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不高興

不高興

在翔遠的生活和孟黎預想中并沒有太大的出入。

每天按點上課下課，下午放學以後去社團練習。翔遠的學習氛圍比較輕松，同學之間友好的态度也緩解了孟黎轉學的緊張，沒幾天功夫就将班上的同學認了個七七八八，和幾個活潑的男生打成了一片。

至于球隊經理趙至桐，經過幾天的相處，孟黎徹底摸清這個人的性格——老好人。整天笑呵呵的模樣，在班上是老師信任的課代表，在趙升平心中是能幹的助手，在籃球隊員眼裏是萬能的哆啦A夢。

在籃球隊裏，大到受傷打架，小到忘帶作業，所有人都習慣找趙至桐解決。

孟黎就親眼看着，趙至桐竟然還提醒薛桀社團活動後早點回家和家裏人過生日，着實讓人大吃一驚。

所以照顧孟黎這位新隊友的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趙至桐的身上。加上兩人又是同班同學，關系在不知不覺中拉近了許多。

至于周嘉行嘛……

孟黎托着下巴微微轉頭，視線看向右側，伸長的手指剛好擋住了他的眼睛，不至于讓右側的人發現他的目光。

語文老師正在講臺上分析着李白的《蜀道難》，千年前詩人的浪漫詩句在夏日午後炎熱的溫度下消融。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萦岩巒。扪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

透過窗戶肆無忌憚闖進教室的陽光灑在周嘉行的身上，前不久還是寸頭的腦袋上已經長出了短短的發茬，在陽光下毛絨絨的一片，看起來柔軟又好摸。

周嘉行一直低着頭，光潔的額頭上有薄薄一層汗，就算頭上風扇不斷吱呀，靠窗邊的座位還是太熱了。

“……這裏用誇張的筆觸寫出了蜀道的險阻難行……”

周嘉行的眉眼深邃，濃密的眉毛微微皺着，薄薄的嘴唇也緊緊抿着，眼睛看着課本，骨節明顯的手拿着一支筆在課本上寫寫畫畫，俨然一副認真聽課的好學生模樣。

好像除了開學第一天的“逃課”以外，周嘉行也十分符合好學生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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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不遲到，上課不鬧事，作業認真寫，還時不時被點去辦公室幹活，和年輕的老師打成一片，是聰明活潑而不讨人厭的學生。

不過再仔細看，他手中握着的筆在課本上來回快速移動的速度，又不像是在做筆記……

“孟黎，你對這句話有什麽理解呢？”

突然被點到名，孟黎慌張地起身，一米八的大高個站在教室裏格外顯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手足無措地翻着課本，根本不知道老師說的“這句話”是哪句話，嘴巴張開幾次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孟黎覺得自己臉都燒起來了。

還好老師并沒有為難他，只說了一句“好好聽課”就讓他坐下，又低頭繼續講解課文。

太丢人了。

孟黎将頭埋在課本裏，不管是被抓到沒有認真聽課，還是偷看周嘉行，哪一件都讓他覺得臉上的火退不下去。

不過還好，偷看起碼沒有被人發現。

“噓噓，孟黎，孟黎。”

一道小小的聲音從孟黎的右側傳來，孟黎轉過頭從臂彎中向周嘉行望去。

只見周嘉行舉着課本，《蜀道難》的插圖上畫着一個瘦瘦高高的人，那人右手抱着一個籃球正在爬着山，左邊還用一個斜斜的氣泡寫着“孟黎”。

還沒等孟黎做什麽反應，周嘉行已經對着書輕聲笑起來了，邊笑還邊問：“像不像？”

像你個鬼。

孟黎心裏白眼早翻上天了。

周嘉行，可太幼稚了！

上完課以後，就到了社團活動的時間。孟黎背着書包和周嘉行、趙至桐一起去籃球館訓練。

雖然剛開始時，籃球隊隊員對于孟黎的到來都不抱有正面的态度，但是經過實力的展示和日常的相處後，大家都開始逐漸接納這位新隊員。

對于他放棄籃球名校十四中轉學到翔遠的原因，孟黎只是含糊用父母工作調動搪塞過去，至于為什麽在上一年的籃球聯賽上沒有看到你上場，孟黎則采用裝聾作啞的方法躲過去，一兩次大家就知情識趣不會再問。反正誰都有一兩個不想說出口的秘密，受傷也好，其他什麽原因也好，不管別人背後怎麽議論，只要不要當面問，他都無所謂。

翔遠的校服是寬松的運動款式，上身是藍白的POLO衫，下身則是深藍色的長褲，也可以搭配淺藍色的短褲，很多學生直接穿着校服就開始籃球訓練。不過孟黎還是去更衣室換了一身運動服，棉質的校服出了汗黏在身上還是不舒服。

