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高三下學期，老師們開始注重學生們的心理健康和情緒穩定，以前總挂在嘴邊的“高考就是人生的分界線”不再說了，取而代之的是“不以成敗論英雄”。

四月末的一天，一堂試卷評講課結束，全班氣氛低迷，高強度的學習讓這群十七八歲的少年人身心俱疲。老馬見狀，果斷決定停掉下一堂課，讓大家出去自由活動，只要不出校門，無論是回宿舍睡覺，去操場跑步，去食堂吃東西，都行。

陸朦朦如釋重負地大叫一聲，跟曲淮說了句“我睡了啊”，随後拿起一本書蓋在頭上，趴在桌面，秒睡。

曲淮拿起水杯擰開蓋子，淺淺慢慢地喝。喝水不是她的目的，掩住視線才是。

她看見沈熾從座位上起身，走出教室。

曲淮馬上放下杯子，低聲說了句：“朦朦，我去一趟廁所。”

陸朦朦在夢裏含糊地應了聲。

曲淮立刻站起來跟了出去。

一路上她和沈熾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是課間，校園裏人很多，幹擾大，她的跟蹤行為無人發覺。

差不多快走到操場的時候，曲淮已經知道沈熾的目的地是哪兒了。那個小花壇。然後她腳步一折，去了小賣部。

在小賣部買了一袋巧克力棒，結完賬，上課鈴響了。擁擠的學生們一窩蜂跑回教室，校園變得空空蕩蕩。

曲淮撕開零食袋，捏着一根巧克力棒含在嘴裏，慢慢走向小花壇。

沈熾果然在那兒。

曲淮一下子捏緊了袋子，纖長的十指收了又松。

她深呼吸一口。今天她一定要……

問出沈熾的高考志願= =

對，只是問出高考志願而已。表白她還是不敢_(:з」∠)_

“诶，你又在這兒呀？”做好心理建設，曲淮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向臺階。她從來不明白什麽叫美而不自知，在她看來這好虛僞。

從小被誇漂亮的她深知自己怎麽笑最好看，眉眼彎彎，清純又甜美。更何況，這笑容她練習過無數次。

good，曲淮，也許以後你真的可以去做演員呢。她暗暗給自己打氣。

沈熾擡頭看了曲淮一眼，複又低下。

曲淮的腳步僵了僵。是她的錯覺嗎？怎麽覺得，今天沈熾的表情格外冷。

她有一瞬間逃離的沖動，又馬上告訴自己：不行！這個機會是天賜良機，她一定不能錯過。

曲淮咬了咬內唇，腳步放慢了些，卻仍一步步走到沈熾跟前：“我想來這兒碰碰運氣，看看它在不在。沒想到你也在。”

小貓窩在沈熾的膝蓋上，舒舒服服地被撓着下巴。

沈熾忽然就笑了，仰頭看着曲淮，明明是仰視的角度，卻流露出俯視般居高臨下的蔑視，盛滿光的眼睛沒有絲毫溫度：“你說你是來看貓的？”

曲淮被這雙明亮卻冰冷的眸子攫住了神，不由自主地結巴：“不……啊，是，是的。”

“怎麽，連貓也不放過嗎？”

“什……？”曲淮早已方寸大亂，茫然道，“你在說什麽？”

沈熾漫不經心地：“我說，喜歡你的人這麽多，還不夠，連貓也不放過？”

曲淮瞳孔驟縮，驚愕得說不出話。

沈熾冷冷道：“我說錯了麽？”

曲淮感到喉間發澀，艱難道：“你在說……什麽？”她甜美的笑容早已消失，美麗的臉龐蒼白惶惑，脆弱搖搖欲墜。

然而她對面的男生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沈熾盯着曲淮，眸子裏是兩團黑色的火焰。他猛地起身，原本趴在膝蓋上的小貓尖叫一聲跳了下去。

