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面館

面館

即便孟黎的籃球能力在一次次進球後讓衆人信服，但是仍舊不敵配合默契的周嘉行三人。

能夠在一衆前輩中脫穎而出，以一個高一生的身份成功入選翔揚正選,薛桀在場上閃電般的速度、靈活的運球無疑起到了極大的作用。而在他的配合下，周嘉行能夠突破沈諾維的防守，直入禁區投籃得分。而張協同不僅能夠死死守住孟黎，同時也能夠在外線得分。

随着時間的流逝，比分逐步拉大。

孟黎臉上的汗越流越多，不甘心，怎樣才能從薛桀手上搶到球，怎樣才能突破張協同的防守，怎樣才能阻止周嘉行得分……

無數個念頭在孟黎腦海中回轉，他根本沒辦法分心去思考比分，光是應付眼前一直将自己擋得死死的張協同，已經快要耗盡他所有的耐心。

球再次被傳到孟黎手中，而時間所剩無幾。

環顧一眼場上，許揚站在籃底下朝他示意，但是周嘉行在旁側虎視眈眈。

将球傳給許揚？

他更相信自己。

一個假動作晃過張協同，面對沖來阻擋的薛桀，直接用身體沖撞突破，直到籃底，上籃……

周嘉行看着孟黎如同利劍一般在球場上劃出一道前行的軌跡，下意識雙手伸長，整個人朝前撲去。

孟黎看着周嘉行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臉，伸出投籃的手不自覺往回收，身體也下意識地避讓。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随着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孟黎也被周嘉行結結實實壓在身下，籃球砸在木地板“撲通撲通”滾遠了，隊員們也紛紛跑過來喊着“隊長，隊長”……

而周嘉行帶着歉意的笑容就在眼前，看得孟黎火冒三丈。

又是這一招，昨天在小公園就是這麽防守，今天還來。孟黎一把将壓在自己身上的周嘉行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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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行順勢倒在地上，讓前來關心的隊員将他拉起來。

雖然比賽輸了，但好歹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籃球隊衆人看向孟黎的眼神雖然還是沒有多少認可，但起碼懷疑和敵意少了許多。

趙升平看着滿頭大汗的孟黎，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讓他休息一會兒就加入訓練。

坐在一旁喝着趙至桐遞來的水，孟黎的眼神不自覺望向帶着隊員做準備活動的周嘉行，和自己打了一場球的他，雖然一臉鎮定，但身上的衣服汗濕了，微微帶喘的呼吸也讓他暴露了在剛才的比賽中使出全力的事實。

回想起比賽的最後一幕，他一定看透了自己眼神中的軟弱。

真丢人！

孟黎捏緊了手中的水瓶，什麽完美隊長，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打敗你。

第一天訓練，趙升平并沒有安排太多的內容，約莫6點30分就放人回家。

訓練一結束，趙至桐就拉着孟黎給他拿更衣室櫃子的號碼和鑰匙，等到孟黎從整理好自己的櫃子，放好東西出來後，整個籃球館就只剩下周嘉行一個人。

他站在籃球館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球，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怎樣若無其事從他身邊走過去假裝沒看到人不打招呼溜掉呢？

這個念頭從孟黎的腦海中剛出來一秒，看到他的周嘉行已經扯着嗓子喊起來了：“你快點，我等着你出來鎖門呢。”

居然是在等自己。回過神來的孟黎急急慌慌地“嗯啊”一聲，連忙跑了過去。

天還亮着，灼熱的溫度一點都不像是傍晚，西垂的落日，圓潤可愛的形狀，在天邊暈出一片橙黃，看着看着孟黎的肚子就發出長長的一聲“咕——”。

餓了。

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中午因為緊張沒怎麽吃得下飯，下午的訓練雖然不辛苦，但也頗耗費體力，把自己所有的能量都耗完了，以致于一放松下來肚子就開始抗議。

還好，低頭鎖門的周嘉行并沒有做出什麽反應，專心擺弄鑰匙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壓根沒聽到一樣。

兩個人并肩走在寂靜的校園，從籃球館走到正門要十分鐘，但是如果是從側門出校，就能夠省下一大半的時間。

還不熟悉校園的孟黎被帶出校門口，才發現自己對周圍的路況毫無印象，想着說聲再見自己繞回去正門時，周嘉行卻拉着他的手腕，指了指側門旁的小巷子，

“這邊。”

被拉着的手腕傳來一陣滾燙的溫度，不同于高熱的氣溫，帶着微微的潮氣，手掌心因打球而産生的薄繭貼在手腕內側，有一點癢。

帶着不容拒絕的口吻說：“不是肚子餓了嗎？來這邊請你吃東西。”

“啊？啊！”原來聽到了，孟黎瞬間覺得手腕上的溫度傳到了臉上。

什麽呀，剛才還裝作什麽都聽不到的樣子。

稍稍一遲疑，孟黎就錯過了拒絕的時機，只能被周嘉行拉着走了。走進小巷子裏不過兩步路，就看到一家挂着“潮州湯粉館”招牌的小店，周嘉行熟練地和在門口煮面的老板要了兩份大份招牌湯粉，就帶着孟黎進店找了個角落裏的空位坐下。

