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睡

不睡

他揚高眼，也看屏幕，這樣都能準确找到她位置。

四目相對，四方晦暗，舒桐眼裏只有男人過于英俊鋒利的五官，清晰描摹，“是有，不過，工不工作不重要，眼下最主要的，得先把這只小熊伺候好了。”

他聲亮，宿舍很靜，一字一句在密閉的空間裏起伏，夾帶某種撫慰、暗示，低吟缭耳，媲情話，摩挲淺繞。耳畔一時安生的只能聞得到他的氣息，和舒桐自己胸腔搏動的聲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磨着這陣微妙的對視。

有些灼，有些燙，空氣都在燒。

完了。

舒桐想。

睡不着了。

“當當當....”

突然，一陣扣門聲蕩開暧.昧柔和的傳播，中年婦女親切的聲音跟随響入，一點點光亮探進來，“姑娘，睡了沒？是我，宿管阿姨。”

“來人了？”

屏幕裏，男人察覺動靜，問她。

“嗯，我們宿管。”

舒桐手抵臉，心悸悸往門口看。

那一邊，宿管阿姨停在門外主動說明着來意，“是這樣，路北區主幹路突然燒壞，電員這會兒正大規模搶修。我來是從學校的用意給你們分發一些照明、降溫用的設備。方便開門嗎？還是我把東西放門口？”

“啊，方便，阿姨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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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桐才應，一點驚喜，一點疑惑。

學校什麽時候這麽人性化了？深夜送關懷。此刻若是宿舍其他三個在絕對要少見多怪嚷翻天。

“我先去看看。”

說完爬下床，沒走兩步舒桐又返回來拿上手機，像這樣才能徹底安心，打開門。

少晌。

“這個是我電話，以後有什麽不方便給我打電話，我就住一樓，很近得哩。”

“好，謝謝阿姨，麻煩阿姨了。”

“哎呀，不麻煩。”

阿姨笑的藹然，臨走，又一點八卦問她，“小姑娘，談戀愛了吧？”

——語氣挺篤信的，像只是從她細微表情就能判斷肯定。

舒桐赫然不好意思了，臉蒸熱，“是。”

阿姨顯然是過來人了不揪她再問，只停不住的感嘆，“長得好看，專業又好，男朋友更沒話說，我女兒要有你一半就好咯。”

舒桐笑，拿着手機的手像裹着顆蜜糖，待臉蒸蒸送走人，舒桐等不及給韓澍看學校發來的臺燈、移動小空調等設備，語氣好不稀罕，“這些東西看起來很貴的樣子，校領導怎麽突然這麽體貼關懷了？”

男人沒接這茬，只讓她試試看東西。

臺燈打亮，嘩然一下，熾光輝映滿室，照明度比節能燈漫射的瑩光差不到哪去。

卻是護眼的，明明白白的護眼模式。還沒等舒桐新鮮完，另一旁的手提移動小空調，充插兩用，看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

還從沒見過這種可充電式空調，舒桐一時謹慎不知該從何下手。

“點綠色觸鈕。”

韓澍在場外給舒桐作着指導，依從的摁一下，“滴”一聲響，幾秒，有冷風不緊不慢從隔扇孔溢出，絲絲沁爽，沒一會兒就驅散了滿屋蒸上來的燥熱。聲響小的卻如同一臺落地扇，耳塞完全可阻的動靜。

“好神奇東西啊。”

舒桐研究，大開眼界。

他五個字懶洋洋釘過來，“別看了，感冒。”

舒桐，“哦～”

聽話的重新把自己骨碌回床，舒桐全身蓋的嚴嚴實實只露一雙手舉着手機。外面漆黑悶熱難耐，她的小房間卻通亮，沁涼如初春。

屏幕裏，韓澍已然褪下一身賽車服，大概是在她與宿管寒暄的空檔換的。這會兒男人一件淡卡其短T，搭配黑褲。

低調，休閑，少年，唯一不變依舊，逆天的帥。

“淩晨了。”

他擡腕看時間，步履生風，聲浪與光影在男人身後潮汐般晃遠，沒多久，韓澍長腿邁進車。

舒桐翻個身，手指虛虛點着手機屏，像這樣就能觸到人，戀戀不舍，“可我還不困，不想睡。”

不僅不想睡，還想跟人暢聊通宵，更想現在就跟他見面，做點什麽都好，總之按耐不住。

男人本來都将目光移走，聽她這樣說又看回來，灼人的眼神，把空氣都熨燙，莞然，“那就多聊會兒，聊一晚上？”

雖是問句，但篤定，雙目吸人，看穿了她所有小九九一樣。

接着聲音冷卻幾度對旁人吩咐。

“回G市總部。”

“是董事長。”

“董事長，張助理那裏有消息給您，說夫人找您，讓您有空給她回個電話......”

