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初入碩王府

第八章 初入碩王府

那是一個獨立的別院，一進門就是大片大片的蔥綠。青磚鋪就的小路，一直延伸至正屋。院子不大，卻是幽靜雅致，一磚一瓦無不透着精細。

周芷若後來才知道，那一大片蔥綠，是梅林。現在并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落山前的夕陽，染得那抹綠也如鍍了層金色。這院子是王爺的妹妹未出嫁前住過的，此後就再也沒住過人，梅園在碩親王府的地位可想而知。福晉的舉動無疑是想給予女兒最好的，卻沒料到，也由此将周芷若推到了風口浪尖。

福晉前腳才剛走，梅園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碩親王府的側福晉翩翩。

二十年前，王爺壽誕之日，翩翩被程大人和吳大人，當作“壽禮”送進了王府。随翩翩一起進府的，還有個二十四人組成的舞蹈班子。翩翩是回族人，以載歌載舞的方式出現在壽宴的舞臺上，穿着薄紗輕縷，搖曳生姿。肌膚勝雪，明眸如醉。那種令人驚豔的妩媚和異國風情，幾乎是在一剎那間就擄獲了王爺的心。“翩翩”是王爺賜的名，當晚就收了房。三個月後，随着第一道霜降，翩翩傳出懷孕的喜訊，四個月後，就封為了側福晉。

她保養得很好，人到中年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皺紋，瓜子臉，額骨有些高，大大的眼，有着西方人的特性，深凹了進去，反而顯得不那麽精神了。穿了件深紅的旗裝，與福晉的青素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的身後跟了一群子奴婢嬷嬷，手裏捏了個粉色的絲帕，頭昂得高高的，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像極了池塘裏拼命游劃的水蛇。

“哎呦喂，啧啧啧，這可是個大美人咧。”翩翩扭着腰肢，手帕一甩，斜了周芷若一眼，陰陽怪氣地叫道。不太标準的北京話，配上那腔調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噗”香绮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翩翩當即就變了臉色，厲聲吩咐着那一群下人，“給我教訓這沒規矩的死丫頭。”有一個年老的嬷嬷，應了聲，兇狠着臉，走上前來。香绮吓得不住地往後躲。那嬷嬷冷冷一笑，擡手就要扇，周芷若冷哼了聲，将香绮護到身後，飛快地抓住了那嬷嬷的手，一使力，“哎喲哎喲。”那嬷嬷叫得跟殺豬似的。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來的架勢給驚住了，周芷若冷笑了聲，一推，那嬷嬷踉跄着退出了好幾丈遠，倒在地上，嘴裏叫得更是響亮了。周芷若冷冷掃了她一眼，那嬷嬷趕緊閉了嘴，再也不敢叫了。周芷若又将目光掃到了其他人身上，僅是那麽一下，婢女嬷嬷們都驚恐着別開了，嗫嗫嚅嚅，哪裏還敢出半句聲。

翩翩蒼白着臉，指着周芷若，眼珠子似乎要被瞪出來了，然而腿腳卻在發抖，“你……你……你敢動我的人……”本是氣勢十足的話，說出來，卻是軟綿綿的。周芷若涼涼地掃了眼那群抖瑟的下人，再将視線落回了翩翩身上，“管好你的狗，要是下次再咬了我的人。”揀起一顆石子，手一緊，再松開時，那石子竟成了一堆粉末。，那幫下人驚恐着都快縮成了一堆。

翩翩也不知是怕的還是氣的，臉色跟開了染房似地，灰了又白，白了又綠。緊咬着唇，憤憤地丢下一句，“好，你記着。我們走！”領了一大幫子人，逃也似地，一會兒就出了院子。

香绮滿臉擔憂地問，“小姐，她會不會報複我們呀？”周芷若很不以為意，輕笑了起來，“怎麽了？你怕了？”香绮委屈地低下頭，撅着嘴道，“才不呢。是常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怕小姐你被她們給欺負了。”

“常媽？”周芷若很是意外。雖然在一起住了兩月有餘，她跟常媽交集卻不多，在她的印象中，常媽是一個木讷的農家婦人。這次來碩親王府，她只帶了香绮。

香绮歡喜地點頭，“是啊，常媽，可是囑咐了我好幾次呢，要我照顧好小姐。”周芷若輕笑着敲了下香绮的頭，道，“你瞎擔心個什麽勁啊，快去弄飯，我餓了。”“哎。”香绮摸了摸頭，應了聲，嬉笑着跑進了廚房。

