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外訓

外訓

大腦被炸得混沌一片的孟黎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被周嘉行拖着一路下車，拿鑰匙，找宿舍。直至坐定在宿舍的椅子上，他才回過神來。

不是孟黎思想太閉塞陳舊，誰不是一個二十一世紀新時代少年，談戀愛抽煙打架逃課什麽的，就算沒試過，電視劇都輪番播過百八十遍，讓少年看遍花花世界。

但是，同性之間的愛戀，不是中二少年日常的口嗨玩笑，而是實打實情感的萌動，再開明的社會環境，都難以宣之于口。

孟黎看着背對着他蹲在地上将行李箱裏的東西往外丢在床鋪上的周嘉行，兩條長腿屈着，肩背寬闊，背部的肌肉結實，能夠在籃下對抗時給予充足的力量。

就是這麽一個在球場上讓隊友放心的隊長，怎麽能随口就爆出朋友的秘密，真是違背了你的完美人設。

周嘉行将東西都掏出來後，就将行李箱往床尾一塞。手機上，老趙發了信息讓他到體育館商量一下訓練安排。他打了聲招呼，出門了。

留下孟黎看着周嘉行床鋪上的小山包，他明明記得，在車上，周嘉行說過：“……我衛生習慣超好的！”

果然，完美真的只是人設而已。

老趙拖着周嘉行将五天的訓練計劃定下來，又叮囑了半天安全問題，等到周嘉行的肚子響起了震天響的“咕嚕”聲才依依不舍放人。

大中午從學校集合出發，在車上上蹿下跳了半天，還沒來得休息一下，就被塞了一腦子的折返跑、變速跑、運球上籃，周嘉行整個人又累又餓。

他哀嚎着推開宿舍的門，一股清新的檸檬香撲面而來，白熾燈下，桌椅和地板都透着微微的水汽。而自己的床鋪上，原本的小山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疊成小方塊的T恤、睡衣、球服，襪子被團成一個個圓滾滾的小球，就連纏成一團的耳機線都被解開卷好放在本子上。

察覺到掃視的目光，房間裏散發着同樣檸檬香氣的男孩裝作不在意地翻過一頁手上的籃球雜志，語氣平靜：“我下午在宿舍沒什麽事做，就随手打掃了一下，随手而已的。”

如果你耳朵沒那麽紅的話，我沒準就相信了。

周嘉行忍住笑意，看破不說破是友誼良好發展的重要原則。

“我快餓死了，一起去吃飯吧，小田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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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将手上的雜志一摔，朝周嘉行撲了上去，怒罵：“什麽小田螺，你才是田螺，你全家都是田螺。”

周嘉行終于忍不住笑意，一邊躲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住在隔壁的趙至桐聽到動靜打開門，看到鬧作一團的兩人，心下甚是欣慰，“隊長和孟黎相處得真好。”

在他身後探出頭的薛桀對此只丢下兩個字：“幼稚。”

此次合訓地點定在環境優美、人跡罕至的梧桐山體育館，場館內配備了标準的籃球場地，兩棟新修繕的宿舍樓、食堂和便利滿足了前來訓練的運動員日常所需，簡直就是合訓的最佳地點。

五天的合訓計劃安排得簡單粗暴，早上是兩所學校分別進行基礎訓練，下午則是兩所學校進行練習賽，賽後再各自進行複盤。至于基礎訓練的具體內容，則由各自的帶隊教練商讨。

上午的訓練枯燥乏味，尚未被烈陽灼烤的柏油跑道還殘留着夜露的水汽，由周嘉行帶着的翔遠籃球隊在跑道上一圈一圈跑動，1500米的熱身跑圈結束後，緊跟着是左右交叉運球、運球跑籃等一系列基本功訓練。

訓練結束時，每個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教練一聲解散，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跑到水龍頭下将水擰到最大，讓冰涼的水往汗濕的頭臉上淋。

抱着一箱礦泉水前來分發的趙至桐看到，忍不住唠叨：“別沖頭發，小心忽熱忽冷感冒。哎哎哎，諾維，這是自來水，不要往嘴裏灌……”

孟黎灌完一瓶水，熱得冒煙的喉嚨稍稍緩解，因體力耗盡而饑餓的胃又開始找存在感。看着身上因汗濕黏在身上的T恤，一時之間猶豫應該先去宿舍沖澡還是去食堂吃飯。

一只修長結實的手臂搭上了孟黎的肩膀，已經将上衣脫掉的少年露出了修長的上半身，腹肌清晰可見，人魚線在腰部收緊隐沒在運動褲裏。因為靠得太近，孟黎能感受到周嘉行身上源源不斷往外冒的熱氣，比高溫還灼人。