男人大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一種讓女孩服帖沉迷的本事。不論是投其所好的照顧，還是無意的點看，或者只是單純擰眉的動作，一行一止都像夏日戀愛主題電影裏的男主角，運鏡好看的攝人。

心裏的得意感突破薄薄壁壘徑直攀升至頂峰，見韓澍有事，舒桐臨時滅下音，手指在枕面上輕輕的劃，一下又一下，默數到二十，等屏幕再度歸位安靜，舒桐心底癢癢倏忽蹦出來一聲，“我想跟你視頻。”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他卻顯然秒懂，坐在車後排本來要處理公務的男人從筆記本電腦擡頭瞅畫面，眼神清清楚楚對舒桐鼓舞道，“轉鏡頭吧，我看着呢！”

指腹一摁，小熊消失。

這一次，真正的對視。

舒桐是側身的，長發齊齊順到耳後，鵝蛋小臉素面朝天，畫面正好勾勒出她額上大方坦露的一曲美人尖。五官素淨無黛，像夏日闌夜始開的昙花，幽雅絕俗，不可為世人多見的美。

小鹿眼被屏幕光照的晶晶亮，舒桐全神貫注看屏幕，看屏幕裏男人潋滟橫波的情眸，看他拓人的長睫一掀，裏面映出她一副對比起來些多不整懵然的面樣。

一陣沉默。

無聲勝有聲的沉默。

大概，十秒之後，屏幕裏，男人眨眼，姿勢不變觀她，“兩天了。”

接着進一步精确，“兩天三夜了，我們沒見面。”

他嗓音低啞，面朝着她，聲量于是就像橫亘在兩人之間。車頂氛圍光燈從男人身上落下疏淡的影，薄如蟬翼，給他挺峻的眉眼塗上一層暧昧底色。

半明半昧，像光影投射在幕布上的一抹幻像，好看的不真實。

教人如何不心動。

想沖着他這句話直接穿進屏幕裏去。

心像被浸透在檸檬水裏，酸的飽脹。早也沒空理會自己形象氣質哪裏有什麽不好，舒桐一門心思全粘在手機上，粘在男人一張帥炸天的臉上，按捺的難受，“那，你明天幾點到？我們明天幾點見面？”

意思，她想他了。見面随時，全看他。

他卻反問她，“你呢？明天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就搬搬東西，去一下奶茶店，其他就等你回來。”

“我早六點抵G，九點有個會，可開可不開。”

“可開可不開？”

舒桐不解重複。

“我是老板。”

位高權重者當真了不起，說完，男人慢慢晃滑另一部手機，随心所欲一樣打字。

“你是老板，老板還深夜加班。”

講這句，舒桐本意是很心疼的。但配上她稍微嬌嗔的語氣和皺巴巴的小表情，如此一來，便有點變了味，類似小媳婦不滿的怨怪。

畫面裏，男人聞此直接撂了電腦手肘抵着膝蓋，目光潛心貫注凝她。研析兩秒，韓澍輕一牽唇，眼裏明滅不定，“小朋友這是，心疼了？”

還是字正腔圓的吐字，寵溺已占據上風，攪拌着這陣微妙的氣流，攪拌着月色下他們不眨的對視。

舒桐一下就說不上來話了，也不需要她再回答什麽，神情擺在那裏，清楚直觀。

男人沖她安撫的擡眉，笑了一笑，行語倨傲，帥的不可一世，“放心，老板不務正業好多天，這會兒是閑裏抽忙，臨時起意加個班。”

說完收回視線，笑意卻并沒有從他眼角眉梢消失。指叩在鍵盤發出“啪嗒啪嗒”清脆打字聲。畫面裏正好是他下巴微揚的角度。

禁欲、高級、好看的要死，卻只能看不能摸。

舒桐心本就撓的厲害聽人這樣講更憋不住，脫口而出，“那就早上六點，我在最初見面的咖啡廳等你。”

男人總能跟上她無厘頭思維。擡額，微微皺眉。人一皺眉，更加逼目的英氣，緊抓她視線道，“現在快淩晨一點，你确定？”

