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轉學生

轉學生

【熱愛在烈陽下恣意生長，跨過秋涼，抵擋冬寒，直至春暖。】

砰，砰，砰——

籃球與地板撞擊回彈的清脆響聲，運動鞋跑動時的摩擦聲，觀衆高喊着“十四中加油！十四中加油！”

所有聲音混雜交織成一片，在空中拉長成一條細線，“嗡”地一聲，再迅速模糊消失。

心髒跳動的聲音無限放大，恍惚之間，孟黎能聽到血液在身體裏加快速度流動着。

距離比賽結束還有二十秒，落後一分，我方持球回攻。

孟黎迅速回防，隊友望過來，嘴巴一張一合。場上一片喧鬧，隊友将球抛出，球在半空中劃出了一條弧線，孟黎站在三分線外，彎膝起跳，接球轉身，對準籃筐射球。

哔——

比賽結束！

孟黎睜開眼，滿頭大汗，呼吸急促。投籃時的感覺仿佛還在指尖纏繞着，而屋外的蟬鳴聲提醒着自己，那場球賽已經過去半年了。

九月的太陽總是猛烈，即便是清晨，空氣依舊不見半絲清涼。

從夢中驚醒後，睡意全無。胸口的憋屈是從半年前帶來的，只要一夢見那場球賽，漫無止境的失落和沮喪就會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即便時間一遍又一遍淘洗記憶，情緒仍舊會被遺留。

孟黎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從床上跳起來。

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十來平的房間，正對門的牆上放了一張書桌，桌上的籃球雜志随意散開着，書桌的左手邊是衣櫃，右手邊是床，衣服淩亂地堆在床腳。床頭的牆上挂着一張“科比·布萊恩”的單人海報。

房間的每個角落都充斥了男高中生熱烈的氣息。而幸好房間的主人算是男高中生中比較愛幹淨的一位，房間亂但是不髒，更沒有亂七八糟的氣味，不至于讓本就煩悶的心情更加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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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房間的動靜，莊靜娴敲了敲門，溫柔的聲音傳來：“小黎，起床了嗎？你和教練約了幾點？不要遲到哦。”

“媽，我已經起來了。”

孟黎随口應着，拉開窗簾，熾熱的陽光一瞬間灑滿整個房間，孟黎站在陽光下，望着建安高大茂密的行道樹——那場球賽就讓它留在半年前，這裏不是港平，一切都重新開始吧！

飯桌上，孟安吃完早餐，放下碗筷，輕咳一聲，問：“小黎，你今天第一天去學校，要不要爸爸送你去？”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約了教練，上課前會去籃球隊看一下。”

“哦，哦，教練呀。翔遠的教練聽說好像是籃球國手退役呀……”

孟黎“嗯嗯”應着，手上忙着将一大碗牛肉面掃進肚子裏，三口兩口，飯碗已經見底了。随手一抹嘴巴，孟黎對欲言又止的孟安說：“爸，放心吧，我會好好在翔遠打籃球的。”

孟安一愣，孟黎已經拿起包走了，只留下一個高大有略顯單薄的背影。

孟黎知道父母對自己的擔心，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們鮮少在自己面前提起關于籃球的事情。這次轉學到翔遠，資料一到學校，翔遠籃球隊的教練馬上聯系了自己，想讓自己新學期開學就加入翔遠籃球隊。

他沒多想就答應了，直至幾天前才告知父母自己會重新打籃球的事情。看着父母露出欣慰的表情，孟黎內心隐隐愧疚。

走在建安市的陽光下，孟黎下定決心，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籃球。

建安翔遠高中，作為建安市的名校，每年高考成績名列前茅，同時也是一所體育名校，其中翔遠籃球隊與港平十四中、圳明育才學校、理安高中被稱為全國高中籃球四強，是無數籃球運動員的向往，四所強校每年不斷向CBA輸送籃球英才。

能夠一轉進翔遠就被挑進籃球隊，孟黎的籃球能力不言而喻。

走在翔遠高中的校園裏，就算是心中充滿了對新學校新學期的迷惘，但也不得不被翔遠雄厚的財力所震驚。

“那邊是兩年建好的游泳館，按照國際賽事标準建成，現在建安的國際游泳賽事基本都在我們學校和市體育館舉辦……”

孟黎看到陽光在游泳館館圓潤的穹頂上劃出一條華麗的弧線。

“不過我們籃球隊設施也挺好的。”熱心的前國手趙升平趙教練手往游泳館的對面一指，語氣中全是盡力克制以後隐藏不住的炫耀：“兩個室外籃球館和一個室內籃球館，室內籃球館是專業的運動木地板，日常只供籃球隊訓練使用……”

游泳館對面的籃球館同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兩館在陽光下交相輝映，生動地诠釋着“財大氣粗”。

他明明記得翔遠高中是公立學校，建安的教育投入這麽大手筆嗎？不愧是一線城市……

“不過港平十四中估計也不會比翔遠差吧，畢竟都是籃球名校嘛，哈哈哈哈。”

