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救贖了嗎

救贖了嗎

他的聲線向來清冽冷淡,此刻卻染上一絲顫音,透過嘈嘈切切的水流聲,隐約被模糊了去。

寧孜孜原本心不在焉,聽到這話,将半個腦袋探進了敞着一條縫隙的浴室門內。

浴室裏霧氣氤氲,她視線只能掃到洗手池上的鏡子:“用我的浴巾行嗎?”

他們手上戴着指鏈,銀鏈子的長度只有三米多,她守在浴室門口已經是指鏈長度的極限,沒辦法去行李箱或櫃子裏翻找浴巾。

寧孜孜等了一會,聽見浴室裏傳來淡淡一個“嗯”字。

她拿起堆放在浴室門口小桌上的換洗衣物,從中翻出了自己淺粉色的浴巾,将浴室門推開半截,伸長了手臂送進浴巾:“夠得着嗎?”

寧孜孜伸的手臂都酸了,亓倦卻遲遲沒有從她手中接過浴巾。

浴室裏的水流聲依舊稀稀落落,但他一直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安靜地讓她心裏慌了一下。

“……老公?”

整個別墅裏,只有浴室和牧場裏的衛生間沒有安裝攝像頭,但浴室門口有正對着浴室的攝像頭。寧孜孜怕亓倦被鏡頭拍進去,她從一側鑽進了浴室裏:“你沒事吧?”

浴室內霧氣氤氲,濕熱的空氣令人呼吸不暢,有些發悶。

她揮了揮手,将霧氣揮散,沿着銀鏈子的方向看去。

亓倦半倚着浴室瓷磚貼的牆壁,臂下撐着一只醫用拐杖平衡身體,淋浴噴頭的水流嘩啦啦流淌着,從他打濕的黑發滴落,落在他的鎖骨上。

浴室淡淡的暖光打下,燈光勾勒出他腰腹精窄的線條,皮膚上的水珠沿着肌肉的輪廓緩緩流淌,最終融進腰間圍着的白色浴巾裏。

寧孜孜咽了咽口水,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腰上別的不是浴巾嗎?

“老公,你……”

她一句話沒說完,聽到亓倦微微低啞的嗓音:“過來。”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一改往日的清泠冷淡,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沙啞迷人。

兩人之間的銀鏈子仍在輕輕搖晃着。

寧孜孜攥緊了手中的淺粉色浴巾,空氣裏的濕霧氣令她胸口堵悶,她心髒又跳得極快,仿佛要沖破胸腔似的。

她踩着地上圈圈圓圓的流水,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時間在這一秒過得很慢很慢,像是被凝固。

直到寧孜孜停在他面前,時間似乎才重新開始轉動。

她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亓倦卻松了松手下撐着的醫用拐杖,幾乎将整個人壓在了她身上。

修長的手臂穿過她的頸側,骨節分明的手掌随意搭在她的肩胛骨上,他的下颌輕靠着她的鎖骨細窩,濕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皮膚上,微微作癢。

他的呼吸很沉,聽得寧孜孜心跳亂了節奏。

她覺出他的反常,用着一絲理智詢問:“你……怎麽了?”

亓倦不語,他擡起首,掌心叩在了她溫軟的長卷發上摩挲着。

平時他總是坐在輪椅上,寧孜孜看他的時候都是平視。

而此刻,亓倦站在她面前,她想要看他只能擡起眼,微微仰着頭。

她身上的衣服被淋浴噴頭打濕,薄薄的白色襯衣貼在皮膚上,隐約可以透出細膩膚色。

這裏的空氣悶熱潮濕,寧孜孜又實在太緊張,她胃裏翻天地覆攪動着,便猶如她此刻起伏不定的情緒。

她看着他完美無瑕的臉龐漸漸靠近,心髒好似停住。

極端的兩種反應令寧孜孜再也忍不住,她驀地推開亓倦,轉頭朝着馬桶的方向跑了兩步。

只聽見‘嘔’的一聲,寧孜孜抱着馬桶吐了起來。

亓倦默了默,撐緊了手下的醫用拐杖。

她幾乎将晚飯都吐了出來,但嗓子眼裏還是泛着酸澀的胃液。

直到寧孜孜再也吐不出來一點東西,她終于呼出一口氣,舒服了不少。

她拿起杯子用漱口液漱了漱口,期間不住用眼尾偷偷瞄向亓倦。

他今天好奇怪。

就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的。

難道這牧場裏鬧鬼,他被鬼附身了?

