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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她在裏面。”

白離對匆匆趕到的明陸甩下這句，邁步離開。

半夜兩點半出急診，她站在醫院大門口，風簌簌的拍在臉上，白離擡頭看着天上昏紅的月亮便知道自己今夜不會再起睡意了。

走下臺階她恍了下落腳，終于像是被什麽驚醒一樣睜大眼睛說着：“我為什麽會在這？”

這個點，她不應該已經躺在被窩裏，在熱空調的溫暖房間裏安穩睡眠嗎？

白離不禁回頭望了望身後冰涼的冷白光，深邃的長廊空無一人，或許都去照顧送來的病人了，Alpha一動不動的呆住了，自動門因為她不斷的開合，很快她就看到有值班的小護士走了過來。

哇——清秀的眉頭都不愉快的皺起來了。

白離趕緊揣緊衣兜有些心虛的跑出醫院，她跑的飛快，好似生怕身後那個巨大的影子也跟上來。一路辨着星子還有路邊陳舊的磚石，居然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跑到了百來米外的跨橋江邊。

嗯，其實她是有些害怕的，一個人在大街上孤單單的走，心思難免就變回了小孩一樣，白離是真以為醫院會長了腳追上來。

所以越跑越快了，風口嗆住喉管，生理上不痛快，可逆風跑的心情又那麽暢快。

白離喘着粗氣，沿江慢慢的散步，看到江面被月亮映的一片紅，奇異漂亮的非常，白離下意識就往兜裏拿出手機拍照，表演後養成的習慣了，随處看看各處的風景，有意識的無目的的，反正相冊裏漫無目的的相片比比皆是。

毛線外套的兜很淺，她剛伸手就觸到一個盒子，硬硬的邊角，指尖劃過去的質感又像是塑料膜，心覺不對的白離把那玩意拿出來一看。

——沈鏡月的煙。

“啊啊——什麽時候到我身上了……”白離揉搓着頭發壓根想不出這茬，她一步步走到視野裏的垃圾箱邊。

Alpha意圖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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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了江河，又是晚秋的夜風，冷冽又腥澀的江風拂面，白離在其中聞到了一股甜味。

來源于她手裏黑色煙殼，煙盒開口的縫隙正好露出一排黑色的煙，煙卷味有點甜，像是雪茄煙。

沈鏡月雙指間夾煙的暧昧情形陡然浮現。

半夜呵出的白氣和那縷絲絲繞繞的煙氣是像的，這股莫名其妙的聯想在白離腦中繞來繞去，她看看煙盒，只能對着江面無言，半晌還是胡亂把煙塞回衣兜，離開了江邊走到大路邊。

這時候天微亮，她攔到一輛出租車。

“去市公園。”

白家主宅五年後周邊的環境算個大變樣，天然山水好環境被沈鏡月利用起來改造成巨型公園，雖然還沒有正式面向大衆，不過也快了。

白離就趁沈鏡月在醫院躺着，抓着這個大好時機再去一次。

但她是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沈鏡月上次可是正兒八經撞上她，聽她白天找來的口吻也知道她肯定是知道那夜闖進來的人是她了。

白離也不想仔細去估摸沈鏡月的心思了，沈鏡月已經做出的行動夠她惡心十天半月的。

偏偏這老天爺就不如她願哪裏都能遇上沈鏡月，系統也是個雞賊的，五年來沒聽過它一個動靜，就這會兒沈鏡月一出事了，巴巴的跑出來告訴她人咋咋樣了，白離非常有理由懷疑沈鏡月就是它看上的下個目标。

回到Z市說不定是個錯誤，白離看着車外的漆黑空寂街道有些疲憊的阖眼。

下車後走到附近，事态也果然如她所想那樣，山腳處就有人在巡邏了。

白離随便找了個保安看不到她的地方站着，她一直向前處眺望希望看到頂峰別墅的影子，足足站了有半小時。

渾身泛冷到外套都回不暖的時候白離才轉身離開，她純粹在浪費時間，因為她什麽也看不到，一是遠，二是剛下過雨雲層還沒散去霧蒙蒙的，三就是，她眼睛在黑夜裏不好使。

那她這一整天的奔波為了什麽？腦子浮現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白離很快氣呼呼的給出了答案。

“都是沈鏡月！”

如果沒有她越界的糾纏，還有自己腦抽一樣把人帶回來，不然自己大半夜還會在外邊當個鬼魂一樣的亂晃？

就是她！

這連番的不痛快足以讓人痛喝一場，白離也是，可她現在只想回到室內好好睡個飽。

到家已是淩晨四點了，白離一頭栽倒滾到床上，把自己卷進被子掩個厚實，昏昏沉沉的立馬陷入死睡中。

白離是被一支電話吵醒的，從犄角旮旯裏撈出，她迷着張不開的眼縫，“哪位？”

