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接近

接近

周嘉行将孟黎一路拉到更衣室，更衣室只剩下零零散散幾個還在換衣服的隊員，沒三兩下換好衣服就走了。

沒一會兒，偌大的更衣室裏就剩下周嘉行和孟黎兩個人。

更衣室的燈光并不亮，簡單粗暴的四排鐵櫃子兩兩相對，正中間放着一排長凳，毫無審美可言，勝在結實耐用。

周嘉行就将孟黎按在從長凳上，站着居高臨下地盯着他。

更衣室的燈就在周嘉行的頭上，給他打上了一層光圈，頭發絲都透着亮光，偏偏表情是暗沉的。

孟黎擡頭看上去，周嘉行緊緊抿着唇，嘴角拉成一條不悅的直線。

“幹嘛？”孟黎猶猶豫豫地開口，周嘉行的不開心明晃晃地透出來，感覺下一秒就要出手揍人了。

他倒是不擔心周嘉行動手，但是得弄清楚原因。

“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和毛安靠太近麽，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周嘉行的話像是從牙齒間擠出來的，一字一詞都透着冷硬。

“是他先來找我講話的。”孟黎給自己喊冤，心底還不忘給自己補充半句，而且我還沒回應就被你給拉走了。

“那你和他打什麽招呼？還多多關照，呵。”

原來你聽到了？那看來那個摔櫃子真的是針對自己的了。

“那不然呢？他先和我打招呼，以後都是一個隊的，難道我還能甩臉子轉頭就走嗎？不是你和我說要和隊友好好相處的嗎？”

孟黎看着周嘉行怒不可遏的樣子，他不清楚周嘉行和毛安之前有什麽過節，也看出來周嘉行是出于關切自己才發脾氣，但是周嘉行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模樣也實在讓人惱火，不知不覺中孟黎就開口怼了回去。

周嘉行顯然也被孟黎生氣的樣子怼得啞口無言，愣了一愣，周嘉行雙手抱胸退後一步靠在身後的櫃子上，冷着臉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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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就這麽沉默地對峙着。

其實話一出口，孟黎就後悔了。

他從來不是情緒如此激烈的人，也不好和人作口齒之争，與其說是生氣周嘉行莫名的指責，不如是有一種莫名被排除在外的委屈。

既然三番五次地說讓自己遠離毛安，那就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原因，幹什麽在這裏藏着掩着。

但回過神來，孟黎就知道這樣的情緒來得太莫名了。怎麽說，自己不過和周嘉行才認識不到一個月，就算再親近也總有些不想說的事情。

孟黎心軟，冷靜下來就有些受不了兩人之間凝固的空氣，主動伸出手摸了摸周嘉行的肩膀：“我沒有要接近毛安的意思，大家就是隊友，鬧僵了也不好。”

周嘉行挑起的眉眼稍稍放低了一些，語氣也沒那麽生硬：“你不知道毛安是什麽樣的人，他……他……嗤！”

周嘉行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還是沒說出口。

但是孟黎也不想深究了：“行，你不想說就別說了，等你想告訴我你和毛安之間有什麽過節的時候，你再和我說行了吧。”

孟黎放軟的語氣顯然是摸對了毛，特別是當為了緩和氣氛擠出來嘴角的兩個酒窩，更是讓周嘉行的眉頭舒展開來。

“那你保證，和毛安保持距離，除非毛安找你，你不要主動往毛安邊上湊。”

孟黎滿臉黑線，同為籃球隊隊員，打球的時候一個分衛一個控衛，他不湊到毛安旁邊，他自己去搶球嗎？

當然這種話不能夠現在說，不然剛摸順的毛就該炸了。

“好好好，我保證。”

周嘉行滿意了，不再雙手抱胸做出防備的姿态，眉眼都舒展開來。他的長相銳利，眉眼深邃，眉弓高，一旦壓着眉頭就會給人壓迫感。但是一旦松開眉頭，又是極明揚的長相。嘴角一勾，連光線昏暗的更衣室都明亮了幾分。

“不靠近毛安，周末我帶你出去玩怎麽樣？你轉學過來建安，對建安還不太熟悉吧。”

孟黎嫌棄周嘉行逗小孩的語氣，但是這個提議的确讓他心動了。

他暑假的時候住在老家，開學前兩天才從港平搬過來建安，開學以後一直都是學校家兩點一線，再加上父母忙于工作，除了上學第一天陪自己吃了頓早飯，之後就只在電話裏面聽到他們的聲音。孟黎人生地不熟，早就想好好出去玩一玩了。

當即馬上應了下來：“好，就這麽說定了。”

高興得臉上的酒窩更深了。

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霎時間煙消雲消，孟黎哼着小曲去換下汗濕的運動服，又催促着周嘉行趕緊換衣服：“快點快點，我肚子餓了。”