******************

夜，清涼如水，像是山林裏那一潨湧動的活泉。

風徐徐吹來，宛如指間滑過的細紗，在那活泉裏那麽一掃，漾起了一彎淺淺的漣漪。

一彎月牙兒從厚厚的雲層裏竄了出來，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麽，竟害羞了起來，一扭臉又飛快躲進了另一片雲裏。

周芷若坐在池塘邊的一塊石頭上，仰頭看着那稀稀疏疏的星空。今天是師傅的生日，往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會在峨眉，師傅的牌位前靜坐到天明。然而，今天，她卻只能将這滿腔思念遙寄于這一彎月牙。

月亮似乎是聽到了周芷若誠心的禱告，慢慢又探出了半邊臉，銀輝色的細紗灑在水面，如鑲了一把細碎的鑽石。

月整個出來了，在深灰的蒼穹，休閑地散着步子。整個天地似乎處在了靜止裏，就連蟲蟻也都沉睡了。

周芷若站了起來，朝池塘邊走近了幾步，突然，一個聲音喝住了她，“你幹什麽？你別想不開啊。”周芷若心裏一驚，緩慢地轉過身，暗自惱自己剛才太過入神，竟然連有人接近了都不知道。

站在她不遠處的是一個男人，二十多歲的樣子，穿着一身侍衛裝，想來該是這王府的侍衛。月光下，他的臉看不太清晰。男人似乎很焦急，雙手朝前伸，腳一步步不着痕跡地朝池塘邊移，“姑娘，你可千萬不能跳啊，有什麽難處說出來，我可以幫你的。”

周芷若輕笑了出來，先前壓抑在心間的沉悶，竟突然散去了。她惡作劇地朝前又走了一步，男人吓得趕緊定住了，大聲叫喊，“別別別……別跳，我不動了，我不動了。”說着還慎重地把雙手都給舉了起來。

周芷若雖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仍是能猜測到。在心裏笑罵了句，真是個傻子。男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住地勸着，只是，來來回回就只那麽兩句。周芷若聽得耳朵都快張繭子了，嘴角浮起一抹狡黠，身子一躍，竟朝那池塘撲了去，緊接着就聽得一聲重物砸在水裏的聲音。

男人大驚，再也管不得那麽多，奔了過來，沒有一絲停頓，直接就跳進了冰涼的池塘裏。周芷若從石塊後走了出來，嘴角的笑蕩得更開了。她的衣服頭發全是幹的，顯然，剛才她并沒有跳下去，那聲響動不過是一個障眼法。

正打算離開，聽得身後的池塘似乎有些不對勁，忙轉過頭，男人如一只被魚兒咬住了的浮标，撲騰着一上一下不住地竄動，雙手胡亂地劃，嘴裏咕咚咕咚喝着水，原來這男人竟不會水。周芷若的心裏頓時有了一絲觸動，眼看男人就要沉下去了。周芷若深吸了口氣，縱身跳下了水，雙手熟練地劃着，快速地朝男人處游去。

剛一觸及，男人就跟個八爪魚似地纏了上來，周芷若大驚，一掌朝男人的胸口拍去。男人沉悶一聲，死了般地倒在了水裏。周芷若這才驚覺，男人并非是有意占便宜，而是溺水之人的一種本能反應。忙将男人拖上岸，探了探鼻息，還好，沒有死。

周芷若搭上男人的脈搏，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這傻子居然有着深厚的內功，想來是死不了了，難怪她當時一點覺察都沒有。先前的觸動慢慢被一種警惕所替代，周芷若猛地站了起來，用腳踢了踢男人，“喂，醒醒，醒醒。”男人□□着，迷糊睜開眼，看着周芷若，良久，久到周芷若正打算幹脆一掌拍死他。

男人突然笑了，笑得很夢幻，跟孩子得到了夢想的冰糖葫蘆似地，喃喃着道，“仙女……仙女……”周芷若莫名其妙地看着再度昏睡過去的男人，還真是個傻子。想了想掏出一個瓶子，倒出一粒藥丸，蹲下身，喂到男人嘴裏。如釋負重地拍拍手，站起來，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