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螢火蟲

螢火蟲

吃完一輪，幾個人開始在爐火上烤玉米，邊烤邊聊天消食。

“明年就不能這麽和你們一起打球燒烤了。”高三的沈諾維發出感慨。作為隊內僅存的高三首發，沈諾維自然而然成了隊裏衆人信任的老大哥。他本來是天然樂觀的性格，但是一想到合訓結束後，前隊長張協同就要退出球隊，縱使再樂觀，也忍不住發出感慨。

加入籃球隊時間最短的孟黎和薛桀心頭也湧上一股莫名的悵然。對薛桀而言，和敬愛的老大相處的時間只剩下兩年，兩年後，即便他想，也不一定能夠跟随周嘉行的步伐繼續打球。

而孟黎，直到這兩天，才有了一點關于隊友和夥伴的體會。他剛開始慢慢融入到籃球隊裏面，還沒來得及思考離別。

相聚時刻最怕提及離別，狂歡之下的寂寥最難熬。

一時間之間大家都不再說話，只剩下炭火噼裏啪啦的聲音，烤玉米開始散發出香甜的味道，周嘉行捧着蜜糖罐又開始往玉米上面刷蜜糖，邊刷邊說：“這麽舍不得，那明年我就帶着籃球隊的人去找你打球吃飯，你考去哪，我們就去到哪，你別想逃。”

賴皮又無理的話逗得沈諾維哈哈大笑：“好，嘉行，到時候我就等着你來找我。”

許揚說：“隊長去的話，我肯定會跟着去的。”

“老大去的話，我也要去。”薛桀也跟着起哄。

未來到底會去哪裏誰都不知道，但是卻已經紛紛約定好了要一起在未來相見。在燃燒的炭火前，熾熱的不僅僅是木炭、食物，還是一顆顆單純的少年的心。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十點，食物吃得差不多，飲料也快喝完了，大家仍不願意散去，圍坐在一團開始聊天，趙升平便讓人去買些飲料回來。

周嘉行見了，自告奮勇舉手去買：“教練，我知道便利店在哪裏，我去吧。大家有什麽想喝的飲料發在微信群裏，沒有的話我就統一買可樂和蘇打水回來了。”

作為隊長，周嘉行從來不會覺得跑腿是隊員們的義務，反而覺得自己有責任多照顧大家。現在都半夜，合訓的地方又偏僻，隊員不一定知道便利店在哪裏，出了意外走岔路都有可能。

趙升平對周嘉行自然是放心的，叮囑了一句“不準買啤酒”就讓他去了。

“教練，隊長可能拿不了那麽多東西，我和他一起去吧。”孟黎見狀，放下啃得光溜溜的玉米杆子，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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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升平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感慨：“這兩個人現在感情都這麽好了。”

熟悉的路線，繁星點點下的兩人，走在搖曳的樹影下。

“吃得好撐呀。”孟黎摸着稍稍有點撐的肚子，剛才周嘉行沒少往他碟子放烤好的食物，好像真的怕他不好意思搶不到吃。

“吃不下就不要吃，誰讓你全部吃下去的。”

“那是隊長特地給我的，我當然得吃的。”每一份放到孟黎碟子裏的肉串，都刷了一層蜜糖。

港平和建安兩地雖然相近，但是建安外來人口較多，飲食方面也是融彙四海，愛好鮮香。而港平人則嗜甜，特別是燒烤，更是喜歡以蜜糖做調料。

孟黎嘗到烤肉上面的甜味時，不可以說是不驚訝。

被發現了的周嘉行轉過頭，假裝觀察天空的星星：“我就是随便弄一下，不用放在心裏。”

“那隊長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孟黎問。

為什麽呢？

周嘉行也不知道。

一開始看到老趙拉着他參觀校園的時候覺得，這麽一個白淨瘦弱的人能打好籃球嗎？後來在公園遇到時，也只是一時興起想試一試他的實力。比起他漂亮标準的投籃動作，他進球後帶着汗水的燦爛笑容更讓自己印象深刻。

之後就是在籃球社的時候，明明因為社員的質疑尴尬得下不來臺，但依舊一臉冷靜地上場展現實力，比分落後的時候，一臉倔強地過人進球，一副絕不退縮的樣子，就像一把緊繃的弓，漂亮得讓人嘆服。

所以就不知不覺地對他好了。

本來還以為性格慢熱，所以自己更加主動接近，想拉着他加入大夥，想讓他和大家成為朋友。沒想到以前居然還被欺負了，知道以後，原本的親近就加上了幾分心疼

但是這些曲曲繞繞的情緒，說出口太矯情了。

周嘉行想了半天，最後只說出口：“因為想和你做好朋友。”