“你肚子餓了催我做什麽？”周嘉行也同樣脫下衣服，身上分明的肌肉裹着一層亮晶晶的汗水，還在發育的少年身形大多略顯單薄，如孟黎，營養全用在長身高上了。但周嘉行肩膀寬闊，衣服下面全是長期運動鍛煉出的肌肉，線條流暢漂亮。

“不是你說的約好了吃晚飯嗎？”

孟黎将換好的衣服丢進運動包，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上面也有六塊薄薄的腹肌，頓時下定決心，今晚回家後再加練仰卧起，一定要将腹肌練出來。

周嘉行沒想到随口搪塞毛安的一句話讓孟黎記下來了：“好，我馬上換好衣服了。”

走出籃球館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幾片落葉飄了下來。

建安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喜歡用熱帶水果樹來做行道樹。一到夏天，樹上都挂着青黃相接的芒果，樹上還特別挂着“已噴農藥，嚴禁采摘”的牌子。夏天悄悄過去，沒人采摘的芒果就會一顆一顆掉在地上，摔成黃黃的一灘。

孟黎剛來建安的時候，踩到掉落的芒果泥還吓了一大跳，手足無措站了好半天。

從籃球館到西門的一小段距離，種的全是葉子碩大的芒果樹，自然而然，現在這個時節，走不了兩三步就能踩到一灘芒果泥。

孟黎小心翼翼地繞着，還是不小心碰到了。白淨嶄新的球鞋後跟上蹭到一點黃黃的芒果泥，不顯眼但是有點髒。孟黎馬上掏出紙巾擦，扭着身子擦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擦幹淨。

“為什麽你都沒有蹭到？”孟黎蹲着身子，擡起頭看着站在他面前幹淨清爽的周嘉行，他的運動鞋上一點芒果泥都沒沾到。

“因為我好好走路？”周嘉行回想着剛才孟黎扭着身子，好像進了地雷區的樣子，開口道。

孟黎想把手上的紙巾甩他臉上。

一直擦不幹淨，孟黎手指都紅了。他平時沒這麽愛幹淨，十六七歲的男孩子，誰不糙。他平日也做過T恤聞聞不臭将就穿的事情，但是這雙球鞋是爸媽為了恭喜他重新加入籃球隊特地給他買的，周末剛到手，這還是第一次穿，被弄髒自然是有些心疼。

周嘉行看他擦了好一堆，在書包裏翻了一下，找到了一張片裝的濕紙巾，蹲在孟黎的身後開始幫他擦起來。

“哎哎，你幹嘛。”

孟黎一下沒反映過來，周嘉行已經将那一塊污漬擦好站起來了。孟黎只看到周嘉行毛絨絨的腦袋在自己面前一晃而過，重新出現時候，又是那張帥氣逼人的臉。

“幫你擦幹淨了，看你磨蹭半天。”周嘉行将弄髒的濕紙巾塞回包裝袋裏，拿到旁邊的垃圾桶裏丢掉了。

只一瞬，孟黎看到了周嘉行腦袋兩個發旋，周嘉行這樣的身高，估計鮮少有人看到他的頭頂，小時候老人都說頭頂兩個發旋的人性格倔，孟黎想了一下，覺得周嘉行這人性格靠譜、會不正經、愛熱鬧，但不太看得出來倔。

他将這話和周嘉行說了，周嘉行嘲他迷信。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走出校園西門，依舊走到了熟悉的湯粉館，周嘉行和老板點單，孟黎先背着包去店裏找位置。

一進店門，孟黎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不久前和他們在籃球館說再見的趙至桐，現在正坐在湯粉館裏，面前放着一碗招牌湯粉，看碗裏的分量，應該沒怎麽動。

趙至桐一動不動地盯着面前的湯粉，眉頭微微皺着，他是很斯文的長相，書卷氣很濃，平日又是好脾氣，臉上最多的表情就是對着一群任性球員的無可奈何和寵溺。而此時此刻，孟黎卻清楚看出趙至桐身上分明的難過。

孟黎停住了腳步，不知道應不應該上去打招呼。

“怎麽了？沒位置嗎？”周嘉行跟在孟黎身後，見孟黎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開口問。他探頭往店裏一看。

坐在店裏發呆的趙至桐顯然也聽到了，他擡起頭和周嘉行對上了視線，兩個人都呆了一呆。但馬上又露出了平日裏溫和的樣子：“你們也來吃飯呀，一起呀。”

周嘉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一樣，也笑着說：“怎麽一個人來吃飯也不叫上我們？”

“走到一半覺得餓才轉進來吃東西。”趙至桐拿起筷子夾起碗裏的粉，粉可能放得久，有些軟坨。

周嘉行和趙至桐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多聊下去，湯粉館吱呀吱呀作響的風扇和老板迅速的動作恰到好處，可以讓所有人都專心。埋頭在湯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