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是個啞巴
杜慈權當自己謝過了,轉身又要走,但戚南柯還是拉着人不放。
杜慈:“???”
杜慈白皙的小臉被濃煙熏得有些黑,只一雙大眼亮晶晶的,先前窗口上帶火的箭矢從他眼前閃過,雖副将解救及時卻依然燎着了一點頭發和眉毛,此時就見杜慈右邊眉毛少了一小戳,額前和耳鬓的頭發也隐隐有點焦味,發尖更是卷了起來。
幸而是沒傷到皮膚和眼睛,否則可惜了這幅英姿模樣。
戚南柯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杜慈,杜慈掙紮不開,皺眉道:“大哥,你這啥子意思?”
戚南柯不說話,徐副将上前道:“聽這位公子口音,可是蜀世國的人?”
杜慈揚了揚下巴:“不錯,本……小爺是來做生意勒。”
“可是要去永歌?”徐福江又問。
“不切,”杜慈裝作蜀世國商人的樣子,擡着下巴道,“這關你們啥子事?”
“我們少爺正好要去永歌,咱們也算緣分一場,或許可以同行。”徐副将笑了笑,略遺憾道,“真是可惜了。”
杜慈有些忐忑,這三個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渾身殺氣這麽重,指不定不是正經人。就算自己要去永歌,也是萬萬不敢跟他們同行的。
杜慈有些狐疑地看了三人一眼,有一瞬間想過在邊疆沙場上征戰的戚南柯——若是他回來了,或許也有這般殺氣,但一定不會長成這個樣子。
他十四歲時在王宮宴席上見過戚家小公爺,當時的小公爺十九歲,過完年就要去邊疆替父守邊關,因此衆人聊天的話題多少都牽扯到國公府,杜慈也就多看了那人幾眼。
只大五歲而已,那人卻仿佛活在另一個世界裏,渾身充滿了沉穩寡言的氣場,臉色冰冷,黑發随意紮起來,黑衣紅金紋腰帶,身材挺拔,英俊非常。
宴席上還有人不時找他切磋武藝,衆人也是看個樂子,他舞刀弄槍,無一兵器不通,幾乎戰無不勝。
杜慈當時滿眼就只有那少年黑發飛揚,兩把雙刀舞得虎虎生風的模樣,驚得筷子都掉在地上也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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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戚南柯戰無不勝,宴席裏的衆人從喝彩到慢慢沒了聲音,氣氛開始尴尬,小小年紀的杜慈不懂這些,還笑着拍手,只覺得這小公爺實在厲害,令人敬佩。
最後還是國公夫人,仁壽郡主出面才緩和了氣氛,将戚南柯換下了場,後來便傳出了皇帝在書房大怒,罰跪了幾個皇子和旁支的消息,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杜慈想:他的小公爺氣質沉穩,當年的少年英姿飛揚,皮膚白皙,長手長腳,黑發在月下如緞面般光滑柔順,令人很想摸一摸。無論如何是不會變成這麽個陰鸷冰冷還蓄着胡渣的糙漢模樣的。
戚南柯聽他說不去永歌,終于放了手,但一雙眼睛卻還死死盯着他。
杜慈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道對方什麽毛病,扛着包袱便要找人:“豆丁!豆……”
話音未落,就聽前方響起張狂笑聲,從驿站前頭轉過來幾個騎馬的人。這些人穿着粗布衣裳,頭發束起,戴有半截面罩,扛着刀劍——一看便是山匪一類。
杜慈頓時皺眉,因為他看到了豆丁,豆丁和幾個小孩兒、女人一起,被捆在了一處拖在馬後。
“孩子——”
“娘!娘!嗚哇哇哇——”
“娘我怕!”
“兒!我的兒啊!”
掌櫃的一臉黑土,提着水桶喊道:“幾位大爺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孩子!”
那跑堂小二已經吓得尿了,癱坐在地爬不起來。
為首的高頭大馬上,一男人扛着九環刀,耳朵上挂着銀色的大環,拿布巾半遮了面容,惡聲惡氣道:“所有人把金銀首飾都交出來!否則這些女人孩子一個都活不了!”
