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心悸

心悸

孟黎有點慶幸鄰桌——傳說中的完美隊長——周嘉行一直沒有出現。

體育課上來挑釁的薛桀讓他感覺很難受，不好的回憶在突然間在腦海中翻湧。

一開始好像也是這樣，突然有人就要來和他單挑，他以為只是一場普通輕松的技術交流，自己打得十分盡興，但是對方卻不太高興。

過去的情景紛沓而至。

之後就不知道怎麽就傳出流言，驕傲自大，目無尊長，狂妄嚣張……一個又一個的标簽貼在他身上。

但是這些他其實不在乎，流言蜚語止于智者。

但是，直到在籃球場上被孤立，他才發現事情已經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發展……

“孟黎，孟黎，你沒事吧？臉色怎麽怎麽這麽難看？”

趙至桐的臉在孟黎眼前放大，長長的睫毛下是真切的擔憂的目光。

回過神的孟黎才發現，放學鈴聲已經響了。周圍的同學收拾好書包三三兩兩走出班門，值日生也開始拿着清潔工具打掃衛生。

傍晚的陽光給教室裏的桌椅鋪上了一層橙色的光暈，細微的塵埃在光暈中輕柔地上下飛舞着。

已經過去了，這裏是翔遠，不是十四中。

孟黎扯出了一個笑容，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沒事，可能還沒調整作息，上課好累呀。”語調還帶着一絲絲親近的撒嬌。

他本就長得白淨好看，笑起來酒窩一露更顯得軟和。

趙至桐忍不住摸了摸孟黎的腦袋，“這就累了，那等下去籃球隊報道怎麽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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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都忘記了這件事。

說起來，今天開學第二天，各個社團活動已經開始了。

孟黎心下一陣忐忑，社團活動第一天就請假不去，應該會留下不好的印象。還沒等孟黎調整好心态，趙至桐已經熱心地将他的書包拎起來背肩上：“如果訓練的時候不舒服，你就和我說，我幫你和教練請假。”

作為籃球隊裏公認的老媽子，趙至桐這個籃球隊經理主要工作就是負責籃球隊裏大大小小的雜務，關心新加入的隊員身體，自然是份內事。

但是這句對趙至桐來說理所應當的關心，卻讓孟黎亂跳的心有了小小的安慰。

兩人并肩一起往籃球館走去。

因為接近熱帶的關系，建安的天氣總是又潮又熱，種植的樹木都長得高大寬闊，枝葉紛紛蠻橫地向天上張牙舞爪，迸發出噴薄的綠意。走在樹蔭下，傍晚的微風帶來籃球館內的喧鬧。還未走近，就已經能聽到籃球在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推開籃球館的大門，夕陽斜斜地照進館裏，空氣中彌漫着少年蓬勃的朝氣。

一道修長的身影撕開了光線，映入了孟黎的眼簾。

他在罰球線上起跳，身姿修長輕盈，仿若在天空中自由的小鳥。右上臂帶動前臂在空中劃出令人驚嘆的弧線，手腕輕巧地擺動，手掌有力地将籃球扣進籃筐中。籃筐在暴力扣擊下，發出無力的□□，籃球在入網後落在木地板上，“砰、砰、砰”的聲音與心跳聲重合，震耳欲聾。

那個人回頭看向隊友，額頭上的汗珠反射出晶瑩的光芒，黑亮的瞳孔是滿溢的自信，臉上的笑容嚣張又得意，也格外炫目。

孟黎看着他的臉，整個人仿佛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大錘打中，呆立在原地。

而他也看到孟黎和趙至桐，舉起手來沖着他們打招呼。趙至桐同樣大聲回應着：“隊長，好球哦！”

籃球隊隊長——周嘉行——昨晚和孟黎打籃球的無名高中生。

原來他們已經見過面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讓孟黎的心情複雜，比上午和薛桀打球後的心情更差。

周嘉行在看到孟黎之後臉上的笑容更甚，渾身的得意都快要具象化。看，我們又見面了。

不過孟黎卻完全沒有搭理他，招呼都沒打一個，轉過身就去找教練。

第一次受到冷落的周嘉行丈二摸不着腦袋？難道入社第一天太緊張了嗎？還是沒有認出他來？

不知道自己被讨厭了的周嘉行放下了興高采烈的手，轉身繼續和隊友對練了。

十分鐘後，趙升平讓籃球館裏的隊員列隊集合，先讓周嘉行按照花名單點名。翔遠中學作為籃球名校，籃球隊隊員有三四十人，其中還有十個隊員是從學校籃球夏令營中挑選出來的高一新生，薛桀就是這一群高一生中的一員——而且很明顯還是頭頭。

列隊的時候，是薛桀帶領着高一生走過來的，明明一頭小卷毛的軟乎樣，站在一群人高馬大的高一生面前倒有幾分趾高氣揚。

等點完名，高一生做完自我介紹以後，趙升平才開始介紹孟黎。

“這是這學期轉來十四中的孟黎，他以前是十四中的籃球隊隊員，還曾經是港平初中聯賽的MVP，以後大家好好相處。”說完，便讓孟黎進行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孟黎，比較慣打的位置是SG（得分後衛）……”

