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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終于有人來接殷寶了。

那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姑娘，黑頭發，黑眼睛，穿着短袖短褲，個子嬌小，手裏舉着個牌子急急忙忙地跑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看上去很着急的十五六歲的男孩子，兩人似乎是弄錯了時間。

那姑娘舉着牌子，踮起腳在接機的人群裏，又跟旁邊的男孩子說了兩句什麽，那男孩子立刻跑到機場別的地方去找人了。

殷寶看到那姑娘舉着的牌子。

她站起身，連忙拖着行李走過去。

殷寶走到那姑娘身後，小心翼翼地拍了她一下，“你好。”

那姑娘轉過身，看見殷寶，愣了一下，下一刻，連牌子都丢了，緊緊擁抱住殷寶。

“殷寶，我見過你，阿承……你哥哥以前給我發過你的照片。”

姑娘名叫關芮玲，她緊緊地握着殷寶的手，很抱歉地道：“對不起，我搞錯時間了，以為還沒到，結果睡過頭了。”

殷寶輕聲說沒事，遇到這麽熱情的姐姐，她那種孤身一人飄零的感覺都少了許多。

關芮玲道：“我打電話給我弟，說接到你了。”

沒過多久，那個男孩子就回來了。

關芮玲的弟弟叫關弋陽，看上去比他姐姐還擔心殷寶的安危，從關芮玲接到殷寶再到上車時，一刻沒停地說關芮玲睡過頭的事情。

最後關芮玲給了他一個暴栗，“死小屁孩，一天不打你皮癢了是不是？”

關弋陽捂着腦門，“你才小屁孩！”

殷寶覺得他們兩人還挺可愛的。

關芮玲開車，殷寶坐在後座，關弋陽坐副駕駛。

駛出機場以後，關芮玲看了一眼倒後鏡，問道：“你哥還好嗎？”

殷寶搖搖頭，低聲道：“不清楚，應該不是很好。”

關芮玲一時沒有說話。

殷寶看着關芮玲開車的背影，想到殷承從來沒有跟她提過有這樣一個熱情好客的朋友。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開了口，小聲問道：“那個，你是我哥的……”然而剩下的“同學嗎”三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坐在副駕駛座的關弋陽突然回過頭，幫她把後半句補完了：“前女友。大學時代的。”

殷寶愣了。

關芮玲擡手就要打關弋陽，“你不多嘴就不行是嗎？”

關弋陽非常及時地抱住頭躲到旁邊，“是你自己說的！”

關芮玲在後視鏡裏看到後座上的少女懵懵怔怔的模樣，覺得很可愛，忍不住笑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殷寶好不容易從懵怔中回過神來，“我哥他從來沒有說過……”

關芮玲笑道：“沒說過他有女朋友。”頓了頓，她聳了聳肩，“本來也是我追他的，他沒放在心上很正常。何況那個時候你還那麽小，十二三歲吧。”

關芮玲道：“而且，你哥哥當時也是我們L大的風雲人物，能給我追到就很不錯了。他當時才二十歲，就一個人撐起殷家的半邊天，除了上大學還要處理公司的事情，所以我跟他聚少離多，最後就分了。”頓了頓，她笑，“不過我很驚訝，他把你送到M國，想到的能照顧你的人，竟然會是他的前女友。”

關芮玲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邊開車，一邊神秘地問殷寶：“你知道你哥哥在我們學校的外號是什麽嗎？”

少女輕輕搖頭，漆黑的眼眸裏潋滟好奇，白皙的皮膚被窗外的陽光照得更加好看。

關芮玲憋了半晌，突然大笑出聲：“寵妹狂魔。”說起往事，她滔滔不絕：“你哥他真的是個超級妹控，幾乎認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有個超可愛的妹妹，他的手機開屏壁紙就是你。聽他寝室的室友說，上大學那段時間，他好像每天都要跟他妹妹打電話，當時我還不信。結果有一次我偷看他手機，看到通訊錄裏面一個人叫做‘寶寶’，我當時氣炸了，跟他吵了一架，結果沒想到寶寶竟然是他妹妹。”

殷寶沒忍住，笑了起來。

關芮玲在後視鏡看着殷寶，良久，到底是輕輕道：“終于笑了。”頓了頓，“殷承以前可是跟我說，他有個很愛笑的妹妹呢。結果從機場接到你一直到剛才，都沒見你笑過。我真擔心。”

殷寶微微一怔，才明白關芮玲大談特談往事的用意，一時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她才低下頭，“對不起……我只是太累了。”

關芮玲靜靜地望着她，“放心，你哥哥很厲害，一定能渡過難關的。”

殷寶沒有說話，只是鼻子有些酸。她望着窗外的陽光，從透藍的天空灑下來，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秦泊嶼剛剛到M國的時候，給她發過一封郵件。

