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合宿

合宿

為什麽會打籃球？

孟黎已經忘記了原因，從他有記憶以來，籃球就一直在他生命中出現。

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孟黎跟着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孟老爺子是體育老師，經常帶着剛會走路的孟黎去學校和一幫小孩子拍皮球。孟老爺子教學生定點投籃，孟黎就在旁邊和皮球一起打滾。

滾着滾着，小小的孟黎就能夠抓着橙色的皮球投中高高的籃筐。

他記得，當他第一次投中三分球的時候，爺爺帶着他去買冰棍，剛拿出冰櫃的冰棍透着沁人的涼氣，孟黎和爺爺坐在小賣店門口前一口一口舔着冰棍，夏天漫長而舒适。

爺爺問他：“小黎，你喜不喜歡打籃球呀？”

孟黎當時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冰棍上，太陽的照射下，冰棍迫不及待融化，滴下的水順着手腕往下流，孟黎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拿出紙巾來擦，身上這件是新買的白T恤，可不能弄髒了。

心情太慌亂，蟬鳴太聒噪，陽光太刺眼，冰棍太涼快，而回答，就消散在風中了。

而和孟黎不同，薛桀小時候根本沒玩過籃球。他被家裏人從高爾夫球場帶着馬球場，滑雪鋼琴薩克斯一個沒落下，就沒碰過髒兮兮灰撲撲的籃球。

初二那年，薛桀被同學拉着去看了一場籃球賽。

那場籃球賽是建安市中學籃球賽初中決賽，由翔遠初中對戰建安一中。兩支隊伍都是建安市初中部有名的籃球強手，場上打得一片火熱，周嘉行帶領的翔遠中學一度陷入苦戰之中。

打破僵局的是周嘉行一記猛烈的灌籃，将對手的信心打得支離破碎，最終奪下冠軍。

對于薛桀來說，周嘉行的接球後迅速過人在對手面前起跳飛身灌籃的身影，就如同神話中英雄降臨一般，自帶聖光，洗滌靈魂。

孟黎托着下巴在課桌前發呆，時鐘顯示時間已經到了晚上10:05分，沒有打開的作業本和通知單被堆在一起，想着趙至桐在下午和自己講述關于周嘉行和薛桀的“故事”，再想想每回薛桀對着自己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神态，孟黎在一個人的房間裏不屑地“嗤”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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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英雄降臨”“洗滌靈魂”，這兩個人不去拍偶像劇真是浪費了。

懶洋洋地将桌上的東西分開兩堆，需要父母簽名的通知單要拿出去放在飯桌上，他們下班回家看到會簽名。

剛開學通知一堆，“防溺水通知”“課後延時通知”“籃球隊入隊申請”……孟黎翻了一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除了一張“軍訓通知”，孟黎好不容易拉回來的思緒又開始飄散了。

作為鍛煉學生意志、強健學生體魄、拉進學生距離的集體活動——軍訓，一直是中國學生九月開學時的固定項目。

不在烈日下站直暴曬個20分鐘，都對開學沒個真實感受。

在“軍訓通知”下面的則是今天趙至桐拿給他的“籃球部外訓活動通知書”。

翔遠的體育社團在軍訓期間，可以申請學校經費，由社團教練帶隊外出培訓，算是作為參加社團活動一項福利。籃球社團今年聯系到建安市高中籃球四強之一的建安實驗中學，一起到梧桐山進行合宿訓練。

“孟黎，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和大家拉進距離。”趙至桐把表格拿給自己時是這麽說的，語氣中滿滿都是對外訓的期待。

其實不僅僅是建安市的體育社團會弄這種外訓活動，孟黎以前就讀的港平十四中，帶學生外訓也十分流行。

不過，十六七歲的青少年，本來就不知天高地厚，在沒有家長的監管下，會玩些什麽就不好說。

孟黎回想以前外訓時被高一屆的學長要求跑腿洗衣服，明明訓練已經累得要死，就因為沒有買到指定的零食被趕在門外罰站，瞬間眉頭就皺了起來。

對外訓完全沒什麽期待，而且，誰知道會不會被薛桀這個臭小子捉弄。

這麽想着，孟黎有點像把“籃球部外訓活動通知書”給收起來，只要說爸媽擔心他剛轉學過來不适應，所以不讓參加。

這樣的借口應該能夠糊弄過去的吧。

可是，孟黎閉了閉眼睛，趙至桐因為期待而雀躍的語氣、閃閃發亮的眼睛在眼前不斷浮現：

“去年教練帶我們一起烤肉了，大家還一起在天臺上打地鋪，數星星。超級好玩，不知道今年會玩些什麽……”

