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辭別信
天剛蒙蒙亮,木小樹就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今天和醫生有約,要談一談關于木澤柏雙手複健的事。
洗漱完畢,她蹑手蹑腳地溜進了祁缙謙的卧室。
祁缙謙仰躺在床,顯然尚在夢鄉。她不免有些得意,難得有一次自己比他起得早。
她把紙條輕輕地放在他的床頭櫃上,用他慣用的鎮紙壓着。
做完這一切,她又不想走了。
她跪坐在地板上,細細看着他的睡顏。他不止一次見過她睡着的樣子,她卻一次也沒有見過他安睡的模樣。無數次,她一睜眼,他已在身邊。她卻沒有機會守在他身邊,等他醒來,與他的第一道目光相觸。
八年前,她只敢躲在角落裏偷偷看他。八年後的今天,她也只敢趁他熟睡的時候光明正大地看他。
她也就這點出息。
她早就曉得他的五官生得好看。東方人的面孔,西方人的輪廓,古典與浪漫的完美結合。還有那一雙眼,像煙雨缭繞的地中海,一灣足以讓人甘願溺斃的溫柔海域。但其實他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彬彬有禮、溫柔紳士。相反,他很淡薄,真正能勾起他興趣的人和事極少極少。
睡着的他安寧極了,英俊得不像話。她很難想象他發火的樣子。肖清讓說他是最善于布局的獵人,心思難測、手腕狠戾。她不由得莞爾,就算他是獵人,也是最帥的獵人。她的獵人。
她俯下身,湊近他,輕輕地落了一吻在他帶着胡渣的下巴。
欲起身,卻發現動不了了。
腰間箍上了一只手。
她呆了兩秒,這才擡頭,恰恰對上他朦胧帶笑的湖藍色睡眼。
“早安。”他的聲音帶着初醒的低啞,眼裏滿是玩味,“不需要偷偷摸摸,我的卧室一直向你敞開大門。”
她窘極了:“你什麽時候醒的?”
他眨眨眼:“你打開門的時候。”
她氣急敗壞:“欺負我很有意思嗎?很有意思嗎?”
他一臉無辜:“是你在欺負我。”
他攤開另一只手:“這是我的卧室,我的床,我的被子。”頓了頓又指了指她吻過的下巴:“我的下巴。”
“是你在非禮我。”他下了結論。
她不怒反笑,挑了眉看他:“非禮的就是你,怎麽的?”她也不掙了,安靜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瞪着他的眼。
他也笑了:“歡迎非禮,随時随地。”
她猛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印下重重的一吻。趁他還未反應過來,又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她瞅準空隙從他的臂彎間溜了出去,跑到門邊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我要出門了你繼續睡不打擾你了再見。”話音未落,“砰”地一聲門已阖上。
落荒而逃。
他撐起身,摸了摸被輕薄的嘴唇,不禁搖頭失笑。他的姑娘色厲內荏、外強中幹,給她非禮的機會也不懂得把握。
伸手拿過床頭櫃上的紙條,瞟了一眼上面鐵畫銀鈎的字。
他知道她今天要去見醫生。他替她預約的專家,卻沒想到最後訂的時間這樣早。
木小樹正在玄關處穿鞋,便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她一回頭便看到了一身外出打扮的祁缙謙。
“你不睡了?”她有些驚訝。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送你去醫院。”
“你還沒吃早餐。”她蹙眉。他一向生活規律,一日三餐定時定點,少有不吃早餐的時候。
“怪誰?”他挑眉。
她慢慢地挪過去,攬了他的胳膊,垂頭道:“不是不想事先告訴你。你最近這麽累,我想讓你多睡一會。我自己去醫院,可以的。”他最近一直忙到深夜,時常徹夜不眠修改設計圖。
他輕笑:“不算累,全天下最累最傷腦筋的事情要數怎麽讨好我的女朋友,讓她快一點成為祁太太。”
她忍俊不禁:“想讨好你的女朋友?簡單,陪她一起吃早餐吧。”
在餐廳用過早餐後,兩人一起去了醫院。
林醫生已經等在辦公室。
祁缙謙走上前,與林醫生握了握手:“林老,麻煩你了。”
林醫生笑道:“跟我客氣什麽,坐。”
木小樹甫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開口:“林醫生,您看,我弟弟的手有複原的可能嗎?”
