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聚會

聚會

三天。

整整三天。

趙升平都沒有讓孟黎打一場練習賽，哪怕上場一分鐘。

第三天的練習賽結束的哨聲響起，建安實驗以85:79的比分贏得了勝利。目前三場練習賽，翔遠一勝兩負，暫時落後。

孟黎坐在趙升平身旁一秒不落地看完了正常比賽，眉頭緊皺臉色鐵青，一是為比賽輸了而不悅，一是為自己不能上場而不甘。

倒是趙升平一臉平常，似乎對輸贏不是很在乎，起身拍拍手掌讓自己隊員趕緊集合，準備今天的賽後複盤。還不忘叮囑孟黎別忘了明天要交觀賽感想。

全然不顧孟黎滿臉的不爽。

觀賽感想！又是觀賽感想！

孟黎坐在宿舍裏，對着面前一字未動的白紙，簡直想撕了本子沖去趙升平的宿舍，扯着他的衣領問為什麽不讓自己上場。

偏偏理智讓他克制住自己的沖動。

翔遠籃球隊規定，對教練不敬者，開除出隊。

從淋浴間出來的周嘉行第一眼就看到抓着自己頭發，對着空白的紙張抓耳撓腮唉聲嘆氣的孟黎。

觀賽感想不難寫，難的是怎樣寫才能讓教練滿意，讓他明天能夠上場打球。

周嘉行将半濕的毛巾随手丢在床上，走上前去搭着孟黎的肩膀往外走：“寫不出來就別寫了，走走走，帶你去玩去。”

孟黎看了一眼毛巾，還沒來得及抗議一聲就被帶出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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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帶我去哪裏？我東西還沒寫完，明天就要交了。”走廊上，孟黎推開周嘉行搭在肩膀上的手臂，轉身要往回走。

周嘉行伸手一撈又把人拽回來：“你又寫不出來，出去給你找找靈感。”

兩個人拉拉扯扯到了張協同和沈諾維的房間，門沒鎖，周嘉行敲了兩下門，就擰開門鎖進去了。宿舍被布置得花裏胡哨，五顏六色的氣球飄在空中，牆上挂着“張協同隊長光榮退休”的彩紙，不大的空間已經擠了十幾號人，兩張床上都坐滿了，不知道從哪裏又搬來了幾張椅子，整間宿舍塞得滿滿當當，連個落腳的空隙都沒有。

宿舍中間的桌子上擺滿了披薩、炸雞、漢堡和小吃，孟黎甚至還發現角落裏放了幾罐啤酒。

周嘉行一進門就收到了熱烈的歡迎。

“周隊長來了！”

“隊長遲到了哦，罰三杯。”

“隊長快來一起打牌。”

聲音在看到周嘉行身後的孟黎時靜了一靜，似乎是沒想到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倒是張協同，一看到孟黎就笑眯眯地沖他招手：“孟黎，過來一起吃披薩，剛送到還熱乎的。”說着還揚揚了手裏的瑪格麗特披薩。

孟黎反應過來，這估計是籃球隊內部弄的小聚會，他才加入籃球隊兩個星期不到，人還認全，貿貿然闖進小團體，孟黎知情識趣，想迅速退回去。

“我還有事，你們玩就好了，我不打擾了。”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周嘉行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撈過來，撥開擋在跟前的一堆人，将孟黎往張協同身邊按住坐下：“跑什麽跑，你與其回去呆坐着編你的觀賽感想，不如和張隊聊一聊。”

張協同将披薩塞到孟黎手裏，熱騰騰的披薩有一股番茄和羅勒葉的香氣。孟黎吃過晚飯不久，并不太餓。但在張協同殷切的目光下，還是将披薩往嘴裏送。

明明張協同和孟黎相差不到兩歲，但張協同作為籃球隊裏的老大哥和前隊長，身上已經有了一股沉穩、踏實的氣質，再加上他寬厚的性格，讓人不知不覺中就會對他産生信任。

在這兩個星期的相處中，張協同也是除了周嘉行和趙至桐以外，對孟黎最友好的隊員。

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布置，孟黎決定先開口了。

“學長，怎麽突然弄這麽個标語？”

“你是不是對教練的安排很困惑？”

兩個人同時開口，張協同一愣，笑了：“這次合訓返校後，我就要退出籃球隊了。所以大家鬧着要給我弄一個party。”

“怎麽這麽突然？”孟黎手上的披薩差點沒拿穩。

“也不算突然，本來高三的時候隊員就會陸陸續續退隊準備高考，我不過是比大家早一點而已。”

但是你可是翔遠籃球隊的首發，孟黎又看了一眼挂在牆上的橫幅，上面的“隊長”兩個字被打成五彩的顏色，可愛幼稚又顯眼。

注意到孟黎的目光，張協同喝了一口啤酒，閑閑地往下說：“隊長的職位開學前就轉交給嘉行，他做得挺好的。而且，最讓我放心的是你來了。”