“熱死人了，孟黎，我們回宿舍沖一沖再去吃飯呗。”還沒等孟黎答應，周嘉行的手臂已經使勁将人往宿舍樓帶。

剛才還在猶豫不決的孟黎，運動過量加溫度過高而超載的大腦，在身體做出反應之前已經失去思考的餘力，只能被動跟着走。

身後，趙至桐還在不停叮囑：“……注意時間，中午別睡過頭了，下午三點和實驗中學打練習賽，敢遲到了小心老趙揍你們……”

宿舍裏，等孟黎從淋浴房出來後，周嘉行已經從食堂打好兩份飯放在房間共用的桌子。孟黎看着兩份熱氣騰騰的飯菜，一瞬間忘了該開口說什麽，周嘉行甚至還貼心地打了兩份湯，又買了幾瓶冰凍的運動飲料。

一大桌子七零八碎的，也不知道他一個人怎麽從食堂拿過來的。

周嘉行看到孟黎沖好澡出來，拿上換洗的衣物丢下一句：“你先吃不用等我。”就去沖澡了。

徒留下孟黎面對着豐盛的飯菜，第一次有了“周嘉行人還不錯”的念頭。

下午的訓練從室外操場轉移到了室內籃球館，翔遠籃球隊和實驗籃球隊的隊員都換上了各自的隊服，圍在教練旁，聽着第一場籃球賽的安排和指導。

趙教練顯然做了長時間的準備，對建安實驗籃球隊的特點娓娓道來：“建安實驗和我們球隊一樣，都喜歡快攻，所以我們在保證自己得分的同時，要阻斷對方傳球。我來念一下本次比賽的首發隊員，周嘉行、薛桀、沈諾維、許揚和張協同，你們做好熱身，不要受傷了。”

薛桀作為一年級生裏面唯一一個首發，名字剛念出來就引起了一年級的一陣歡呼。

“薛桀，好厲害。”

“不愧是你呀，加油呀！”

在一聲聲贊揚中，薛桀和只開屏的小孔雀一樣抖着尾巴伸展着四肢做熱身活動。

沒被念到名字的孟黎心往下一沉，臉上的失落滿溢而出。

趙升平看到孟黎的臉色也沒說什麽，只是将人拉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我一起好好看比賽，賽後給我寫一份觀賽感想。”

明明自己都沒上場，居然還要寫比賽感想。比賽還沒開始，孟黎的心情簡直如墜入萬丈深淵，低落得難以用言語表達。

當時招自己進隊的時候，明明說是看中自己的實力，結果來翔遠這麽久，就沒正經打過一場比賽。

孟黎瞥了趙升平一眼，眼神中的哀怨都快化成小刀飛出來了。

明顯感受到孟黎怨氣的趙升平輕咳一聲，身正肩平地端坐着，假裝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籃球場上。

随着一聲哨響，球賽開始了。

沈諾維憑借着比對方大前鋒高2cm的身高優勢，先得跳球，他将球拍給薛桀，場上的人迅速跑動起來。

薛桀持球快跑，在對方球員追上來時迅速将球傳給張協同。對方明顯對張協同早有防備，兩個球員立馬轉身防備張協同的投球。

張協同持球後沒有立馬出手，左右虛晃了一下後持球突破防守，将球傳給了禁區內的周嘉行，周嘉行接到球後一個起跳投籃。

翔遠先得2分。

注意力全被球賽吸引住的孟黎，突然聽到趙升平在他身旁說：“如果你處在張協同的位置，剛才那個球你會怎麽處理？”

還沒來得及歡呼，建安實驗的球員已經持球進攻，一個長傳，對方後衛接到球後迅速投球得分。

比賽不過開始1分鐘，雙方已經打得又來又回。

孟黎卻還一直回想着趙升平的問話，他很想直接回答，如果他在張協同的位置，他會直接投球。

但是，如果投球不中，不僅會失去進攻的機會，還有可能被對方搶攻得分。

四節比賽很快就結束，兩支球隊的實力相當，場上的比分一直咬得很緊，最後一小節中張協同和周嘉行的默契配合，再加上建安實驗球員的體力不及翔遠，最終翔遠以56:48取得第一場練習賽的勝利。

最後一個球投中籃筐後，周嘉行和張協同在球場中一個擊拳。周嘉行笑得張揚明媚，身上的每一滴汗水都在暢快地歡呼。

趙升平顯然對球員的表現很滿意，但是作為教練，他只說了一句：“打得不錯”，之後便拉着大家開始做複盤，點出了傳球和進攻的幾個失誤，又強調了防守不足的問題，叮囑趙至桐在明天早上的訓練時着重練習防守腳步。

趙升平的聲音在狹窄的籃球更衣室裏不斷回蕩着，孟黎眼前如跑馬燈一般回放着整場籃球賽，心裏想着趙升平讓他交的那份觀賽感想。

只覺得眼前的一切猶如馬賽克的小方格，“嗡嗡嗡”響着不斷發散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