自我介紹真的是一件讓人尴尬的事情，總不能在籃球隊說自己喜歡喝什麽，玩什麽。講完名字和位置以後，孟黎就不知道怎麽往下講了。

周嘉行适時的掌聲緩解了沉默，隊員們也随着隊長稀稀拉拉鼓起掌以示歡迎。

但是，隊員們的眼神卻赤裸裸透露着防備和質疑。

在翔遠中學籃球隊，所有的隊員都是經過層層選拔。新加入的高一生，初中時也是各個校隊中的首發、王牌，同樣經過了長達兩個月的訓練，一路披荊斬棘過關闖将，才取得一個加入籃球隊的機會。

憑什麽他一個默默無名的轉學生一開學就能夠入隊。

就算是港平的MVP又怎樣，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

他有實力嗎……

大家的心中各有各的不服氣。

不甚熱烈的掌聲落下，趙升平也從隊員的表情中看出大家的腦海裏隐藏不住的想法。而周嘉行放下鼓掌的手後，歪着毛茸茸的腦袋，饒有興味地望着孟黎，看他怎麽應對這比自我介紹更尴尬的場面。

在七零八落的掌聲中，孟黎扯直了嘴角，心也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趙升平抿了抿嘴，一向和藹的他此時臉上也出現了不悅的神情。

但是競技體育面前，只有實力說話。

“今天訓練第一天，我們來一場練習賽吧。孟黎和周嘉行帶隊，大家好好看看。薛桀、張協同，你們和周嘉行一隊。許揚、沈諾維，你們和孟黎一隊。給你們十分鐘時間熱身。”

打一場，就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

而從大家紛紛露出看好戲的神情來看，很明顯，大家都認同這樣的解決方案。

兩個大高個從隊員中走出來和孟黎打招呼，沈諾維是高三的隊員，打的是大前鋒的位置。他剃着平頭，大眼睛厚嘴唇，一身結實的肌肉，配着他臉上咧開嘴巴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顯出了十分老實人的氣質。

許揚則是中鋒，他并未像沈諾維那樣朝孟黎笑得陽光燦爛，但是臉上的表情也算溫和，這讓孟黎對陌生的暫時的隊友稍稍放下心來。

三個人一起走向一旁熱身，邊走沈諾維邊向孟黎低聲介紹：“孟黎，我給你介紹一下，隊長周嘉行是小前鋒，喜歡突擊過人，待會兒讓許揚負責攔他。藍鞋子的是張協同，他是我們原先的隊長，位置和你一樣，你對他沒問題吧？那個矮個子是今天高一生裏面最厲害的一個，聽說十分靈活……他挺難防的，教練怎麽這麽安排人……沒事，我們內線嚴防，你在外線投球，失誤了我們的球也能給你搶回來……”

聽着沈諾維的絮絮叨叨，孟黎忍不住低笑出聲了：“怎麽和我說這麽多呀，你不是和他們才是隊友麽？”說着指了指在另一邊聊天打鬧的周嘉行三人。

他們三個人一邊笑一邊互相捶着對方的手臂，聊到興起，周嘉行還揉了一把薛桀的腦袋。緊張的氣氛看起來只有在這邊彌漫。

沈諾維皺起眉頭，原來溫和的語氣摻雜了一絲不解與嚴肅，說：“我們現在一個隊，我們才是隊友。”

好似一股熱流沖進心底，手指腳尖都因沈諾維一句話而微微顫抖，孟黎能感覺到自己的耳朵都開始發熱。沒有再多說什麽，低下頭開始拉伸。

站在籃球場上對峙時，孟黎心跳不斷加快，莫名感到一絲緊張，手掌心也開始出汗。周嘉行自信的笑容怎麽看都是在挑釁，孟黎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起碼不能輸了氣勢，于是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努力示好卻莫名被瞪的周嘉行：“……”

哨聲一起，雙方球員開始在場上跑動起來，孟黎就完全顧不上其他，眼睛裏只有那顆橙色的圓球。

不得不說，周嘉行、薛桀和張協同的默契遠遠高于他和這兩個認識堪堪十分鐘的隊友。

薛桀的确和一條泥鳅沒什麽兩樣，帶着球在場上靈活地穿來穿去。沈諾維雖然比他高，卻硬是防不下他，一個不經意讓他帶球入了禁區，将球傳給了周嘉行。而周嘉行接過球後果斷出手，球直入籃筐。

哨聲響起不過幾秒，已經得分。

薛桀跑到孟黎身邊，低聲說：“這才是打籃球，不行就下場吧。”

孟黎瞥了一眼薛桀一頭看起來軟乎乎的棕發，這家夥明明看起來很可愛，結果老是說出這麽不讨人喜歡的話。

沈諾維傳球過來，孟黎繞過薛桀接到球，在薛桀伸手攔截時，一個帶球轉身跑開，運球強行突破張協同的防守，到了籃下一個投球，進球得分！

看着孟黎電光火石的動作，底下的籃球隊員都情不自禁發出叫好聲。

而孟黎在進球後準确抓住了薛桀的視線，大拇指朝下，緩緩往下比了比，成功将薛桀一頭棕發激得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