等她漱完口,正斟酌着怎麽開口試探,亓倦卻下了逐客令:“我要穿衣服了。”

“那個……”寧孜孜拿着手裏的浴巾,“這個你還要嗎?”

“謝謝,不用了。”他又恢複了平時冷淡的模樣,“出去吧。”

她猶豫着離開了浴室。

等寧孜孜重新呼吸到外邊的新鮮空氣,她大口大口換了兩口氣,微微蒼白的面色顯出一絲紅潤。

【什麽情況,寧姐進去幹什麽了?】

【我看是有情況,你看寧姐的衣服和頭發都濕了】

【就是,如果是單純送個浴巾,怎麽會被淋浴噴頭淋到水】

【而且寧姐進去了這麽久,我剛剛放大了聲音,聽見淋浴聲中夾雜着奇怪的聲音】

【我已經腦補出三萬字的廢料】

【有什麽是我尊貴的柚子臺會員不能看的?快播出來,我加錢看!】

這個戀綜節目雖然采用直播方式,但只在柚子臺專門的直播軟件上才可以觀看,直播可以免費試看五個小時,剩下的直播內容則需要收費觀看。

因此導演一開始擔心戀綜第一期熱度上不去,這個節目接下來的播放量也肯定要糊穿地心,特意請來了宋愉白坐鎮。

粉絲就算不喜歡這個節目,也會為了偶像買賬。

結果開播不到第二天,宋愉白的粉絲有一半都爬牆粉上了寧孜孜。

現在直播間裏的觀衆都在嗑cp,天天死摳細節找糖,還有人将兩人的撒糖畫面剪輯上傳到了微博和youred短視頻平臺上,短短半個小時收藏轉發量高達百萬。

除了嗑cp的那一群人,還有一派唯粉寧孜孜,但喜歡寧孜孜的網友們畫風清奇,她們将她單獨的搞笑畫面剪輯出來,做成了鬼畜視頻發到c站上。

這條鬼畜視頻當天飄上了首頁推薦,視頻裏的彈幕量更是驚人,一片五顏六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将整個屏幕畫面都覆蓋住。

就在衆人早已經将亓倦之前上熱搜,被傳校園霸淩的事情忘卻在腦後時,節目中夏甜提及過的高中時期受資助男生突然出現。

他發長文感謝亓倦當年的資助,又在不久之後錄了視頻,讓自己癱瘓的父親,癡呆的母親,以及殘疾的哥哥入鏡證明資助實屬。

在視頻中,他提及自己成為了市中心醫院裏的一名外科醫生,而哥哥幾年前娶妻生子,不久後辭職用多年積蓄開了一家小飯館,因為生意火爆,現在又開了幾家連鎖店。

他父親仍癱瘓在床,但他和哥哥賺了錢,父親每周都會按時進行康複訓練,平時也有專門的陪護人員看護。

母親的癡呆症通過服用精神藥物已經好了很多,甚至可以正常交流和生活了。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哽咽,如果不是亓倦當年的資助,他早已在高中辍學,去了附近的流水線工廠打工賺錢養家。

他會被一輩子桎梏在井底,靠着微薄的薪資艱難地生活,絕不可能有現在的成就。

而他的父母可能也會因為沒錢治病,終有一天毫無尊嚴的結束生命。

他的哥哥更沒有機會在公司遇見一生摯愛,與之結婚生子,重新擡起頭看一看這個殘酷又美好的世界。

在視頻的最後,他一字一頓對着鏡頭和萬千觀衆們保證,亓倦絕對不可能校園霸淩,其中必然有什麽誤會和隐情。

他邏輯清晰地羅列出自己相信亓倦的幾點理由,并解釋自己平時手術很多,工作繁忙,因為平時不經常上網而忽略了亓倦被造謠校園霸淩的事情,希望廣大網友擦亮眼睛,不要信謠傳謠。