這聲音破爛暗啞的讓白離都吓一跳。

那頭顧南意聲音緊巴巴的，“我和宋瑜萱到你酒店樓下了。”

白離腦子糊裏糊塗的幹嗯了聲，她完全沒有聽明白這句話，只知道顧南意來了她就使勁把自己撐起來，皮膚外透出來的熱度還有剛下地就頭重腳輕的感覺讓她費勁的走到門口，打了電話給前臺讓顧南意上來。

她打開門，斜靠在門框邊，腦子和漿糊一樣混亂。所以等她看清顧南意身邊站着的人時，白離驚愕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顧南意一看到Alpha似曾相識的蠢表情，心裏一咯噔，“你這不穿鞋赤腳出來不怕得病？”一拉上白離的手臂，擋不住的熱度讓她臉色一變，立即碰上白離的額頭。

“你發燒了。”顧醫生也不管旁的了，先讓人躺下再說。

聽到這句，宋瑜萱剛露出可愛微笑的臉也擔憂起來，她放下手上拎着的禮盒一起和顧南意把人再扶上床上，仔細的把被角掖住，直起身又發現窗口還透着縫，她又把窗戶關上。

沒有發出任何動靜的宋小姐蹲在床頭，眼神關切道：“胃有難受嗎？你有想吃的東西嗎？我幫你準備點熱水好嗎？”

這間房間沒有食物的氣味，冷冰冰的氣息和空白的桌面讓宋瑜萱不得不對昨晚剛分別的孩子細細的勸慰着。

說着她也摸摸白離的額頭，撥開Alpha濕透黏在皮膚上的細發，白離這下是清爽多了，她嗓子幹澀的擠出“謝謝。”

宋瑜萱似乎嘆了口氣，白離不知道這是錯覺還是什麽，因為她洶湧的困意又泛上了，她想說抱歉，又想說麻煩你了，可以的話她也想說看到你很開心。

明明只是第二面，她對宋小姐的親近到了詭異至極的地步了。

想了很多，白離幹澀的唇瓣動了動話還沒出口，眼皮就被宋瑜萱的指尖輕壓下來。

Alpha薄弱的眼球不敢絲毫動彈的凝滞在一層皮下，困惑：“宋小姐？”

“真的不要再說話了，對你嗓子不好的。”年歲長些的成年女性溫和平靜的聲音應着光聽着就覺得安心，白離沒想到下一秒宋瑜萱居然真的用出了哄孩子的語氣說。

“好了好了，乖孩子，睡吧，我會守在你邊上的。”

“beng”，像是真出現這麽一聲心弦松弛的曲調。

此刻所有的脆弱，所謂的僞裝都要無可奈何的在宋瑜萱面前攤開。

白離很用力的閉緊了眼，她突然覺得宋小姐可怕起來了，真的是好可怕的人，這是第一次白離只想用被子拉過頭頂，抱着貓咪把自己縮起來，藏到誰也看不到的地方。

“南意去買藥了，我讓她待會等會帶點食物，別再擔心了，所有事情我們都會處理好的。”

白離看不見的地方，宋瑜萱的笑容卻是摻和了無可奈何的心疼，最後意識的一點朦胧中，她聽到耳邊一個輕柔的聲音一直在唱，腹部隔着被子也被規律的拍着。

“睡吧——睡吧——”

掩藏在心底的小溪活起來了，白離朦胧中心想，為什麽會有這麽溫柔的聲音呢？溫柔到讓人想哭的聲音。

然後她突然想起來，母親曾經伴她入睡時候也會這樣拍着自己的肚子，親着她的額頭說哼着不成調的，明明母親是五音不全，唱歌很難聽。

可現在白離很開心，珍貴的回憶又被找回，她要這一次一定要記住了，不要再忘記了。

是一樣的，宋小姐很好，她……她對我，不，只有溫柔的人一定會對所有人都會溫柔的。

白離睡着後，宋瑜萱候了她一會兒，才捶捶蹲麻的腳踝走出去。

她掩上卧室的門，環視了圈外間。

這家酒店就是普通的規格，踏出內室廁所和外間都有種濕漉漉的簡易旅館的陰冷氣，現在這個季節本來流行感冒就很常見，但宋瑜萱挂念的是白離下個月不久就要登臺演出了，在登場前的任何小波動都會讓事情遭遇大變故。

