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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重回朗月閣◎

“什麽?”戚如穗愕然。

文溪心間嘆了口氣,一字一句道:“前年七月,少主君在後宅的賬上私挪白銀五百兩。”

咚的一聲,像是石子沉入湖底,激起千層漣漪。

戚如穗第一直覺便是否認,何鏡是含着金湯勺長大的貴公子,他自小便受盡寵愛,不可能做出如此舉動。

她緊緊盯着文溪,“我怎沒見過這筆賬。”

文溪抿了抿唇角,什麽都沒說。

戚如穗也知曉自己有些為難人,文溪非賬房娘子,添平賬目後旁人自然瞧不出,還有一種可能,便是文聲月對她下了噤口。

無論是哪種,戚如穗都知曉自己從文溪這得不到答案,她暫時将疑問壓在心間,擡步走進朗月閣卧房,這間何鏡曾經生活五年的地方。

屋子的積灰已被擦淨,錦被也換了新的,眼下正收拾着衣櫃。

幾個小厮正疊着衣衫,在拿出最後一件衣裳時,壓在角落的信掉在地上,戚如穗偏過頭,最先發現的小厮拾起送到小姐手中,未敢多看一眼。

‘見字如面,莫做傻事,好好活着。‘

信上是何鏡的字跡,只有匆匆一行字,像是時間太過匆忙,未來得及将信件傳出便被迫搬出朗月閣。

戚如穗指尖微動,将信疊好收起,轉身回到自己卧房,見她面色陰沉,柳童咬咬唇,識趣的沒有出現。

卧房內并未燃燈,那封信鋪開在桌面,戚如穗就這麽看了半宿,信上的擔憂透過語句都能感受到,可這信是寫給誰的,戚如穗并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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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夜裏,她做了個夢,夢中景象雜亂無序,但皆是關于何鏡。

她夢見自己與何鏡争吵,夢中他淚流滿臉,拉住自己試圖說些什麽,她卻甩開袖子抽身離去,獨留何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祠堂前,何鏡抱着襁褓跪在蒲團上,神情執拗又倔強。他面色蒼白,小小的嬰兒不知發生何事,還咬着手指對戚如穗笑。

外面下着鵝毛大雪,戚如穗試圖為他披上衣衫,可下一瞬思緒又被扯走。

她夢中最後記住的片段,是她拉着何鏡手腕,粗暴将人扯到床榻上,掙紮中,何鏡咬着唇無聲落淚。

嬰兒哭聲不斷,戚如穗驀地睜眼,嘲哳之聲瞬間消散,額角劇烈的疼痛提醒着她那不過是一場夢。

她坐起身子,眸中盡是不敢置信。

她怎會如此對待何鏡,這不可能。

戚如穗搖搖頭試圖否定,可她騙不了自己,那藥是有用的,夢中所見便是逐漸蘇醒的記憶。

紅日初升,緋色雲霞鋪在天際。

文溪帶人來到小院時,遠遠便瞧見一個孤寂人影,神情落寞守在木門前。

“小姐。”文溪停在戚如穗身旁。

“再等等,他還未醒。”戚如穗聲音微啞,她一夜未休息好,又早早來此等候,此時面色略顯疲憊。

文溪無聲揮了揮手,身後小厮輕手輕腳進入院裏,收拾着帶去朗月閣的物件,可這院裏東西實在太少,左看右看都沒尋到有用的,其中一個小厮甚至将目光放在牆角一籃子菜筐上。

“文管家,這些要帶走嗎?”

文溪看向戚如穗,見小姐目光緊盯着房門,只好低聲吩咐道:“拿去廚房吧。”

“是。”那小厮應了聲,抱起菜轉身離去。

朗月閣有專門的小廚房,平日可以随意加餐,他們這批人也是要留在朗月閣伺候的。

天際第一縷暖陽灑下,木門被從裏面打開,當何鏡看清門口等候的女人時,動作滞住一瞬,神情一瞬錯愕,又很快恢複情緒。

“我來接你和憐兒回朗月閣。”戚如穗看向何鏡,努力扯出一絲笑容。

昨夜的夢反複出現在腦海,戚如穗極力克制,可夢中人就在眼前,她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将手攥成拳。

何鏡并未如她想象中欣喜,他甚至什麽情緒都沒有,只是漠然站着那裏,漆黑的眸子似湖水般平靜。

他知曉自己沒有辦法拒絕,不管是戚如穗的一時興起還是什麽旁的樂趣,他從來沒有選擇的餘地。

何鏡沉默時,戚如穗亦在看着他。

七年時間過去,何鏡似乎變了一個人,可以往總含笑的嘴角此刻緊抿着,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在眉心處擠出一道細紋,似有撫不平的愁緒。

戚如穗擡起手,在指尖即将觸到何鏡眉心時,他下意識想往後退,可又生生止住腳步。只垂眸看向地面,任由戚如穗動作。

可任誰都看得出,他不情願,卻又躲不掉。

那觸碰轉瞬即逝,似鵝毛輕觸,何鏡還未反應過來,只聽見戚如穗說了句。

“……別皺眉了。”

此時文溪已帶人收拾好院落,走到兩人身旁問道:“少主君,屋裏有物件需要帶走嗎?”