小店不大，店內也就擺着五六張桌子，紅色的塑料椅子随意放着。老板在門口的大湯鍋前下粉，老板娘則在旁邊将燙好的粉配好料澆上一勺湯端給客人。

發黃的牆面上貼着手寫的菜單：招牌湯粉（小）6元 （大）8元。

簡單粗暴，一目了然。

怪不得進來問都沒問自己想要吃什麽。

兩個人坐下後不過兩分鐘，兩碗大份的湯粉就端上來了。乳白色的湯底，漂着幾粒翠綠的蔥花，晶瑩透亮的米粉上蓋着瘦肉、Q彈可愛的豬肉丸和黃澄澄的蛋皮肉卷，氤氲而上的熱氣帶着誘人的香味，接過周嘉行燙洗過的筷子，孟黎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大口米粉送進嘴裏。

嫩滑的米粉吸滿了鮮甜的湯汁，再用勺子舀一口湯送下，整個人從胃開始便被一股暖氣熨帖。

頭也不擡吃了半碗粉下肚，孟黎覺得自己被訓練折磨得疲憊不堪的四肢都得到了緩解，不自覺發出輕嘆：“好舒服呀。”

尾音拖得長長的，帶着一絲絲懶洋洋的氣息。

“噗嗤——”對面同樣埋頭嗦粉的周嘉行一個沒忍住，筷子上的肉丸掉進了湯裏，他勉強忍住笑意，說：“有沒有這麽誇張，不過就是一碗粉而已。”

熱氣模糊了周嘉行淩厲的五官，笑起來眉眼舒展，沒有了球場上的肆意嚣張，更貼合他陽光青春高中生的身份。

被帶來吃了一碗好吃的湯粉，孟黎覺得自己心裏的小沙粒小尖刺都被磨得平平順順，也不想回怼些什麽。收不到回應的周嘉行沒有再說什麽，夾起剛才掉的肉丸又重新開始吃了起來。

兩個人沉默着面對面吃粉，頭頂上的三葉扇轉動時“嘎吱嘎吱”的聲音，成為了沉默的兩人之間唯一的背景樂。

吃完粉走出店門，天色終于有一點暗下來的意思，太陽徹底落入地平線後，餘下落霞漫天。

周嘉行陪着孟黎去學校正門的停車棚牽車，又一路陪着孟黎往家走，兩個人一直沒開口聊天，畢竟認識不到24小時，對彼此的了解也僅限于姓名和籃球，誰開口說點什麽都透露出點主動示好的意思。

走着走着，孟黎終于覺出點不對勁。

“你昨天是怎麽知道我家的地址？”

“啊？”周嘉行被這突如其來的質疑問住，停下腳步站在了原地。

兩人這時正處在一個分叉口，左邊的路是去往建安市有名的老街，這個點正是街上各種飯店大排檔路邊攤營業的時候，還沒走進去就已經能聞到一股孜然混合油脂在烈火上烤制發出的香味。如果不是剛才吃了一碗粉墊了肚子，聞到這個味道，孟黎肯定會忍不住繞去老街大吃一頓。

而分叉口的右邊再走一段路就是孟黎住的小區。

周嘉行指了指左邊的分叉路，“我家住在老家裏面，這一塊能打籃球的地方就是那個公園籃球場了，我經常去那裏打球，剛好見過你的照片，碰上了才想一起玩一玩。下次你要想打球，我們可以約一起呀。”

坦坦蕩蕩的态度，反倒襯得出口質問的孟黎小心眼了。

周嘉行倒是絲毫不在意孟黎對自己的懷疑，甚至還繼續開口解釋：“對了，今天上去薛桀去找你打球，是他聽說你技術很強，所以跑過去想和你比試比試。你不要覺得不舒服，他本身性格就挺跳脫了，經常亂來。”

啊？

所以和什麽排擠、打擊新人銳氣沒關系？

孟黎愣愣地看着周嘉行，一雙杏眼睜得圓圓的，和只軟乎乎的小貓似的，仿佛沒有能夠消化周嘉行說出來的內容。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孟黎，周嘉行就忍不住想笑。

看着他無措地站在籃球場上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想笑，質疑時裝出不在乎的樣子時也想笑……明明是同樣的年紀，但是他還依舊将所有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表情管理弱得和五六歲的小朋友沒兩樣。

現在也是，很在乎自己和薛桀找他打球的事，覺得被人排擠了。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其實連趙至桐早就猜出來。訓練時找着空隙就把他和薛桀教訓了一頓，還責令讓他好好和新隊友說清楚，免得落下芥蒂。

而看着孟黎舒展開的眉頭，應該是說清楚了。

如果那一碗米粉安撫了孟黎的饑腸辘辘，那周嘉行的話就像是輕快的晚風将孟黎壓在心頭一天的石頭吹走了。

說開了的兩人互相揮了揮手，約好明天班上見，孟黎邁着輕松的步伐準備回家。

“等一下。”周嘉行突然又喊住了孟黎，帶着遲疑的語氣問：“你剛才最後一個球為什麽不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