舒桐懂韓澍的意思。從學校趕往Feast咖啡廳，加上穿衣打扮至少需要一個鐘。就算她現在閉眼就着，滿打滿算也睡不了四個小時。

但，現實可比夢境美妙得多。舒桐一點不貪床，堅定不移，“嗯，早上六點，Feast咖啡廳，不見不散。”

鑿鑿的口吻，根本沒考慮咖啡廳是否已開門，公交車是否開始運營，等等等等，宣誓般鄭重，男人于是放棄說教，妥協，“好，早上六點，不見不散。”

韓澍答應的那刻，舒桐承認，她虛榮心爆表，成就感爆棚——

這麽高級的男人對自己唯命是從，這種濃烈的被愛感，就好像，全世界都臣服在她腳下，她就是當中光芒萬丈的女主角，宇宙星河，盡她差遣。

那晚，他們聊很久，不時有人遞電話給他。每當韓澍忙時舒桐就在屏幕那旁安靜的等待，賞大片一樣的專注。

韓澍工作時和平常慵漫勾人的樣子很不一樣，俊朗的眉目深邃沉澱下來，帶一種成熟男人的疏離和上位者身居高位的威嚴，屬于另外一種，震撼性帥氣。

但，每當面對她，他的眉眼總會瞬間染上柔意。哪怕僅僅只是看她，不說話，玄妙的電流激上來，總能把空氣都灼傷。

時間被拉扯長，那夜，舒桐眼溜溜圓直勾盯着手機，屏幕也就那麽亮了一晚上。

一直到第二天，等舒桐不知不覺從夢中驚醒，天色大亮，日光炙熱，透窗而灑，屋頂的吸頂燈白的刺目。

猛地竄起身舒桐想也不想撈手機，手機早關機黑屏一片，一通手忙腳亂給手機充電開屏，時間顯示整好上午八點，微信裏男人的消息跟即叩入。

韓澍：“別着急起床，多睡會兒。”

是淩晨四點十分發出的，語氣确信，不容置喙，像能未蔔先知她今天絕對起不來。

舒桐懊喪的抓頭，餒的直想撞牆。

怎麽回事，平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大半天也睡不着、一覺從來到不了天亮。關鍵時刻，約會的大日子她竟然就這麽昏過去，死豬一樣叫不醒。

好氣啊！

消化着情緒，舒桐喪喪扣字，“我醒了，嗚嗚。”

後面再追問，“你呢，回來沒有？”

現在八點，很大的概率他在補覺，或者在忙。心裏做好了沒人回複的準備，可沒有一分鐘，手機就被敲響。

韓澍：“剛醒？”

她不需要回答，因為男人接着發來第二條。

韓澍：“再睡會兒，你昨天三點才睡，到這會兒也就五個小時，時間還不夠。”

平平的語氣，若無其事，卻壓得舒桐心尖一顫，蜜感肆虐。

他難道看她睡覺，看了一晚上？

完全不需要疑問，他連她手機關機時間都記得清楚，這會兒男人已經神速抵京，對她遷就報備行程般。

韓澍：“我在公司，準備開會。”

只這麽一句，舒桐就能瞬間想象男人身着西裝的模樣。疏闊如帆的背脊，高木般身姿，雪川一樣凜冽刻骨的眉眼一旦沉澱下來，倨傲又疏離，将“精英”這個詞展現的淋漓盡致—

更欲的不像話，像夏夜呼嘯席卷而至的風，抓不到觸不着，卻把世界都缭亂。

隔空被點沸，舒桐心裏被寵壞的小野獸再壓不住，叛逆又嚣張，一味的嗆聲。

舒桐：“不是說了，可開可不開？”

打完又覺不夠猛料，料定男人這會兒絕無可能趕得過來，舒桐壞心思一個勁，添油加火，捏着嗓—

“兩天期限都過去了，人家好無聊啊，好想現在就見你。”

音線矯揉造作纏滿了肆意蠻橫，像乖巧的灰姑娘變成了跋扈的公主，只仗着王子在寵愛。

“咻”一下，羞恥的發過去，舒桐興奮又忐忑，緊咬唇，想看看男人什麽反應。

大概幾分鐘，又或許，連十秒都不到，聊天框裏，一行小字，驟然躍上。

說是一行，實際簡略的只有兩個字。但侵過來的目的性極強，穿越時空，神力一般——

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