這個視頻發出不久後就上了熱門搜索,點贊量和轉發量驚人,評論裏幾乎全是為亓倦鳴不平,以及因為之前錯怪了亓倦而道歉的網友們。

不過身為當事人的亓倦卻并不知情這件事,網上輿論壓倒性的偏向他時,他剛剛從浴室裏出來。

寧孜孜看見他像是受驚的小動物,一連向後退了兩步。

她臉頰仍有些臊紅,剛剛在他面前抱着馬桶吐成那樣,她感覺自己的臉面都伴随着嘔出來的穢物一同被沖進了馬桶裏。

但她不明所以的動作落在亓倦眼裏,卻有了另一種含義。

寧孜孜在怕他。

看來是他自作多情會錯了意,系統只說了一句“你饞他身子”,又沒有說這個“他”就一定是他而不是宋愉白。

不,也沒準不是宋愉白。

或許是蘇仰,或許是亓盛,也可能是夏甜。

亓倦越想越覺得自己是精神錯亂了。

他竟然因為系統随口一句話,差點準備出賣自己換取她的青睐。

真是瘋了。

“我進去洗澡了……”寧孜孜見他沉默不語,抱着自己換洗的衣服沖進了浴室裏。

浴室裏重新升起氤氲袅袅的白霧。

亓倦坐在輪椅上,聽着浴室內的淋浴聲,思緒卻飄得遠了。

即便他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卻也不是傻子。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越來越多的奇怪之處。

從一開始,他只是好奇寧孜孜身上的系統,可慢慢接觸之下,他不知不覺将視線投放在了她身上,而漸漸忽略了系統的存在。

他好奇她的性格,她的過去,他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于是亓倦開始關注她。

他的視線總會不自覺地追随她的身影,她也總能輕易牽動他的情緒,讓他為之喜怒哀樂。

他有時候會莫名覺得歡愉,有時候會莫名覺得惱怒,他甚至覺得自己像是被操控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皆受她影響。

到現在,那個系統的存在好像只是為了讓他方便揣摩寧孜孜在想什麽。

可她明明主動撩撥了他,現在卻移情別戀喜歡上了別人。

亓倦從沒想過竟有一天,他也會生出嫉妒心。

他正失神,浴室裏忽然傳來寧孜孜的一聲驚叫:“啊……”

亓倦下意識靠近門旁:“怎麽了?”

“沒事……”她的聲音隐隐綽綽傳了過來,“我換洗的睡衣掉在地上弄髒了。”

說完,寧孜孜又小聲嘟囔了一句:“上衣都濕了,圍着浴巾出去算了。”

亓倦掃了一眼屋子裏到處都是的攝像頭,搭在輪椅上的手臂繃緊了些,擡手擋住了将要被推開的浴室門:“等下,我給你拿。”

“怎麽拿?”寧孜孜被擋在了浴室裏,她疑惑道,“我們被指鏈拴着呀。”

話音落下,浴室門被拉開一條小縫,從中伸出一只修長的手臂,臂上搭着灰色軟綢的長袖睡衣。

寧孜孜一眼就認出,這是亓倦剛剛洗完澡換上的睡衣。

他這是把自己身上的睡衣脫給了她?

她呆了呆,猶豫着伸手接過了他遞來的睡衣。

等寧孜孜帶着霧氣出了浴室,果然看到了赤着胸膛的亓倦。

剛才在浴室裏水蒸氣太大,她沒有看清楚他的身材,現在浴室外燈光明亮,她的視線停在他身前就移不開了。

他并不算瘦弱,緊窄腰腹上沒有一絲贅肉,全是結實緊致的肌肉線條,卻也不像是健身男那樣誇張駭人的肌肉,只是輪廓線條流暢清晰,白嫩的皮肉讓人想要伸手觸碰。

寧孜孜眼睛快要粘在他身上了。

亓倦卻在這個時候按下了輪椅遙控,輪椅轉了個角度,将她的視線擋得一幹二淨,只留個背影給她。

她緩了一秒反應過來,追了上去:“老公,你走慢點。”

