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接納

接納

“打得不錯，明天繼續。”

不僅有趙升平的誇獎，還有一直在場邊觀賽的張協同，一下比賽就跑過來攬住孟黎：“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人，孟黎，你超棒的！”

沈諾維則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許揚遞給了他一瓶運動飲料，就連薛桀，比完賽後都沒有給他甩臉子了。

孟黎感覺自己自從比賽完了之後，走路都有些發飄。

“贏了一場比賽，你就這麽高興。”等兩人都回到宿舍，周嘉行看着孟黎嘴角還上揚着，是在忍不住吐槽他了：“我得的分比你還多，都沒見我這麽樂呵。”

孟黎白了周嘉行一眼：“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那你給我說說，有什麽樂的，一路從體育館樂着吃飯，樂着回宿舍，都樂了快1個小時了，你還在樂。”

快樂是隐藏不住，打完比賽後，孟黎渾身的漠然像是被收起來，整個人都散發着平易近人的氣息，每個路過看到孟黎的人都覺得他心情不錯。

“不是打比賽贏了才開心的。”孟黎收拾了一下情緒，忍不住和周嘉行分享：“是被接納的感覺，我覺得好像打完這場比賽，我真的成了翔遠籃球隊的一員了。”

港平十四中和翔遠中學都是全國高中籃球聯賽的強隊，在高一剛進港平十四中籃球隊的時候，雖然頂着港平市初中籃球聯賽MVP的頭銜，但是一開始并不是隊內首發，每次看着學長們在籃球場上奔跑拼搏的時刻，作為替補的孟黎心底總會升起“如果我也在球場上也好了”的念頭。

為此，每天的籃球訓練孟黎總是最早到最晚走的一個。一個月後，憑着過硬的技術和勤奮的練習，孟黎終于被選拔成為了隊內首發的一員，和學長們一起上場比賽。

孟黎至今仍舊記得那種激動、興奮的心情。

在比賽時拿到的球和平時拿到的球有什麽區別？大概是，比賽時拿到球是熾熱的。那不是籃球的溫度，是球場上的球員渴望得分渴望勝利的欲望彙集而成，是球員們蓬勃而出的能量。

只可惜，這樣的心情很快随着排擠而消失。

當成為球場上的透明人時，孟黎再也體會不到熾熱的籃球。曾經有一度，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再熱愛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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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在投球時，心還會因為進球而顫動，他可能已經徹底放棄了。

進入翔遠籃球隊至今，除了訓練時偶爾的1 on 1或者隊友之間的3 v 3，他都沒有正式上場打過比賽。和隊友的關系也只能處于不冷不熱的溫水狀态，即便張協同一遍又一遍向他表達“你是翔遠最棒的分衛”，也會在薛桀的冷嘲熱諷中被擊碎。

今天以前，孟黎一直覺得自己在翔遠籃球隊，也會成為一個透明人。

但是今天的比賽，卻讓孟黎的心落地後又輕飄飄起來：“你看到了沒有，薛桀他給我傳球，我還以為他對我有意見，開賽前還吹胡子瞪眼，肯定不願意給我傳球的。”

說着說着，孟黎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在背後說學弟的壞話，好像不是什麽有品的舉止。

周嘉行向孟黎走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看着孟黎的眼睛：“你之前在想什麽，從你加入翔遠籃球隊那一天開始，你就是翔遠籃球隊的一員。薛桀是你的隊友，當然會給你傳球。球場上每一個隊友，都會和你配合打好每一場比賽的。”

周嘉行的眼神過于真摯，他的眉眼鋒利，眉角眼角都是向上的角度，就是飛揚跋扈的長相。只是睫毛又長又卷，眼神又缱绻，平白無故添了幾分多情溫柔。

望着這麽一張臉，孟黎偏了偏頭，掩蓋住了自己眼神中的慌亂，“嗯嗯啊啊”兩聲就當作回應了。

“至于薛桀嘛……”周嘉行頓了一頓，開始和孟黎解釋起來：“你要理解小朋友不服氣的心理。”

“不服氣？”孟黎不解，自己是分衛，薛桀是控衛，在場上的位置不同，薛桀有什麽好對自己不服氣的。

“因為你一來就已經确定是首發了。”周嘉行伸出兩根手指，彈了彈孟黎的額頭：“薛桀初中時就是建安初中聯賽MVP，暑假時在翔遠籃球夏令營訓練了兩個月，結營時拿了最佳球員，就這樣，進隊時老趙都沒松口讓他當首發，你一來就确定是隊內分衛首發，換成是你，你服氣嗎？”

翔遠籃球隊原先2號位的首發是前隊長張協同，作為隊長，他的技術毋庸置疑。但就在他因為要出國念書無奈退隊的節骨眼，教練才驚覺，隊裏竟然沒有一個可以替代張協同的得分後衛。