等到他換好衣服出來，周嘉行已經帶着隊員開始做熱身活動。

今天趙教練去外校開會商量新賽季的事情，所以沒有安排訓練內容，只是留下話讓周嘉行看着辦。

熱身活動過來，周嘉行讓薛桀帶着一年級生去做基礎運球訓練，二三年級生自由活動，話音落下，一年級生懶洋洋的“是”就和二三年級歡呼的“好”夾雜在一起，之後各人散開。

孟黎準備去找張協同去做攻防練習，兩個人在隊內的位置相同，張協同的技術明顯比他成熟，了解了這一點後，孟黎經常找張協同讨教。

但是，還沒等孟黎向張協同走去，周嘉行已經拉着孟黎的衣袖：“我們來對練吧？”

孟黎還記仇語文課上的事，有旁人在的時候還好，這會兒周嘉行拉着他，孟黎就不自覺想起課文上那個醜醜的小人：“不要，我怕醜着你。”

說完，轉身就要跑。

周嘉行動作更快，長手一伸，直接攬着孟黎的肩膀往一旁無人的籃球框下走，嘴上安撫着：“怎麽還生氣呢，等一下讓你三球好啦，來陪我對練吧。”

“我才懶得和你生氣。”

接過周嘉行丢過來的球，覺得開口回應的自己在氣勢上已經輸掉了。再說了，也不至于幼稚到因為一張搞怪畫而置氣，孟黎做出防守的動作和周嘉行在角落的籃筐下開始練習。

比起張協同，作為隊內小前鋒的技術更加全面，無論是速度、防守和進攻在隊內都是頂尖，而且他十分敏銳，在球場上能抓住孟黎的弱點進行攻擊，常常讓孟黎陷入苦戰。

當然，孟黎也不會讓周嘉行在球場上輕松。

兩個人練到衣服都被汗濕了才停下來，館內另一邊的一年級生早就練完了運球，開始在薛桀的安排下練習跑動傳球，而二三年級生則是溜出去吃飯了。周嘉行看到了也不生氣，接過趙至桐遞來的水坐下來休息。

趙至桐将手上另一瓶水遞給孟黎，又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給他。等到孟黎沒那麽喘了，才拿着手上的文件夾讓他填資料。

孟黎加入籃球隊是趙教練直接拉進來的，所以事先沒有填入隊申請表。開學亂七八糟的事情忙完後，作為球隊助理的趙至桐自然要幫着孟黎将資料補齊，孟黎填完了入隊申請表，又在趙至桐的指導下填了一堆同意書，說是為之後外出參賽做的資料準備，免得臨到頭手忙腳亂。填完了還被塞了一堆文件，讓孟黎拿回家給父母簽名，其中一張下周的外訓知情同意書要在明天交上來。

孟黎剛和周嘉行打得氣喘籲籲，還沒晃過神來就接受到趙至桐的表格攻擊，等擡頭起來時，薛桀已經從場館的另一邊跑了過來，一臉不懷好意地盯着他。

要說翔遠籃球隊的氛圍，其實遠比十四中要活潑，沒有太多前後輩的界限，大家相處起來像是玩伴，所以孟黎能夠自然地融入其中。

除了薛桀，這個一年級的頭頭，籃球技術确實不賴，雖然身高才178cm，在隊內不算出挑，但是體力極好，跑動的速度極快，在場上宛如第二顆籃球一樣，常常在對手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帶球沖入禁區。

這麽一個實力強勁的隊友，孟黎也嘗試抱着親近的态度去搭話，卻被一聲冷漠的“哼”打得措手不及。

現在也是，明明之前兩個人相隔在場館的兩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剛才呼吸錯了空氣，惹到了這尊大神，讓他非得穿過整個場館來給自己一個敵意的眼神。

莫名其妙的孟黎看着薛桀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場變臉大戲——轉過頭去和周嘉行說話時，已經挂上了乖巧的笑容。

“老大，等會兒一起去吃面呗。”

“好呀，先等我去換件衣服，出了好多汗。孟黎，我先走了，拜拜~”周嘉行沖孟黎揮一揮手，就被薛桀拉着走了。

薛桀跟在周嘉行身邊蹦蹦跳跳，還記得回過頭沖他做了一個嚣張的鬼臉，活脫脫一個搶玩具勝利的小孩。

趙至桐明顯也看到了，一貫溫和的臉上也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情：“他就是個小孩子，你別和他計較。”

“我才沒那麽幼稚，好像生怕我搶了他老大一樣。”

孟黎自覺已經高二了，和這種雖然是高中生，但不過脫離初中身份才三個月的小屁孩沒什麽好計較了。

趙至桐拿着文件夾，和孟黎一起往更衣室走，兩個人邊走邊聊：“薛桀是挺黏周嘉行的，他當初會打籃球就是因為看了周嘉行的一場籃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