寧孜孜三兩步追到他身旁,剛停住腳步,正準備趁他沒有穿好上衣前再多看幾眼,卻不經意間掃到他背後幾道蜿蜒的疤痕。

那傷疤時間久遠,早已經結痂愈合,可惜留下了幾條凸起的疤痕,蜈蚣似的貫穿了他的整個脊背。

不但是寧孜孜看到了這些疤,直播間裏的觀衆也在他轉身後看到了這駭人的疤痕。

【我的天啊,我只在古言小說男主身上見過這麽嚴重的傷疤】

【這是被什麽利器傷到了嗎?】

【亓家可是豪門,誰敢這麽傷害亓倦啊】

【難道說姐夫小時候被人綁架過?還是上次在車禍裏留下的疤痕?】

【這明顯跟車禍沒關系,一看就是刀傷】

【我去翻了亓盛上次發的聲明,他說亓倦轉校原因是和同學互毆,是那個同學先帶人圍了亓倦要欺負他,亓倦被人砍了數刀……媽耶,我當時以為是假的】

【如果真是聲明中寫的那樣,那被校園霸淩的人明明是亓倦啊,不對,這已經是故意殺人了!】

【就是啊,虧我當時真情實感的替那個‘受害者’發聲,覺得他被打斷肋骨好可憐,現在想想,他被打斷肋骨和腿簡直是活該!】

【倦哥真是命大,我看脊椎那裏有一個疤像是被水果刀捅傷留下的疤痕,但凡再往前一點,倦哥可能會全身癱瘓】

【md氣死我了那個狗東西,白白冤枉我姐夫那麽多天,我要去罵死他】

【雖然但是,我想說姐夫的身材真不錯,吸溜】

【又是羨慕寧姐的一天】

【羨慕寧姐幹什麽,我羨慕倦哥呢,今晚上他可以抱着香香軟軟的寧姐睡覺】

【晚上會不會有點什麽節目,比如上高速之類的】

【別想了,你沒看見姐夫小氣得很,寧姐想要圍浴巾出來直接就被攔在了屋裏,還上高速,你能吃點肉渣都是姐夫仁慈】

寧孜孜愣了兩秒鐘,反應過來亓倦背後的疤是高中打架留下的,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背後猙獰蜿蜒的疤痕。

她的動作太突然,讓亓倦猝不及防,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他身體顫了顫,好似繃緊了些。

“幹什麽?”亓倦轉過頭,攥住了她的手。

對上他漆黑的眼眸,寧孜孜大腦空白了一瞬:“摸你……”

亓倦:“……”

她倒是誠實地讓人無言以對。

寧孜孜被抓包了也沒有收回手,她又用指尖戳了兩下:“你好厲害啊。”

他疑惑:“什麽?”

寧孜孜朝他豎了個大拇指:“你以一敵多,被人砍了這麽多刀,還能打斷他幾根肋骨和腿,太厲害了!”

亓倦又是一陣沉默。

她果然是個奇葩。

要是旁的人,大概會問一句還疼不疼,她卻來一句好厲害啊。

“有什麽厲害的。”他揮開她的手,“快九點了,趕緊睡覺了。”

寧孜孜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鐘:“你也相信規則怪談上的黑色規則嗎?”

那條九點之後不能離開房間,睡覺需要熄燈是黑色字體寫下的規則。

一開始她在晾曬場和牛棚裏,也的确覺得黑色規則更可信。可聽到馮北從農場主那裏打聽來的消息後,她忽然又覺得哪裏蹊跷不對勁。

“信不信又怎麽樣?”亓倦将輪椅停在卧室的大床上,一手撐着醫用拐杖,動作熟稔地起身,依靠臂力将身體轉移到了床墊上,“已經到了該睡覺的時間。”

言外之意,不管規則怪談上寫了什麽規則,反正該睡覺也要睡覺。

寧孜孜蹲在床邊翻起了行李箱:“我找到幹淨衣服了,現在換了還給你?”

他淡淡道:“不用。”

她動作頓了頓,視線飄向了大床上的亓倦身上。

這個床不大不小,剛好是一米五寬,雖然足夠睡下兩個人,但不能随意翻身。

寧孜孜睡相很不好,昨晚上和夏甜睡在一起,她幾乎沒怎麽睡着,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狀态,生怕自己一腳蹬得夏甜滾到床底下。

今天幹了一天活,她早就又困又累了,恐怕今晚她會熬不住睡沉。

寧孜孜猶豫了一下:“老公,我睡相不太好。”

亓倦沉默了會兒,從鼻腔裏淡淡“嗯”了聲。

見他似乎不是很在意,寧孜孜想起今早上他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的樣子,估計他昨晚上也沒睡好,說不準挨着枕頭就睡熟了。

這樣就算她睡相不好,亓倦也看不到。

寧孜孜蹑手蹑腳從另一端爬上了床。

她睡在右邊,而亓倦睡在床的左側。

這是寧孜孜第一次和亓倦同床共枕,以往在家裏她總是想找機會和他睡在主卧裏,但每一次都被無情驅趕。

他們身上蓋着杏色棉麻的被子,兩人中間隔着十幾厘米的空隙,但這一小段距離隔不開彼此的體溫。她感覺被子裏好像藏了一個暖爐,明明沒有開空調,卻一點不覺得冷。

寧孜孜輕輕阖上眼,正準備醞釀困意,腦子裏忽然閃過什麽。

她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做完。

快樂值還差兩點沒完成,如果她就這麽睡過去,恐怕明天早上醒過來任務限制時間的二十四小時就已經到了。

而她一醒過來可能直接會遭受電擊懲罰。

“……”寧孜孜重重吐出一口氣,她側過頭看向閉着眼的亓倦,“老公,你睡了嗎?”