二年級的石原得分能力不錯，但是身高不夠，速度有待提升。一年級的吳東技術能力比較全面，但因為經驗不足，上場容易緊張影響得分率。

尋尋覓覓之中，趙升平看到了轉學的孟黎。

趙升平和港平十四中的教練是朋友，曾經聽說過這個名字，在詢問之下，發現的确是個優秀的得分後衛，不過因為個人原因退隊了。趙升平在問朋友要來了孟黎僅有的幾場高中比賽錄像，認真斟酌之後，決定招孟黎進隊。

只不過這個消息一出來，就在籃球隊內引起了波動。翔遠籃球隊并非默默無名，在建安乃至周邊地區的初中籃球運動員，都一直以進入翔遠高中籃球隊努力着。

憑什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能夠一來就能成為隊伍首發。

這樣的念頭，在實力強勁的薛桀心中最為強烈，也讓他最為不服氣。

“什麽？薛桀不是隊伍首發嗎？”孟黎震驚，薛桀無疑是一個出色的控衛，他的控球能力和助攻能力都很強，速度極快，身體素質也好，在訓練時，只有他能跟上周嘉行的訓練強度。

周嘉行像是想到什麽不好的東西，撇了撇嘴：“不是啦，原先隊裏的首發控衛暑假受傷了，大概要國慶後才能歸隊，所以現在是薛桀當首發控衛。那家夥……能力也很強就對了。”

孟黎突然一瞬間理解薛桀的心情，就像小朋友心心念念的獎品，發現不過對于別人來說唾手可得，當然會開始鬧起別扭。同為運動員，他更能理解那份期待着上場比賽的渴望，沒有人願意永遠在臺下當觀衆。為此可以忍受着一天天枯燥乏味的艱苦訓練，流下數以萬計的汗水，都是為了能夠上場取得勝利。

帶着這份感同身受，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孟黎主動端着餐盤坐到薛桀面前。

薛桀被面前出現的人吓了一大跳，整個球隊都知道他和孟黎不對付，當然，是他單方面和孟黎過不去，大家也由着他的性子沒說什麽。

現在當事人主動靠近，不是示好就是挑釁，示好概不接受，挑釁反嗆回去，薛桀嚴陣以待：“找我幹嘛？”

可惜，在理解薛桀心情後的孟黎看來，這種兇巴巴的表情都是小朋友對自己玩具的占有欲。

而這個整天摔櫃子做鬼臉的小朋友，即便滿心的不服氣，還是會在賽場上給自己傳球，比完賽後給自己鼓勵。

作為年長一歲的學長，很是應該放下身段，主動示好。

孟黎将一瓶酸奶放到了薛桀的面前：“我理解你的心情。”

薛桀低頭看看面前酸奶又看看孟黎滿臉的笑意，腦海中的不解和疑惑都快沖出來具象化了，這應該算是示好？那自己是不是該将酸奶丢回去。

孟黎看薛桀動都沒動，又将酸奶拿回來，貼心地将吸管拆開插好再次放到薛桀面前：“我高一剛進籃球隊的時候也不是首發，我特別能理解你的心情。薛桀，以後你要練習的時候，我都可以陪你的。”

薛桀一聽這話，馬上轉頭怒瞪坐在旁邊叼着肉包子看戲的周嘉行：“老大，你怎麽什麽都和他說呀。”

周嘉行将包子的肉咬出來吃下，看着薛桀的樣子樂不可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孟黎：“舍友，啥都聊。”

說完，又指了指薛桀面前的酸奶，問：“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肉膩得慌。”

薛桀聽到這話，迅速将酸奶拿起來喝了一口：“給我的就是我的。”全然忘記一開始還想着的“示好概不接受”。

喝了酸奶的薛桀又覺得不能太輕易被收買，還不忘補上一句：“我才不需要你陪練，手下敗将，你去練好你的技術吧。以後不要在球場上拖我後腿。”

“是是是。”孟黎看着将酸奶吸得咕嚕響的薛桀，一大早的卷卷毛更蓬了，随着頭一點一點的，臉上的不耐煩都是虛張聲勢，一瓶酸奶就已經将所有的不痛快沖走了。

少年的心性如風，來去自由，變化莫測，一個舉動會引起不滿，也會因為一瓶酸奶而解開心結。

孟黎後來問周嘉行，是不是當初的自己不懂得處理人際關系才會被霸淩和排擠，如果當初有一個像周嘉行或者張協同、趙至桐向自己示好，自己或許就不會被欺負到退出球隊。

但是周嘉行沉吟了一會兒告訴孟黎：“霸淩就是霸淩，你不需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也不需要替他們找借口。在籃球隊，不管是将場上的情緒帶到場下，還是将場下的情緒帶上場，都只能夠說明他們不是你值得托付後背的隊友，但我們是。”

而薛桀喝完酸奶，已經開始和孟黎一邊閑聊一邊吃早餐：“教練不是說你在港平很厲害嗎？怎麽一年級的時候也不是首發？”

“嗯，我剛開始不是，不過一個月後就是了。”

“……”

孟黎開始一步步踏進翔遠籃球隊的大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