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星星和月亮

星星和月亮

城市的天空是很難看到星星，但是月亮卻格外顯眼。

事實上，只要月亮出現的地方，星星即便再努力綻放光芒，都會被遮蓋。

在球場上，有些人就如同月亮，只要他一出手，就能夠迅速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比如周嘉行，比如港平十四中的隊長齊尚。

當他們開始在場上跑動，即便沒有接到球，觀衆的視線都會被牽引，期待着他的下一個舉動。

天空會同時出現兩個月亮嗎？不會。

所以一個籃球隊裏也不需要兩個MVP。

孟黎的視線從藍蒙蒙的天空撤下，似乎有些垂頭喪氣地說：“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贏球的隊長，就是齊尚。”

作為初中的MVP進入港平十四中，孟黎如同現在薛桀一般，受到隊內教練和所有球員的關注，大家都變着法子想試試他的水平。其中，以齊尚的方法最為直接，直接拿着球要和他來一對一。

孟黎苦笑：“太單純了，拿着球直接給了隊長一個蓋帽，整個球隊的人都看呆了。”

齊尚當下都已經維持不住臉色，直接甩臉子轉身走人。

其實孟黎懷疑過，要不是教練在場，齊尚說不定就要起身揍人。畢竟被一個新隊員直直将從腦袋上灌進籃筐，而自己只能夠像個手足無措的初學者一樣看着。作為隊長，說是奇恥大辱都不為過。

當時場上的氣氛如膠水凝固，即便單純如孟黎，也察覺到不對勁。

之後就仿佛是理所當然的排擠。

“你知道在籃球場上被當成透明人是一種什麽感受嗎？”孟黎問。

他的臉被隐藏在黑暗之中，所以周嘉行看不清楚孟黎臉上的表情。

Advertisement

“是每一球都必須投中的壓力，如果球投不中，你會很害怕，下一次球還會不會傳回到你手裏。所以在一場重要的籃球比賽裏，十四中落後的情況下，我沒有把球傳出去，而是選擇直接投球了……”

“中了嗎？”周嘉行輕聲問。

“怎麽可能。”孟黎自嘲：“當然是沒中呀。所以就被關在籃球館裏，因為他們說，如果不是我太驕傲自大，相信自己的技術，把球傳出去給隊友，比賽就不會輸了。呵，之後我也想，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一樣。”

明明是一米八幾的籃球員，身材健碩，肌肉結實。但是坐在草坪旁的長椅上的孟黎，縮着肩彎着腰，好像害怕晚風吹過的模樣，卻透出了一絲的瘦弱。

讓周嘉行忍不住摟住了孟黎的肩膀。

“？”孟黎疑惑地看着周嘉行搭在肩上的手。

周嘉行卻沒有看他，一直擡頭望着天空，狀似不在意地問：“你知不知道為什麽一支籃球隊要5個人？”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每個位置都很重要呀！笨蛋！”周嘉行捏緊了孟黎的肩膀，語氣中滿滿的都是怒其不争。“光靠你一個分衛能決定整場比賽的勝負，你把自己當什麽，喬丹嗎？比賽輸了就是輸了，和球隊裏面每一個人都分不開，不要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你不要替他們的錯誤行為在自己身上找借口好不好！”

“什麽找借口？我才沒有。”聽到這話，孟黎結結巴巴地開口想要反駁。

但是周嘉行一把子将人按住：“明明是他們沆瀣一氣排擠新人，什麽丢了面子輸了比賽，都是借口。就算沒有這些事，他們也可以找到別的理由。惡是沒有原因，更不要替別人的惡找原因。你只要知道，沒有人是活該遭受別人的惡意。”

伴随着周嘉行的話，孟黎一直被囚在牢籠中的心仿佛被解放了，渾身上下的枷鎖仿佛一瞬間被丢棄，就感覺，他現在能去球場上投1000個籃，然後再拉着周嘉行對練一場。

晚上，睡着的孟黎再次做了那個夢，那個一直出現，卻總是沒有結局的夢。

他清晰地聽到籃球與地板撞擊回彈的清脆響聲，觀衆的喊聲讓在場所有的運動員熱血沸騰。

他能感受到，場上焦灼、着急、緊張、擔憂交織而成的情緒，過于濃烈的情緒使得場上的空氣都變得濃厚渾濁。

他看到了，倒計時二十秒，十九秒，十八秒……

他接到球了。

低頭看向地板，預示着三分的線白得刺眼，當時他有沒有因為這份白而晃神？但是，這個時候，他卻眯了眯眼。

出手了，因為過于緊張，他投球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起跳後落下的腳一軟，好在所有人的視線都被投出去的球吸引住，沒有人看到。