還記得當年那場藍越的跨年演唱會，她日程排得實在匆忙，受邀到藍越演唱會都是幸運的，哪知恰好發熱期提前，如果不是白離的出現，宋瑜萱估摸着那次發熱期對身體的損傷也會不小。

她從櫥櫃裏拿到熱水壺，走到廁所，宋瑜萱一眼看到被扔在浴池裏的女士西裝外套，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沈鏡月那天晚上出現時穿的衣服。

她把衣服撈起，精細昂貴的布料被人不管不顧的扔在洗手池裏，被泡了一夜的冷水，情況糟糕的不行。

宋小姐沉默的把衣服挂起，等半幹的時候又仔細包好準備送到原主人手上。

白離的感冒當晚就好了，不知道是藥的原因還是什麽，照看的兩人也沒有追問她發燒的原因，畢竟S級Alpha的體制擺在那裏，只是普通的流感都幹預不了白離的免疫系統，除非是心神都受到了一定沖擊加上日積月累的疲憊才可能讓Alpha累上一遭。

除此外，就是易感期的Alpha最容易被病毒趁虛而入了。

隔天，白離就受到了明陸的來電，她以為又是沈鏡月來找事了，沒想到是白老爺子今天出院，說是想她了。

挂電話前想到兜裏的煙，白離猶疑了瞬，“沈鏡月，她也在？”

明陸：“沈總今天下午有會，所以白老爺這邊只能多麻煩您照看一下了。”

白離聽着感覺別扭，冷淡着“哦”了聲，直奔市醫院去了。

白老爺子實在精神頭太足了，中午過去的，出院前不僅和所有照顧他的醫生護士打了個招呼，像個慈祥的老爺爺一一把自己的孫女介紹了遍，白離陪着笑只能順着老爺子的意思又把他推輪椅到後樓那邊的花園，說是要跟這裏認識的幾個病友道個別。

“你孫女真俊啊！多個性！有沒有對象啊，要不我給小家夥介紹個？我覺得我孫女就挺合适啊！”這基本是老奶奶說的話。

“老白啊，你這孫女身板可以啊，直的很，有沒有想過參軍啊！”這是白離頂着幾個氣度非凡的老大爺拍在自己肩頭的力度，也不改笑容的淡定才獲得的一致好評。

一圈下來，一個多小時，把白離整得臉是笑僵了。

白老爺子就像個頑童似的在邊上也一齊取笑她，唯一在場的小輩确實有些苦不堪言了。

還好白老爺子拍手散會，白離才揉着肩膀頂着笑容把熱情過頭的老人家們送別，他們到門口是明陸開車來的，爺孫兩人坐在後座，中間一塊靜音隔板拉起來，所有的空間留給了兩人。

空氣是沉默的。

“到你爸那裏一次吧。”

白離不自覺握緊拳，她沒有去看白老爺子的臉，只是和他一樣扭頭別過臉對着外面的風景。

所以她錯過了爺爺所有的神情。

“白隽是我的失敗，是我沒養好他。”

白離神情一怔。

爺孫倆同時轉過頭，蒼老的Alpha和年輕的Alpha面對面看着彼此。

白老爺子惺忪的雙眼裏霧蒙蒙的茫然，像是一生狩獵兇殘的枭鳥終于到了垂垂暮年的地步，滿面的皺紋，不再光潔繃緊的皮膚，他在衰敗在垂落，生命的年輪也沒有放過這個叱咤商場一代的枭雄，他唯一能說的，只是為自己的兒子求下最後一點親情，“他不是個好父親，不是個好丈夫，不是個好兒子，對你母親不好，對你也是不好的，我不是在為他說好話，他是個混賬玩意兒，如今的下場是他的罪有應得。”

白離只沉默着聽，待她開口，是鄭重，沉穩又毋庸置疑的否斷。

“爺爺，我只有和你有親緣關系了，白隽那邊，我不會再見面的。”

對哪方來說，不見面都是好事。

“他不可能再有出來的機會了。”

白離咬住口腔軟肉，她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了。

白老爺垂下眼，他很快就眯起眼睛對着這個唯一來看過自己的孫女，輕描淡寫的說出了遺囑，“他死之後，我所有的遺産都會給你的，放心吧，爺爺馬上會離開這個城市，回到故鄉去好好過接下來的日子，小離，誰也不會來阻礙你了，放心吧，這一次以後所有的選擇上你都是自由的了。”

這是承諾。

是他唯一能為自己這個悲慘的孩子能做的事情了，他唯一希望的是這孩子不再随她母親那般的重蹈覆轍了。

其實……都是命苦的孩子。

老爺爺望着窗外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