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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的是個旅游業較為發達的沿海小城,地方不大,卻擁有數量龐大的流動人口,治安狀況一般般。我和陸綻出門辦事常裝成游客,其實也用不着怎麽假裝,操着外地口音,很多當地人直接就當你是游客。
剛到旅店時出了點小意外,沒要到标準間。我們來之前商量過,為了方便讨論案情以及應付各類突發狀況我們只訂一間房,誰成想沒有标間,我倆住進了大床房。
工作進行的還算順利,我們領導跟當地警隊的領導是老戰友,去之前就通過氣,因此當地警方比較關照,調取檔案和查找舊資料都沒費太多的工夫。
剛開始那幾天,辦完正事回到住處總結完了當天的工作進度如果時間還早的話我們會到附近海邊走走,吃點東西,見見風土人情,不然兩個人沒什麽事做幹躺在一張大床上看電視實在無聊,還尴尬。
如果我是跟老張老李或者別的誰一起來,睡一間屋子一張床那是什麽問題也沒有,可換了陸綻,就很成問題。
跟一個心裏裝着你的人躺在一張床上,心要有多大才能做到全不在意呢?我的心還不夠大。
而且見過陸綻他姐之後我對他的既定印象發生了一點轉變。之前我給他的評價是有實幹精神,能吃苦耐勞,為人積極樂觀正直,應該重點栽培。可知道了他是某企業家的小開之後就難免會主觀地認為這是個富二代,講究人,跟我睡一間房還擠一張床是不是不太妥當……
幾天之後我就沒這些顧慮了。
我們在那邊待了半個來月,那是我與陸綻本人相識以來走得最近,接觸得最深的一段時間。盡管之前在單位或者在游戲裏我們朝夕相伴,但前者隔着心防後者隔着網絡,就算再親近也總像蒙了幾層紗,都有很多刻意藏着的不給對方看到的東西。
而出門在外的日子裏我們不光是同事、同袍,更是彼此唯一能夠信任和倚靠的對象,是對方最親密的夥伴,最堅實的盾牌。
距離在不經意間拉近到了不設防的程度。
他跟我講了很多他小時候的事。
他說他小時候爸媽忙着創業,姐姐在外地讀書,有幾年他屬于無人管的狀态。從小學起脖子上就挂着鑰匙,放學了自己買菜做飯,還會自己修水管換電燈泡,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就找警察,那幾年他撥110的次數比撥他爸電話的次數還多,因為警察接了電話來得比他爸媽更快,及時管用。并且警察從不會嫌他多事,不會怪他耽誤他們時間。
他說他小時候很喜歡聽一檔電臺節目,那主播聲音很好聽,講的都是些天馬行空的故事,特別有意思,結尾會留下懸念刊登在下期的故事報上,他每期都買。
他說他小時候的理想就是當警察或者電臺主播,可後來互聯網強勢崛起,短短十數年間飛速發展得超乎人們想象,紙媒沒落了,電臺也早已不像他小時候那樣神秘得令人想往了。
他的理想只剩下當警察。
他還說:唐哥你知道嗎,你聲音特別好聽,很像當年那個主播。
怪不得呢,我心想。怪不得從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富二代公子哥兒的習氣,怪不得他那麽會講故事抛包袱。
怪不得他說喜歡我。
我既像主播,又是個警察,把他的白月光都占全了,難怪他在游戲裏跟炮姐把我吹得天上無對地下無雙,吹得連我都納悶我哪有這麽好,這下找到了根源。
可我覺得他吹的那個人其實也不完全是我,那是一個他想象出來的,理想化的人物。也許真到了他懂我了解我的那天,他就不喜歡了。
我也跟他講了不少從前的事,我講我接觸過的離奇案件,講刑偵的一些技巧和經驗,講警隊裏的傳奇趣事,也講到了唐無極。
講唐無極的時候他聽得格外認真,末了還問了一句讓我驚掉下巴的話。
他先是小心地說:唐哥,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我說你問啊,有什麽不能的?
好一會兒他才問出口,他說:你跟他,唐無極,你們是情侶嗎?
我是無論如何沒想到他能問出這種問題,剛倒進嘴的啤酒一瞬間都噴了出來,嗆得我咳嗽半天。
他忙跟我連聲道歉,說不回答也沒關系,他失言了。
我終于把氣兒縷順了之後對他說:你想象力怎麽這麽豐富?你應該去寫書啊!
他眼裏忽然像有星星升起,期待快要溢出眼眶,他說:不是嗎?
我說廢話!唐無極是我兄弟,我跟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我說我們能為對方拼命,但處對象還是算了吧,吃不消,光是想想都不能接受。
我說你是哪只眼看出來我喜歡男人的??我這麽……
說着說着他眼睛裏的星星變黯了,我于是及時閉上嘴,把“直”咽了回去。
氣氛僵了會兒,他捏着他的啤酒罐過來跟我的碰了碰,他說:對不起唐哥,別生氣。
我說行了,氣什麽,這有什麽可氣的?你真能胡思亂想。
他認真地看着我說:從我調來隊裏那天就常聽人提起你們以前的事,都說你們兩個是警隊裏近幾年最優秀的一對搭檔,配合默契,屢建奇功。
我說我都說了我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當然默契了。
他喝了一口酒,低下頭說:如果不是他出了事,我怎麽配站在你身邊。
瞧瞧這吹的,我都被他吓着了。我說你可閉嘴吧!怎麽還扯出配不配的了?我是什麽天仙哪?凡人還不配跟我搭手了?
他搖搖頭:天仙不能跟你比。
我……
這小子撩我。
我說小陸你啊,長膽子了,敢拿我尋開心了?
他大概已經懂得看我眼色,知道我在說笑,與我聊天時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拘謹,他感慨道:現在這樣真好。
我說好什麽?
他說:我剛到隊裏的時候你的樣子很吓人,我都不敢跟你多說話,就怕不小心得罪了你。
我回想一下,他剛來那會兒我确實跟個神經病炸藥包一樣。可他不知道,那時候我的狀态其實已經緩和了不少,因為在那之前我已經遇見了游戲裏的他,給我講故事的他。
我不自覺地笑起來,由衷地說了聲多謝你了陸綻。
他很奇怪地問我謝什麽。
我又不能直說謝他在游戲裏拉過我一把,謝他給我講了那麽多故事,謝他的陪伴,我只好說,謝你沒被我這個炸藥包吓跑!要不然馮老都要把我踢去派出所處理家長裏短了。
他說:不可能,馮局最看重你了。
我跟他碰個杯,我說馮老也挺看重你的……我也是。
他可能借了酒膽,明知故問:你也是什麽?
我說我也看重你。
我可能也酒勁上了頭,我說陸綻,好好幹,我不想再換別的搭檔了,希望你能陪我久一點。
他就那麽看着我。他的眼睛幹幹淨淨,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
那天我們在海邊坐到很晚,直到游客們都散盡了我們才走。
海風很鹹,也很大,把我的心都吹開了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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