亓倦自然沒有睡。

他一阖眼,腦子裏全是剛剛在浴室裏發生的事情。

他控制不住去回憶她推開他的那一幕。

即便昨天晚上因為吳茜的胡攪蠻纏,亓倦一宿不眠,此刻早已到達精神和身體層面上的雙重極限,可一想到寧孜孜面對他的親近這樣抵觸和不适,他就怎麽也睡不着了。

她什麽時候這麽讨厭他了?

還是說,從一開始她靠近他就全然是因為系統任務,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亓倦沒想好怎麽回應她,索性沉默着。

寧孜孜等了片刻沒等來他的回答,嘆了口氣:“算了。”

大不了再被電一下,總之死不了人。

她向來都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性子,此刻将任務的懲罰抛之腦後,她沾到柔軟适中的荞麥枕頭,伴着他身上熟悉又讓人有安全感的木質香味,很快進入了夢鄉。

別墅裏只有一樓客廳有一個大的立式空凋,而二樓客房裏是沒有空調的,寧孜孜睡着睡着開始覺得冷,她不自覺地朝着溫暖的源頭靠近。

先是手,後是腳,然後整個人翻了個身,一骨碌滾到了亓倦身邊。

亓倦垂眸看她,她早已睡熟了,唇瓣微微張着一條縫隙,不時發出細微的鼾聲。

鹽霜似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淡淡朦胧的白光籠罩在她臉側,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和淺色發絲,輪廓溫柔。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熟睡的樣子,他們相遇的那一夜瘋狂過後,第二天清晨他率先醒了過來。

那時候廚房窗戶外的曦光灑進來,穿過琉璃的玻璃門,在她眼睫上映出絢爛美麗的光。

可惜那時候亓倦只掃了一眼,便不做留戀的離開了她身邊。

而這一次,寧孜孜睡在他身旁,她手腳纏在他腰上,像個樹袋熊似的緊緊扒住他。

他們離得這樣近,近到他觸手可及。

她淺褐色的長卷發堆積在頸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不小心捎到了他的臉側。

亓倦伸手勾了一縷長發卷在指尖,他指腹輕撚,仿佛在發絲上感受到了她的溫度。

寧孜孜心永遠是這樣大,她明明還沒有完成系統發布的任務,卻能沒心沒肺地沾着枕頭倒頭就睡。

他還記得之前在亓家老宅裏,她跳進泳池裏救夏甜,卻在爬上泳池後迎面碰上亓盛。系統臨時發布支線任務叫她被亓盛公主抱,她為了不受電擊懲罰連噴血這種道具都用上了。

但這次同樣是電擊懲罰的任務,寧孜孜竟是絲毫不上心。

亓倦沿着她的碎發向上,指腹輕觸着她耳後的周圍皮膚。

系統曾提過一次它來自未來世界的新科技系統程序,是純晶體植入。

晶體是有明确衍射圖案的固體,由大量微觀物質單位,按一定規則有序排列的結構*。

除了液晶以外,晶體大多是固體形态。

也就是說,系統所提的晶體植入,應該是植入在了她身體的某一個部位上。

亓倦細細觸過每一個可能被植入晶體芯片的位置,而寧孜孜由于睡得太沉,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舉動。

他摸着摸着,動作忽然一頓,指腹壓了壓她耳廓上的那顆紅色小痣。

亓倦正準備進一步觀察,房頂樓上的小閣樓裏忽然傳來低低的哭聲。

那是一個女人的哭聲,嗓音像是破鑼似的,沙啞且幽幽凄厲。

聲音由低至高,很快又消失。

然而沒多久,那女人的哭聲被嬰兒的啼叫聲取代。

啼叫聲刺耳紮人,一聲更比一聲高昂,仿佛不知疲倦。

緊接着,別墅樓下傳來犬吠。

兩只黑狗像是在發出危險的警告,一陣緊促猛烈的吠叫後,随即莫名發出幾聲短促求饒的嗚咽聲。

只是這樣的動靜和聲響,寧孜孜卻毫無察覺,她咂咂嘴,不知夢見了什麽場景,嘴角隐約勾起淺淺的弧度,似乎在笑。

她似乎早已經習慣了吵鬧的噪音。

亓倦手臂一伸,繞過枕頭,輕輕壓住她兩側的耳廓,将她與這個世界的聒噪隔絕。

下一秒,樓下傳來一聲女人刺耳的尖叫聲,随後各個房間裏回蕩起導演組工作人員的聲音:“王暖暖out,王暖暖out。”

*來自晶體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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