林醫生答:“複健訓練後,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但他的手提不起重物,手指的靈活度也不可能和過去一樣。”
木小樹心裏一咯噔:“那他日後可以彈鋼琴嗎?”
林醫生道:“可以。但要想成為鋼琴家,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如果多加訓練呢?”木小樹又問。
林醫生語重心長:“加大訓練強度的确可以提高手指的靈活度,但超負荷訓練是有代價的。現在他欠缺的只是手指的靈活度,超出負荷後他失去的會是他的雙手。”
與林醫生告別後,木小樹有一瞬充愣。她不知道該怎樣把結果告訴木澤柏。她知道,木澤柏不會接受這樣的結局。換做她,她也不能接受。
“小樹。”祁缙謙忽然開口道,“不要執拗。”
木小樹擡眸看了他一眼。她的心事,她的所思所想,他一眼便看透了。
“但小柏的結局不該是這樣的。”她皺眉,“他很有天賦,他也很刻苦,他可以……”
他握住了她的手:“有時候舍棄會帶來更大的機遇。”
她看着他的眼,不說話。
“當務之急是,我們要讓他認識到這一點。”他說,“一雙手不會抹殺木澤柏的天賦。”
兩人步行到了木澤柏的病房前。木小樹推開病房的門,心裏已想好了臺詞,無論如何先穩住木澤柏的情緒。
VIP病房內安安靜靜,病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木澤柏不見了蹤影。
身後有護士經過,停下腳步對木小樹道:“你是木澤柏的家屬吧,病人今天早上辦理了出院手續。”
祁缙謙蹙眉:“他一個人離開的?”
護士搖頭:“他的姐姐陪他走的。”
姐姐?木小樹愕然。木洛琪遠在南斯拉夫,戚葉子和戴安妮自小便與木澤柏不親近,如今哪裏冒出來一個姐姐?
“這裏有一封信。”祁缙謙忽然道。
木小樹轉頭,這才發現枕頭和被子的夾縫處壓着一封薄薄的信。
她拿起信紙,打開來。
二姐姐:
謝謝你的照顧。
我走了。這裏沒有人能治好我的病。
我會回來,帶着我完好如初的手。
替我向我媽媽問好。
木澤柏
“他走了。”木小樹喃喃道。
祁缙謙攬住她的肩:“他還會回來。”
“是的,他會回來。”她的語氣帶着莫名的堅定,“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她一直知道的,因為木澤柏骨子裏與她有着一樣的孤勇,拼盡魚死網破一犟到底的孤勇。
“不要難過。”祁缙謙吻了吻她的額角。
她忽而笑了:“我不難過。小柏有他的計劃,他的人生。我管不了的。”她吻了吻他的唇角,繼續道:“我也有我的計劃,我的人生,還有……我的愛人。”
他微微一愣。
“祁先生。”她笑看着他的眼,“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我接下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
“哦,是嗎?”他笑了。
她在他耳邊念了幾個法語單詞,然後說:“我要參加這個盛會。容隽卿他們對我的期望很大,我也不想讓我師父失望,所以,我壓力很大。但是——”話鋒一轉,“我依然向容隽卿要了假,因為我想和祁先生在一起。我承諾,一個月後回來出設計稿。很瘋狂是不是?”
短短一個月,離開她的團隊,獨自設計一套能登上最頂級舞臺的成稿。
“沒想到我這麽榮幸。”他湖藍色的眸子裏蘊了濃濃的情愫,“我也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很多年前我就承諾要帶你走我走過的路,以及想走但還未走的路。”
她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
“你總說你對我的了解不夠多。現在,我們有一個長假,可以去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一邊走,一邊了解我。”
“你的設計不會孤單,它會有一個漫長而豐富的旅程作背景。”
“它還會有一個愛着它主人的建築設計師作伴。”
作者有話要說:
預備全寫完了八月份發。
結果沒有忍住,先發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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