孟黎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主動伸手搭上周嘉行的肩膀：“好，那以後，周嘉行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孟黎比周嘉行矮幾厘米，搭着周嘉行的肩膀時，半個人都倚在周嘉行身上。周嘉行踉跄了兩步，也伸手搭了回去，兩個人肩并肩走着，影子和樹影交錯，一片月華如水。

突然，一片亮光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就在靠近山路左側的山坡上，雜草野蠻生長着，野草圍着一片淺淺的水塘，中間飛舞着一群螢火蟲。

孟黎不自覺被吸引着往前走去，周嘉行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指了指倒映着星光的水塘：“小心有水，在這裏看就好了。”

誰都沒想到，這一趟居然還能碰到螢火蟲。兩個人就這麽站在水塘邊，看着一群螢火蟲上上下下飛舞着。

周嘉行突然伸手，一直小小的螢火蟲被他握在手心。他趕忙輕聲說：“孟黎，快，張開手。”

好像在這一群螢火蟲面前，人會不自覺放低聲量，生怕驚擾了它們。

孟黎張開手，周嘉行将那一只不安地撲騰着翅膀的小蟲子放到了孟黎手掌心，孟黎可以感受到螢火蟲的細小的腳在自己掌心來回挪動着，有點癢。

“送你一顆小星星。”

周嘉行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好像他真的将天下的星星摘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孟黎手裏。

孟黎張着手掌，不敢合攏，生怕一個不小心小小的螢火蟲就沒了。

小蟲子在孟黎的手掌心來回轉悠了兩圈，好似發現沒有什麽危險，開始扇動着翅膀飛回螢火蟲群中了。

“飛走了。”孟黎喃喃道。

周嘉行聽到了，并沒有再伸出手抓螢火蟲，而是安慰道：“讓它回去和它的夥伴一起吧。”

孟黎轉頭看着，周嘉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點點亮光，細碎閃亮如同滿天星光，那只螢火蟲的亮光肯定也落入其中。孟黎掏出手機拍下了這片螢火蟲，照片的角落，有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身影。

兩個人在外面待太久來了，等拎着飲料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二十多分鐘，趙升平吐槽說：“再晚一點，就要派人出去找了。”

“不好意思，那這些飲料就當我請客了。”周嘉行大方的舉動自然得到原諒，但是當衆人問他們怎麽這麽久的時候，周嘉行卻左右而言他，一句不提螢火蟲的事情。

他沖孟黎眨了眨眼睛，小聲地示意：“這是我們的秘密哦。”

螢火蟲、星星都是秘密，其中都是少年不可言說的青春的萌動。

五天的合訓結束，回程的大巴上，孟黎沒有再一個人坐在巴士的角落裏，張協同坐在他旁邊唉聲嘆氣，說着自己回去以後就不能再打球，要全力準備托福的苦惱。孟黎吃着薛桀丢給他的薯片，安慰他可以回來打友誼賽。

趙至桐拉着周嘉行，不知道在說什麽。周嘉行罕見地收起臉上的笑容，眉角高高挑起，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幾個字詞飄進了孟黎的耳朵，依稀提到了一個人名，還有什麽“不準打架”什麽的。

等到張協同的抱怨告一段落，孟黎拉着薛桀問是怎麽回事，誰知道薛桀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只說了一句：“有個讨厭鬼要回來了。”

孟黎丈二摸不着頭腦。

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周五下午，張協同過了今天就不再來社團參加活動，趙升平原本準備讓他好好和大家做個告別，他卻推辭說隊長輪換時，該說的都說了，不想搞這種煽情的事情，拎起書包就走了。

周嘉行偷偷告訴孟黎，那是因為他怕忍不住在大家面前哭出來。

孟黎心中也有點遺憾，還沒有和張協同好好切磋一下，他就已經離開了，可能以後一起打球的機會也不多。

離開港平十四中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心情。當時更多的是不甘、委屈和憤懑，沒想到在翔遠籃球隊短短的兩個星期，孟黎心中一開始只抱着“能打籃球就好”的想法已經被徹底改變，自己很想努力成為其中的一員，很想在翔遠籃球隊打籃球，也很想和大家當場上互相給出後背的隊友，

周嘉行和孟黎兩個順路回家的人在分岔路口告別。

“孟黎，下周見。”

“下周見。”

又是一天夕陽時刻，孟黎開始對在建安的生活充滿了期待，下周一返校就可以在教室見到周嘉行、趙至桐，放學後能夠去籃球館打球，新賽季馬上就要開始了，不知道在建安會遇到怎樣的對手……

未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