豆丁忍着沒哭,卻也是吓得不行,一雙眼睛在人群裏轉來轉去,一眼和杜慈對上了,忙隐忍着輕輕搖頭,口型示意“王爺,快跑”。
戚南柯眯了眯眼,就見杜慈氣得咬牙切齒,他向來被寵慣了,哪裏受過這種氣?一時激憤便要沖出人群,被戚南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莫挨老子!”杜慈杏眼一瞪,張口罵道。
戚南柯并不作聲,輕描淡寫看他一眼,仿佛在看某種呲牙咧嘴但毫無威脅的小動物,那副神情直教杜慈想狠狠揍他一拳。戚南柯轉頭又看了徐副将一眼,幾人戰場上配合默契,哪裏需要多話?只一個眼神,徐副将便暗暗點頭,縮進人群,繞去了另一頭。
周副将也朝相反方向而去,杜慈狐疑地看了幾眼,強行耐下性子,小聲道:“你有辦法?”
戚南柯并不理他。
杜慈想起這一路就未聽過他說話,摸了摸下巴:“我曉得老,你是個啞巴!”
戚南柯全神貫注看着前面的山匪,并未注意杜慈在說什麽。
這裏已經靠近“群陽城”,是臨近王城最大的城池,這附近有如此嚣張山匪實在說不過去。唯一的理由,不過是山匪同官府勾結,互相分得利益,看這掌櫃的反應,估計也不是第一次遇襲了。
驿站常有官方信使往來,山匪若是在偏僻山腳打劫小店倒有可能,卻斷不會在官道驿站上下手,不提別的這也算是打了官府的臉面。
真是一群混賬東西,屍位素餐,連天子的顏面也不顧了!戚南柯眼底閃過寒光,殺氣外露,周圍的氣溫仿佛一下低了不少。
戚南柯拉着杜慈往後站了站,給他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杜慈急得看他:“你到底要做啥子,你,你給我個提示嘛!”
戚南柯不理他,心裏默默算着時間,很快驿站前方傳來慘叫,負責守門的人盡數被斬了腦袋,血濺當場,馬匹驚慌奔逃,嘶鳴聲引得其他馬匹也慌亂起來,一時人仰馬翻。
杜慈睜大了眼睛,就見戚南柯赤手空拳沖出人群,高大的身軀竟似鹞子般輕盈掠過衆人頭頂,将為首的男人一把從嘶鳴亂踢的馬上掀了下去。
“好!”杜慈忍不住拽緊拳頭高喊一聲。
聽得杜慈的聲音,戚南柯騎跨在那馬上,轉頭看了一眼,火光下四目相對,那雙灰色的眼裏竟像是透出了一點笑意。
杜慈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男人已經勒起馬缰,很快将馬匹安撫下來。他手裏竟不知何時已奪得山匪的那柄大刀,手起刀落将捆在馬後的繩索砍斷。
杜慈忙沖了出去:“豆丁!”
“王……公子!”豆丁終于忍不住顫抖着哭起來,他不過十五的年紀,還是奶娃娃的時候便跟着杜慈了,跟着小王爺怎會受這種驚吓和委屈?登時就憋不住了。
杜慈忙扶住他,又趕着其他人走:“快,快離開!”
他拉着個小孩兒往前跑,沖出前院卻撞上了躲在門後吓破了膽的山匪小賊,那人一看一個年輕公子還帶着孩子,登時不管不顧擡刀砍了過去,同時還伸手去拽杜慈的包袱。
杜慈雖害怕,但王爺的威風卻在,心裏滿滿都是怒火。見這人居然沖撞上來,立刻推開小孩兒和豆丁,擡腳就要去踹,嘴裏罵道:“啥子狗東西都敢往本王頭上爬!找死!”
說罷一腳還沒踹到,領口卻被人一扯,他平白往後飄移了兩寸,身上刷拉濺了鮮血,那小賊的腦袋已經咕嚕嚕滾到腳下,身軀抽搐着倒了下去。
杜慈:“……”
杜慈擡頭,戚南柯在馬上提雞仔似地提着他,右手輕輕一揮,九環刀上的血珠滾落而下,露出程亮的刀鋒。
杜慈嘴角抽搐,然後一歪頭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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