“別他媽演了，離我遠點。”沈熾的聲音暴躁低沉。

“……”曲淮被吼懵了，大腦被震得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熾。

小貓察覺到兩只兩腳獸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喵喵地叫着，不安地圍着二人的腳團團轉。

沈熾居高臨下，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你們漂亮的女人都這麽虛榮麽。”

那一刻，空氣中像是有什麽東西碎掉了，曲淮的眼前模糊了一瞬。

她再不猶豫，轉身就走。

她知道這樣很狼狽，但如果再不走——

她就要哭了。

沈熾在原地站了會，低頭垂眸，神色不明。直到腳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臉色稍稍緩和，正想彎腰将它抱起。

小貓嗖地彈跳開，尾巴高高揚起，周身充滿戒備，一溜煙跑了。

沈熾慢慢直起身。

曲淮回到教室時，陸朦朦已經睡醒了，神清氣爽，伸着懶腰問：“你去個廁所怎麽去了這麽久？”

曲淮：“去操場走了走，清醒清醒。”

陸朦朦：“清醒什麽？”

曲淮：“腦子。”

陸朦朦：“啊？”

曲淮笑了笑：“做題做累了，醒醒腦。”

陸朦朦哦了聲，盯着曲淮的臉：“你這眼睛怎麽紅紅的？？”

曲淮揉了揉眼，若無其事道：“風大，灰塵多，髒東西進眼睛裏了吧。”

晚上回家，曲淮把日記本鎖進了抽屜。還剩一頁，可她再也不會寫了。

之後的日子風平浪靜，做題、模考、估分、選學校，她按部就班地過着所有高三考生的日常。那些內心深處的波瀾和那本日記一樣被她上了鎖。

高考在一場滂沱大雨中結束，晚上班級聚餐，沈熾沒參加。一個三年都游離于班級之外的人，終于徹底地消失了。

席間，曲淮對所有敬酒來者不拒，喝得雙頰酡紅，眉眼生媚，眼眸水汪汪。有大膽的男生上來讨抱，曲淮也不拒絕，張開手臂大方地給抱，惹得一群熱血少年激動不已，鬼哭狼嚎。

陸朦朦看不下去，上前趕走男生：“滾滾滾，她醉了，你們別占便宜啊。”

曲淮軟軟地倚在陸朦朦身上，聲音酥酥糯糯的：“我才沒醉。”

陸朦朦不敢再放任這妖精這麽繼續放電下去，趕緊架着曲淮去了衛生間。

“我說你喝什麽酒啊，不是還要打聽沈熾的志願嗎？等會老馬過來咱們問他啊，他肯定知道。”

曲淮雙手撐着洗手臺，聽見沈熾這個名字，心裏又痛了一下，搖頭：“不了。”

陸朦朦十分吃驚：“為啥？你不想和沈熾讀一個大學啦？”

曲淮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撲了撲臉，清醒幾分後，才把之前的事情告訴好友。

“我靠！”陸朦朦聽完，氣得當場捶桌，破口大罵，“什麽意思？沈熾他什麽意思！他有病啊！哦，喜歡他就是虛榮？氣死老娘了，什麽傻逼臭直男！”

額邊的頭發濕漉漉地垂着，水珠從臉頰滑落，給曲淮的臉蒙上一層令人心碎的易碎感。

她輕聲說：“好啦，就這樣吧。”

陸朦朦安慰道：“算了，以後上了大學帥哥不知道多少，你一個月換一個，兩個月換一雙，換他千八百個男朋友！至于沈熾，呵呵，我祝他要麽抱着偏見孤獨終老，要麽娶個不虛榮的醜八怪天天作嘔！”

可實際上，這麽多年過去，是她連男朋友的影子都沒見着過。哪怕進了娛樂圈，見過那麽多帥哥美男，其中不乏優質的男生，但始終無法帶給她心動的感覺。

沈熾像是一道永遠無法越過的影子，就那麽橫在那兒，得不到，抹不去。

一個沒有開始的故事，似乎也無法有結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