何鏡見此搖搖頭,又輕聲說了句,“沒有。”

他沒看見戚如穗那瞬微變的目光,何鏡寧可同文溪說話,也不願意同她多說一句,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令他變得寡言少語,小心翼翼。

屋外的響動令熟睡的憐兒揉着眼睛起身,他茫然看向門口,只見自己爹爹轉身走來,無言的為他穿上衣衫。

若是幾年前,何鏡說不定會同戚如穗吵一架,最後二人不歡而散,他寧願倔犟留在這裏。

可自從有了憐兒後,他便學會向許多事妥協。

憐兒先天孱弱,不像別的同歲孩子健康,若他的順從能為憐兒争取到更好的環境,他沒理由不同意。

戚憐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扯住何鏡的衣角,小聲喚道:“爹爹,我們要去哪?”

“我們……”何鏡頓了頓,柔聲開口,“我們換個地方住。莫怕,爹爹在呢。”

這是何鏡這些年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他未理會身後跟着的小厮,只安靜牽着憐兒的手走到門口。

戚憐似乎有些畏懼戚如穗,一直躲在何鏡身側,可躲了一會後,又要悄悄探出小腦袋瓜,偷偷瞧上她一眼。

戚如穗自然注意到了,可每次有意無意的,何鏡總是隔開她的視線。

戚如穗看向何鏡的手,男人手背上似乎還有些泛紅。

“手可還疼?昨日塗藥了嗎?”

她牽起男人的手,可何鏡似乎被吓到,他驀地抽開手腕,見兒子未注意到後才松了口氣。

“塗了。”何鏡低聲開口,将手藏在衣袖裏。

戚如穗唇瓣動了動,只覺得心間有什麽也被抽走,空落落的。

許是戚如穗與何鏡憐兒走在一處的畫面太過罕見,每次路過丫鬟小厮時,皆偷偷擡眸來瞧,更甚者甚至悄悄讨論起來。

文溪一直不遠不近跟着,既保證聽不到主子談話,同時還能停步訓斥這些嚼舌根的下人,可饒是如此,小姐親自把少主君和小少爺接回朗月閣的消息還是迅速傳遍戚府。

戚如穗本欲将父子倆送到朗月閣,奈何中途出了變故,染坊的掌櫃有急事來尋,戚如穗聽完來人禀告後蹙起眉頭。

戚府的生意向來是她做決斷,養病的這一月積壓了許多事,自前日露面後,許多事也不能再拖下去,若染料出了問題可是大事。

“何鏡,我需先出去一趟,朗月閣那邊皆安排好了,等晚上我陪你與憐兒一同用膳可好?”

戚如穗看向何鏡,神情有些愧疚。

“好。”何鏡點點頭,聲音微不可查。

昨日積灰的院門如今潔淨煥新,院內寬敞明亮,甚至院角已栽上一排茶花,月白花團簇擁在一處,極為奪目。

極為見少主君的目光停在那處,文溪适時出聲解釋,“少主君,這茶花是小姐昨日特意吩咐要栽下的,奈何時間有限,來得及移栽的只有白玉種。少主君若是不喜,改日再讓下人們換一次。”

“不必了。”何鏡垂下眼眸,握着憐兒的手緊了緊。

他早就不喜茶花了,什麽品種與他而言都沒有區別。

時隔一年,朗月閣再度熱鬧起來,就連屏風也換了新的,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從門後走來,躬身行了禮。

“見過少主君,奴叫陳夏,少主君不嫌棄的話喚奴小夏便好。”

男孩笑眯眯的,生了一副讨喜的圓臉,性子聰明伶俐,是戚如穗挑來貼身伺候與戚憐的。

在聽男孩解釋完後,何鏡忽而有些想笑,也不知是來伺候他的,還是來監視他的。

一旁白玉魚池中泛起陣陣漣漪,憐兒沒忍住好奇看了一眼,只見盛開的水蓮下,十幾尾孔雀錦鯉正游得歡快。

“爹爹,有小魚。”

男孩稚嫩的聲音軟糯響起,還藏着一絲緊張,他從未見過五彩的錦鯉,此刻眸中盡然是新奇之色。

在文溪眼神示意下,一旁侯着的小夏立刻遞上一袋魚食,半跪身子與男孩平齊。

小夏入府已有三年,卻是初次見到傳聞中的小少爺,只見男孩生的白淨可愛,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更是惹人憐惜,只是有些太瘦了。

“小少爺,您可以喂它。”

小夏欲将魚食遞過去,卻見小少爺竟後退一步,怯怯藏在少主君身後,只露出半張小臉看向自己。

“他怕生,給我吧。”

聽完少主君解釋,小夏了然的點點頭,後退半步跟在少主君身後伺候着。

魚食撒到池中,瞬間引來錦鯉争食,見憐兒看的新奇,何鏡将魚食放到兒子手中,摸了摸憐兒的頭令他自己玩會。

“少主君,這是朗月閣的鑰匙。小姐說朗月閣的一切事宜皆由您決定便好,若是哪裏的布置不喜,吩咐下去讓下人換掉即可。”

何鏡接過文溪遞來的木盒,神情看不出任何變化。

“只是還有一件事。”文溪頓了一下,何鏡心間一緊,隐隐約約猜到了什麽。

“主君言,既然回來了,還往少主君知曉自己的位置,莫再想不切實際的,好好伺候小姐才是真。”

文溪說罷便轉身退下,獨留何鏡一人緊緊握着木盒站在原地。

【作者有話說】

重新回到朗月閣了!但前方還有許多磨難等着何鏡(親媽低語)

明天要開始上榜啦,要開始控制字數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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