己來做。但是,”他頓了頓,“以後不要瞞着我,累了可以找我訴苦,受委屈了可以找我哭訴。你想做什麽,我都是你背後的支柱,你若不想做了,那就回來,我永遠在這裏。”
木小樹怔住。
“當年在白沙灣,你曾問過我,如果一個人一輩子依附另一人存活,是不是一個悲劇。我想說,如果你願意在我的羽翼下生活一輩子,那會是我一生的福氣。當然,我知道你不會選擇這樣的生活,你又犟又傲,很多時候還不講道理……”
她內心震動,聽到此處卻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胡說,我哪裏又犟又傲,還有,明明不講道理的是你。”
他瞥她一眼,繼續道:“以後,我們會在一起過一輩子。妻子依附丈夫,天經地義。”
他不說戀人,不說愛人,而說了夫妻。若在平素,她必然要紅了臉岔開話題,然此刻,她卻從他的言語中覺察出了厚重的味道。
祁先生,他在做出他的承諾。
她紅了眼眶,埋進了他的懷裏。木小樹上輩子修了多少福分,才能在這一世遇上祁缙謙。
他拍了拍她的腦袋,輕輕地笑了:“明日就是單家的婚宴,如果你太累了,那我們就不去了。”
他說的是,我們。她不去,他也沒有必要出席單家的婚禮了。
她如何聽不出他的語意?
她在他的懷裏笑了出來:“要去的。這場婚禮我們要去。昨晚在拍賣場我見到了符裕,他和我達成了一個交易。我把一封信轉交給肖清讓,而後他把他所知的有關我外公的一切告訴我。”
“符裕?”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我不想在私下裏和肖清讓有任何接觸,所以,我打算在婚宴上把信交給他。”當年諸事她雖已不再介懷,但實在對肖清讓提不起半分好感。她從來不打算勉強自己去見一個不喜歡的人,即使事出有因,她也不想與那人有過多接觸。
“還有,我要以……祁先生家眷的身份出席婚禮。”她的聲音帶着小小的堅定,帶着一股宣誓對物所有權的霸氣。
他一愣,随即笑了:“好。”
她若想去,那便一起同去。無論是否存在變數,他護她周全就是。
他說:“木澤柏要到明日才會醒來,我請了專業醫護人員照顧他,你在這裏也做不了什麽,還是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他醒來我們再來。”
她點點頭:“好。”
“我已安排下了,沒有人會知道木澤柏在這裏。他是安全的,你放心。”他又道。
她還能說什麽?他把她的每一絲想法都摸了個透。她不必開口,他已做盡一切。
******
肖宅。
一身黑色便衫的男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他的背影瘦削而有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手撐着一截拐杖。
“先生,明天的婚宴您要親自出席?”身後傳來女子的詢問。
肖清讓回頭,淡淡地瞥了一眼略顯局促的年輕女子。
只這一眼,卻叫那女子亂了心神。他的五官太過精致,然而那樣細膩的五官卻帶着渾然天成的陰戾和煞氣。縱然在他身邊生活多年,她也依然無法在這樣的氣壓下呼吸自如。
“你要替我拿主意麽?”冷硬的嗓音在內室響起。
她慌忙道:“不敢。只是……為什麽不選擇單小姐做您的女伴?”單曉清無論家世、容貌還是舉止,俱在她之上。這樣雲集世家大族的公衆場合,卻為何讓她這一個孤女上場?
肖清讓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跟着他已滿八年,膽量、氣度和眼力都已磨煉出來,只是在面對他時,她依舊如剛被他帶進肖宅時的那般青澀模樣。
“因為你更适合。”他說。
她愣了愣,沒了言語。心裏五味俱全,不知何種滋味。
“沒事的話,退下吧。”他淡淡道。
她垂眸,安靜地退了出去。
為什麽選她?
單曉清确實是更好的選擇。
只是,單曉清心思太多,他一向不喜歡身邊的人藏着不該有的念想。
而最重要的原因,亦是他的私人原因——明日婚宴,不少故人會到場。
那些故人當中,有他藏了多年卻求而不得的執念。
作者有話要說:
咳,寫了就發,藏不了存稿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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