“我？”聽到這話，孟黎一臉不解。

“對呀，你來了。隊裏有了一個比我還厲害的得分後衛，我能夠安心退隊了。”

張協同的贊揚自然而又猝不及防，孟黎臉上一紅，繼而低頭喃喃道：“沒有比你厲害，趙教練都不讓我上場比賽。”

兩個人肩并肩坐着，盡管孟黎音量小，這句略帶抱怨的牢騷還是一字不漏地傳入了張協同的耳朵裏。

對于任何運動員來說，在運動場上呼吸、奔跑、跳躍，是畢生的追求。沒有人想要坐冷板凳，也沒有人願意當後備，這是運動員的好勝和要強。即便是寬和如張協同，也能夠體會這份委屈和憤懑。

他随手遞給孟黎一瓶飲料，顧及到孟黎還未成年，特地避開含酒精飲料。自己拿着啤酒和孟黎碰了一碰，并未直接回應孟黎的埋怨，而是沖他眨眨眼睛：“孟黎，忘了和你說，歡迎加入翔遠籃球隊。”

鋁制飲料瓶相碰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張協同仰頭樂呵呵地喝了一口啤酒，全然不顧孟黎疑惑懵懂的眼神。

孟黎這麽多天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和翔遠八字不合，還是建安和港平之間的100公裏硬生生隔出來代溝，他怎麽覺得自己壓根兒搞不懂翔遠裏任何人話裏的話。

讓他寫了三天觀賽感想的趙升平莫名其妙。

将他硬拉出來的周嘉行可惡。

張協同突然的歡迎讓人摸不着頭腦。

孟黎将手裏的飲料往嘴裏灌，簡直想回家了！

夜漸漸深了，剛才還聚在房間裏的人玩夠了也回去了。剩下幾個人還湊在一起玩抽烏龜，孟黎安靜地坐在一旁喝了一肚子飲料，都已經困了。

被貼了滿臉白條的周嘉行扭頭抽牌時，剛好瞟到了孟黎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都開始困出眼淚，卻還是端坐在塑料椅上，不吵不鬧，乖巧地如同一個等身玩偶。

孟黎入隊兩個星期，大家除了剛開始的不服氣，其實對這個長相清秀，技術高超的新隊員都抱持着歡迎的态度。平時訓練前後，在更衣室裏大家也都會友好打個招呼，閑聊兩句。

友好、親切、有禮的社交距離。

球場上沒有進球後的歡呼擁抱，只有淡定的跑動防守。閑聊後沒有勾肩搭背的随意，只有微點下巴嘴角輕擡的禮貌。訓練後沒有互約練習看球的親近，只有背上運動包離開的背影。

這就是目前孟黎和大家的相處方式。

球隊裏的隊員碰了兩次牆後，就明白對方并不想和自己深交，也就不願意再上趕着去碰軟釘子。

也就趙至桐會擔心地和周嘉行讨論：“孟黎的性格是不是有點慢熱？”

周隊長回想起自己和孟黎第一次見面時對方燦爛恣意的笑容，摸摸下巴否定了趙至桐的猜想。

應該不是慢熱，難道是對翔遠籃球隊有什麽不滿？

不過沒關系，開朗活潑的周隊長勇敢擔起了讓新隊員融入球隊的行動，包括但不限于陪新隊員練習，訓練結束後拉着新隊員去吃飯，上課時給新隊員畫小人。

當然，最後一個和籃球隊無關，純屬周隊長個人上課不聽課開小差。

但好歹初見成效，起碼周隊長拉着新隊員出來玩，新隊員困了無聊了也沒有一個人先跑路。

周嘉行嚷嚷着不玩了認輸了，将手上的牌一扔，又被薛桀貼上最後一條白紙條，拍照留念後，拉着頭已經不停點呀點的孟黎走了。

一走出房間，山間的晚風便迎面吹來，孟黎的睡意也被吹去三分。夜色深沉，蟲鳴聲聲，兩個人走在空蕩蕩的走廊裏，

驀地，一聲咕嚕和蟲鳴在安靜的走廊裏響起。

兩人腳步一頓，周嘉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玩餓了。”

“那怎麽辦？”孟黎帶着困意的聲音軟軟的，帶着一點無奈和包容。

宿舍裏面什麽吃的都沒有，體育館內的便利店和食堂早關門了。梧桐山腳遠離市區，等外賣送過來起碼得兩個小時。周嘉行掏出手機查了一下，體育館附近有個24小時連鎖便利店，于是說：“我去便利店吃點東西就回來，你別管我了，先回去睡吧。”

孟黎看了一眼地圖，距離不到500米，又看了一眼連路燈都沒有，僅能憑月亮照明的山路。被周隊長兩個星期辛勤努力培養的隊友愛适時地冒出來，壓下了源源不斷睡意：“我陪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