但是，憑借着多年投球的手感，從球脫手的一刻，孟黎就已經知道了。

球在籃筐上打了一個轉，往外落下了。

孟黎的心卻輕輕地飄起來了。

在床上緩緩睜開眼，朝陽的光線照在床腳，整夜沒關的空調呼呼呼往外冒着冷氣，房間裏的空氣十分幹燥，連帶着喉嚨都有些發癢。

孟黎坐了起來，砸吧了一下嘴巴，回想起做的夢，摸了摸心口，已經沒有以往夢醒時悵然若失的感覺，就好像，那不過是一個平平淡淡的夢。

他徹底地從港平十四中走出來了。

一直被困于港平十四中籃球隊裏的欺淩中，讓他将所有的傷害都和籃球畫上了等號，被困在了思維的死角裏。

而周嘉行的話，讓他從死角中轉個彎走了出來。

籃球，一直都是五個人的運動。

而他，也重新有了可以信任的隊友，能作為他的後盾，也能成為他的利劍。

想到這裏，孟黎看着還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周嘉行，一把撲上去，大喊着：“隊長隊長，起床了，打比賽去了。”

被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的周嘉行整個人都從床上跳了起來，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回過神來發現是孟黎一大早在發神經，氣得把人裹進被子狠狠揍了兩拳。

所以等到集合的時候，大家看着孟黎臉上兩坨紅彤彤的印子樂不可支，孟黎倒是好心情，看到大家笑他也不生氣，反倒是一臉委屈和趙至桐開始撒起嬌來，鬧得周嘉行差點又忍不住要上去抓人回來教訓。

一行人從酒店鬧到體育場，今天翔遠的比賽排在下午，所以大家上午都還有閑情去觀看其他學校的比賽。

周嘉行、孟黎、薛桀和趙至桐幾個人随便在各個場館溜來溜去，無意間就闖進了港平十四中比賽的場館。

一開始，薛桀看到了還不想看，周嘉行也皺着眉頭，估計是想起了昨天的挑釁。倒是孟黎，将想要離開的兩個人拉進觀衆席，找了一個寬敞點的位置坐下。

“遲早會遇上十四中，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有機會還不抓住，了解一下對手，争取打得他們一個落花流水呀。”

看着孟黎神态平和，語氣輕松，周嘉行也就順勢坐下，薛桀和趙至桐自然沒有了任何異議，也開始安心看起了比賽。

這是孟黎第一次以觀衆的身份看十四中的球賽，以往，他會因為十四中的隊員的失誤而懊喪，也會因為隊員的進球而歡呼，從來沒有以如此平靜的心态去看待十四中的球員。

現在，坐在觀衆席上，他才發現，原來十四中也不過如此。

齊尚作為隊長和小前鋒，在球場上過于霸道，進攻能力很強，但沒有很好地調度隊友。

中鋒邵欣遠太過魯莽，一被對手挑釁就自亂腳步，連連失誤。

分衛陸遠的得分能力不足，命中率根本不能看。

至于前鋒和控衛，好像是新人，臉和技術一樣青澀。

原來，在高中籃球中赫赫有名的港平十四中也不過如此。

在孟黎眼中褪去了所有濾鏡的港平十四中，也褪去了所有附加的身份。什麽高中籃球四強，什麽曾經的隊友，初中時憧憬的戰隊，也一并被丢進了垃圾桶。

現在，他們不過是一支必須打敗的隊伍而已。

哨聲宣告着比賽的結束，孟黎也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即便在孟黎眼中，港平十四中的不足多得數不清，但是取得第二輪的勝利還是綽綽有餘。

場上的隊員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周嘉行在座位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什麽嘛！港平十四中也不過如此，還以為他們這麽嚣張有多大的本事。孟黎，幸好你轉學，這是棄暗投明了。”

薛桀也應和說：“就是，那個控衛，在場上速度慢得跟散步一樣，就這還四強，水分太大了。”

周圍還有觀衆陸陸續續離場，兩個人過于放肆的言論引來了側目，趙至桐連忙讓他們說話小聲一點，周嘉行不情不願地閉上嘴。

一旁笑盈盈聽着的孟黎開口了，回應周嘉行：“對呀，還好我棄暗投明了，不然真是珍珠蒙塵呢。”

“什麽珍珠，大男人的你真好意思。”薛桀忍不住吐槽，“你就是一石頭，布滿蜘蛛網的那種。”

周嘉行看着孟黎嘴角露出的酒窩，盛滿了笑意，忍不住嘴角也上揚：“看過兩天，我帶着你們把他們打得片甲不留。”

“好呀。”孟黎和薛桀大聲回應。

終于受不了別人的側目的趙至桐，忍不住大聲怒斥：“夠了你們，閉嘴吧。”他已經看到幾個港平十四中的粉絲蠢蠢欲動，想要往他們這邊來了。

可惜，其他三個人笑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