和大家一起烤肉什麽的，好像也有那麽一點期待……

結果，就是那麽一點期待，孟黎坐在了開往梧桐山的大巴上。

趙教練在大巴前頭拿着麥克風大聲念着安全事項，包括但不限于：不準喝酒、不準打架、不準獨自行動、不準給翔遠丢人、不準輸球……

啊？孟黎聽得一懵，這也是能保證的嗎？

周嘉行和沈諾維在前排附和，趙教練每說一條，兩個人就大聲喊道：“保證做到。”還配上傻乎乎的敬禮，搞怪多過支持，直把教練氣得青筋直冒，拿着麥克風敲他們頭，揚言要讓一下車就要讓他們跑圈。

孟黎嫌前面吵鬧，跑到大巴後面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閉目養神。

大巴車就這麽平穩地行駛着，孟黎閉着眼，頭一點一點的，漸漸快要睡過去了。忽然感覺有人坐在身旁的空位上，緊接着是臉上被冰了一下。

睜開眼，剛才還在前面鬧騰的隊長已經穿過整個車廂，跑到車尾來了。

“怎麽了？你是不放過這輛車任何一個安靜的角落嗎？”孟黎結果周嘉行手中的可樂，剛才就是它冰了自己一下。

打開瓶蓋，輕輕的“嗤——”的一聲，像是瓶子在發出愉悅的嘆息，香甜涼爽的氣息就在兩人之間彌漫。

“我是怕你一個人躲在角落太無聊了，一起去打牌呀。”

孟黎搖了搖頭，拒絕了。

“你該不會是暈車不舒服吧？臉也有點紅，發燒了？”周嘉行很明顯不能理解為什麽人會需要安靜的獨處，對于他來說，生命不止，鬧騰不休。

所以孟黎拒絕一起在無聊的行程中玩鬧，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生病了！

還沒等孟黎做出什麽反應，周嘉行已經将手掌貼上了孟黎的臉頰，嘴裏喃喃道：“不燙呀。”

是不是運動員的體溫都特別高？那明明同為運動員的兩人，周嘉行的體溫會比自己高這麽多？

因為經常打球的關系，周嘉行的手心都是繭子，粗糙的感覺讓被碰觸到臉頰像是燙着了一樣，孟黎可以感覺自己的臉在一瞬間真的紅了，甚至是燒起來了。

孟黎一時間不知道該和周嘉行說自己沒有發燒，還是告訴他暈車不會通過體溫表現出來。不過周嘉行的手在孟黎亂麻似的思緒理好前就收回去了——他立馬去找趙至桐拿暈車藥了。

周嘉行一離開，孟黎覺得空氣都順暢了許多，腦子被氧氣填滿，連燒起來的臉都瞬間降溫了，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可樂，孟黎覺得自己等下應該告訴周嘉行，暈車藥要在上車前吃才有效的。

然而周嘉行帶回來的不僅僅是暈車藥，還有一條寫着“孟黎”姓名的小紙條。他将小紙條沖着孟黎揚了揚，語氣裏全是雀躍：“孟黎，我們這次分到同一件宿舍哦。”

“什……什麽？我們怎麽會分到同一間宿舍？”孟黎手中的可樂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對于孟黎的驚訝，周嘉行顯然很不滿。

“幹嘛好像很不願意的樣子，教練讓我們抽簽分宿舍，我抽到你了呀。拜托，我衛生習慣超好的。”

随便不滿，但還是彎下腰幫孟黎撿起在座位底下滾來滾去的可樂瓶，就是颠簸得太厲害，可樂瓶裏面一半都被搖晃膨脹的二氧化碳填滿。

要不幹脆在他面前擰開，讓他敢嫌棄和自己合宿。

惡劣的念頭一閃而過，在看到孟黎透着無辜不解的眼睛，還是放棄戲弄這個球隊新人了。

孟黎顯然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注意力全在小紙條上面，上面工整的“孟黎”兩字顯然出自盡職盡守的球隊助理趙至桐之手。

看看紙條，又看着坐在身旁高大帥氣的籃球隊長，猶豫半晌，孟黎終于忍不住問出口了：“薛桀沒抗議？”

沒哭着鬧着吵着要和老大住同一間宿舍？

後半句話全憑孟黎前半生習得的謹言慎行吞下去。

周嘉行挑了挑眉，好像不懂為什麽薛桀要抗議。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孟黎看向前面，大巴前頭，薛桀正攬着趙至桐的肩膀，兩個人身高相仿，薛桀略高一些，攬着的動作看起來倒挺順手。

薛桀手裏正揚着一張紙條，顯然抽到了和趙至桐一間宿舍。而被攬着的球隊經理，正露出招牌無可奈何的笑容。

“薛桀喜歡趙至桐，作弊都要和趙至桐住一起，為什麽要抗議？”

原來如此，哎？

“薛桀喜歡趙至桐？”孟黎突然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消息，轉過頭瞪着周嘉行。

看到孟黎像被吓了一跳的小貓，将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褪去了舟車勞頓的疲憊，又圓又亮。

周嘉行不禁嘴角一彎，露出了深深的笑容，壓低了聲音：“對呀，這可是秘密哦，不要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