沒這麽誇張！

孟黎回想起自己高一在十四中訓練的日子，十四中只有兩個籃球場，籃球隊每天下午訓練就占用其中一個室內籃球館，不過自從他退隊以後，就再也沒有踏入過那個地方。

現在好像對那個籃球館記憶逐漸模糊，只依稀記得夕陽落下時，整個籃球館的木地板會被染成橘紅色，很好看……

褲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一聲聲清脆的“叮”打斷了趙升平的話和孟黎的沉思。

孟黎就算第一天到翔遠也知道學校肯定不讓帶手機，頓時一臉尴尬地看着趙升平，無視自己褲袋裏發出的聲音。

趙升平轉開眼神，假裝沒聽見什麽“叮咚”聲，面無表情地說：“記得調震動呀，小心被老師抓到。”

“知道了，教練！”孟黎眼角彎彎，對這個寬容的教練頓生幾分好感。馬上掏出手機調模式，幾條微信飄在信息欄裏，孟黎粗粗一看，都是十四中的同學發來的。

“孟黎，你今天怎麽沒來？”

“孟黎，你真的轉學了？”

“孟黎，你去哪裏了？請假？”

……

調好模式後孟黎就将手機塞回褲袋裏，并沒有回信息的意思。

他已經轉學了，十四中的一切就留在十四中吧，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他都不想要帶到現在的生活裏。

趙升平看看時間，開學第一天，即便校長有心多講幾句，也差不多時間該上第一節課。于是轉身對孟黎說：“我帶你去教學樓吧，社團訓練是從明天開始，到時候再給你介紹隊員。”

孟黎應了一聲，兩人并肩往教學樓走去。

不遠處，翔遠高大茂盛的榕樹下，兩個男生叼着雪糕眯眼看着走遠的兩人。

身高較矮的男生開口：“老大，那就是新轉來的後衛？好像和你差不多高。”

“高有什麽用，這麽瘦弱，上場都要擔心他會不會被撞飛，”另外一位男生冷哼一聲開口應道。他身高頗高，體型修長，小麥色的皮膚健康又陽光，短短的寸頭露出飽滿的額頭和張揚上挑的眉眼，鼻梁高挺，上翹的嘴角更是平添了幾分嚣張。

“聽說好像是2017年港平省初中籃球聯賽MVP，老趙光看資料就把他挖進隊裏。”

“誰還不是個MVP，如果是個花架子，不用兩天，我就要讓他退隊。”說完，高個男生将雪糕棒輕輕一抛，正中一米外的垃圾桶。然後轉身往操場走去，那邊正播放着早操的退場音樂。

矮個的男生也将雪糕棒丢進垃圾桶，随後跟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着，混入了早操的隊伍中。

趙升平将孟黎送到教學樓接了個電話有事走了，孟黎自己按照指示找到教學處，又被帶着去找高二（1）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姓陳，是個約莫二十七八的女老師，皮膚白皙，一臉書卷氣，看起來十分溫和。她詢問了幾句孟黎沒參加早操的原因，又叮囑他在新學校有什麽事要和老師溝通。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第一節課鈴聲就響了。

正好是班會課，陳老師就帶着孟黎往班級走。

還沒到班級，陳老師滿臉的溫和就不見了，嘴角耷拉下來，眼神也愈發淩厲。一到高二（1）班，馬上開口罵道：“吵什麽吵，整個年級就你們最吵，這麽能吵怎麽不去主席臺演講。”她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冷漠，冰冷的語句宛如一通冰水澆滅教室內興奮的氛圍，頓時鴉雀無聲，人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端等待指示。

陳老師帶着孟黎走上講臺，介紹道：“這是新轉來的學生孟黎，以後同學之間好好相處，有不懂的開口問同學，自我介紹什麽的就免了，以後你們相處久了都會了解。”說完，就指着教室最後的空位讓孟黎去坐下。

幹脆利落，一口氣走完介紹轉學生的流程。

看起來是個雷厲風行的性格呀。

孟黎也樂得輕松，畢竟自我介紹什麽的尴尬又無聊。

最後一排的空位有兩個，孟黎走近才發現，一個靠窗的位置上已經放了件衣服。拉開旁邊的位置坐下，還沒等他坐穩，坐在他前排的男生轉過頭沖他小聲打招呼：“嗨，孟黎。我是趙至桐，籃球隊助理，你有什麽事都可以找我哦。”

沒想到在翔遠碰到的第一個籃球隊成員就是籃球隊助理，孟黎也沖他揮揮手打了個招呼。

得到回應的趙至桐笑眯眯地繼續和他小聲說話：“坐你旁邊那個是籃球隊長的座位，不過他被德育主任抓到逃早操，正在德育處挨訓。”

孟黎眉毛輕輕一挑，這倒是沒想到，居然和翔遠籃球隊隊長同桌。

趙至桐還想繼續說些什麽，陳老師冷冷的聲音已經傳來：“趙至桐，聊什麽呢，要不上來聊。”

“沒有，老師，只是打個招呼而已。”趙至桐馬上轉過頭去。

陳老師在講臺上強調着新學期的各項注意事項，只是聲音在孟黎耳邊逐漸模糊，他偏着頭看着那件挂在椅子上的衣服，不知道翔遠籃球隊的隊長是個什麽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