他說這個地方，有世界上最好的陽光。

還有一張風景照。

而在這一刻。

她終于看到他眼中的景色了。

·

關家現在就兩姐弟住着。關弋陽還在上學，關芮玲已經工作了。兩人的父母都在國內，所以那幢小別墅哪怕多了一個人，也顯得特別大。

到了關家，殷寶吃了一頓飯，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給殷承發短信報了平安，又給宋姨打了電話，宋姨讓她安心住着，什麽都不要想，好好吃飯睡覺，專心畫畫。

最後，殷寶給林曉曉打電話。

林曉曉在那邊挺沉默，過了很久，才道：“我還以為暑假結束以後，我們就能見面，沒想到還離得更遠了。”

殷寶坐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關家的褐色小貓，低着頭道：“我也想早點見到你。”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兒。

林曉曉忽然道：“對了，”頓了頓，她兇巴巴地道：“到了M國，不許給我去找秦泊嶼，聽到沒有？”

殷寶一愣，“為什麽？”

林曉曉憤憤地道：“第一，他也許根本就不在M國了，你找也是白費力氣。第二，我可不想當你看到他有了老婆孩子，還過得很好以後，哭着來找我。”

殷寶覺得有些好笑，可是真的想一想那個場景，卻又笑不出來了。

少女垂着頭，半晌，才不太高興地嘟囔了一句，聲音軟軟的：“我才不會那麽傻。”

林曉曉道：“你就是那麽傻，我的大小姐。”頓了頓，“全天下沒有比你更傻的人了。”

挂了電話，殷寶準備睡覺。

可剛要放下手機，不知為何，卻忽然想起了秦馭。

在機場的時候，那個冷漠的男人，還說過要來接她。

雖然當時沒有覺得什麽，可是現在想起來，她确實能感覺他的一點點關心。

殷寶躺在床上，拿着手機，把那個直播app又下載回來了。

想要跟他報一下平安，就說她已經找到來接她的人，也到家了。

可是等到下載好以後，殷寶卻忽然覺得不行。

畢竟秦馭是秦氏集團的總裁，這次來M國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她不小心打擾了他的會議什麽……

恐怕會挺嚴重的。

少女握着手機，看着直播界面，半晌，下巴枕着手背，小聲道：

“秦馭那麽忙，應該不會記在心上的。”

于是，殷寶把手機放開，終于閉上眼，二十幾個小時旅途的疲憊與困倦，在頭挨到枕頭的時候，一齊湧來。

她很快就睡着了。

·

傍晚，秦馭開完會。

離開會議室，走到一處空曠安靜的地方。

男人面色冷淡，眉目英俊鋒利，卻又因傍晚夕陽，而顯得稍微柔和。

秦馭拿出手機，六點。

這場會議開了近五個小時。

殷寶那邊沒有任何消息。

她有沒有被接到，有沒有平安到達，都沒有一點消息。

秦馭冷淡地站了很久，微微垂眼，修長的手指點開軟件，輸入數字。

他戴上藍牙耳機，冷淡地看向遠處的夕陽。

很快，便連通了。

看到鏡頭裏的景象，秦馭拿着手機的手，微微一頓。

殷寶忘了給手機充電，手機已經徹底關機了。

連通的是她桌上的手提電腦。

電腦的攝像頭正好可以将整個房間照在其中。

房間不大，卻顯得挺溫馨。夕陽從窗外照進來，橘色灑滿了整個房間。

殷寶還在睡覺。

少女側身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烏黑的睫毛遮下來，一動不動。她睡着時唇微微張開，顯得有些嘟嘟的，格外可愛安靜，可能因為睡衣太寬松，翻身以後衣服微微滑下來，露出白皙纖瘦的肩頭。

秦馭沉默地看着。

男人的眼神冷淡，卻有情緒在其中翻湧。

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寂靜冰冷的世界被打破，有許多色彩湧了進來，像是被打翻的顏料桶，就像這一日的夕陽，溫暖又絢爛。

不僅有色彩，還有許多斷續的想象。

秦馭握着手機的修長手指，微微收緊。眼底的情緒似冷淡，又似隐忍。

他已不止一次在閉上眼時想，她的世界是怎樣的。

或者說，有她的那個世界，會是怎樣。

夕陽的顏色是不是溫暖的，空氣裏的味道是不是甜的，天邊的雲，夏天的陽光，還有她手心的溫度，都是怎樣的。

身後忽然有人拍了一下秦馭的肩。

“嘿，秦！”

秦馭将手機屏幕關掉。

男人冷漠而輪廓分明的臉龐，在夕陽下依舊如此。

那個年輕的外國小夥問道：“要不要一起出去喝一杯？剛才開了那麽久會。”

秦馭冷淡地沉默片刻，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道：“不要太晚。”

那白人笑了，“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