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更)
第19章 (三更)
賀成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竊笑地從床底鑽出來,蹑手蹑腳先走到門邊看了一下,闩結實了, 這才放心走回來, 挨着姜雅在床沿坐下。
他把下巴壓在姜雅肩膀上, 控訴的眼神望着她, 努力做出一副可憐巴巴被抛棄的模樣。姜雅肩膀被他壓得多沉,受不了地推了他一下。
“你知道我進來了?”賀成問。
姜雅當然知道, 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她要不知道,這貨都不一定進的來。剛才太奶奶走的時候, 一家人出去送, 姜雅眼角瞥見牆頭露出個腦袋一晃,她走在後邊,趕緊用身體遮擋了一下。等送到門口站着道別說話, 姜老大又扶着太奶奶送到巷子口的時候,姜雅便有意一手扶着門板,用身體擋住了半扇門。
就這一小會兒工夫,賀成利落地翻過牆頭,順着牆根鑽進了她住的西屋。
“你也太大膽了,我家裏人可都在,回頭看你怎麽出去。”
兩人只敢用氣音說話, 讓姜雅嗔怪無奈的表情看起來更加生動。
賀成嘚瑟:“大不了我就不出去了。今晚就睡這兒,明早等你家人都走了,我再走。”
“你家裏不找你?”
“你覺得呢?又不是三歲小孩丢了。反正都進來了, 随他去。”
他自從穿來, 一連着幾天晚上都往外跑,包蘭香他們大概都習慣了。他再不走屋裏都沒人注意, 鮑春來每天在外頭玩到很晚,估計也沒那麽關心他。
“不行,你滾回去。”姜雅說,“你呆的越久危險越大,萬一被發現了,可別連累我。”
賀成表示心塞,說好的革命戰友呢。
正說着,外頭傳來擦擦的腳步聲,接着宋士俠在外頭拍門:“二丫,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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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兩人頓時屏息凝氣,對視一眼,随即姜雅揚聲答應道:“娘,什麽事啊?”
“你開開門。”
“娘,你等一下,我正在洗腳。”
姜雅一邊說,一邊示意賀成把擦腳巾地給她,下巴指了指床底。
賀成一邊哀怨,一邊趕緊又鑽了回去。
從門縫的角度應該看不到床,不過姜雅還是擔心了一下,看着賀成藏好了,姜雅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又把椅子拉過來遮擋,故意把行李包放在椅子上,這才靸着鞋去把門打開。
“娘,什麽事啊?”姜雅扶着門問道。
“我交代你幾句話。”宋士俠說着,就伸手推門,姜雅也不能攔着,更不敢表現出一絲遲疑,趕緊把門拉開讓她進來了。
椅子被行李包占了,宋士俠進來便只能坐在床沿上,姜雅就打開床頭的箱子,裝作整理東西,把宋士俠的注意力往別處吸引。
“我跟隊長女人兌了幾斤糧票。他家因為隊長要出去開會公幹,平常會準備。”宋士俠說着掏出幾張糧票,遞給姜雅道,“原本預備你們路上吃飯的,我給你爹,你爹讓給你帶着,萬一有用。”
姜雅也沒推讓,就接了過來數了數,五斤糧票,有零有整。
姜雅輕輕嘆了口氣說:“娘啊,肯定需要的呀,其實我都沒好意思說,這年頭你只要出了門,沒有糧票就沒有飯吃,你就只能等着餓肚子。”
宋士俠:“這叫什麽話,你姐還能讓你餓着?”
姜雅現在差不多明白了,為什麽在原書中,女主的娘家人全都是奇葩親戚。
在姜老大和宋士俠看來,親兄弟姐妹,互相幫助那就是應該的,怎麽幫都不為過,自家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可是換成姜芫和她婆家人的角度來看呢?
“娘,大姐除了是我姐,她還有婆婆,他們城裏人吃糧食定量,每個月幾斤糧食都定好的,可着頭做帽子,我去吃一口,他們家就得少一口。”
姜雅道,“再說了,在家千日好,誰知道出了門會遇個什麽事。娘,你明早多給我烙幾個餅子,烙得焦幹能放時間長的,我帶着路上吃,一路上就盡量不用糧票,省得萬一遇到什麽難處,在外頭餓死算了。”
這說的真是慘兮兮了。宋士俠臉色變了變,張嘴想罵,又想到她明早就走了,忍氣。最終宋士俠答應道:“知道了,我明早多給你帶點吃的就是了。”
宋士俠站起來出去,姜雅又追着她說:“娘,你跟爹說說,好歹得給我點錢呀,你看你們突然一封電報,就把我送去了,我姐恐怕都沒個準備,那我要是到了那兒,一時半會找不到工作,我可怎麽辦呀,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宋士俠終于忍不下去了,黑着臉呵斥道:“你這個死丫頭怎麽回事,知道的說你要進城了,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送你去逃荒要飯了呢。”
姜雅:“我孤苦伶仃一個人跑那麽遠,長這麽大都沒出過門,跟逃荒要飯有什麽兩樣,我不是害怕嗎。”
宋士俠噎住,頓了頓道:“你爹原本就說了,給你十塊錢帶着。”
“十塊錢夠幹什麽,幾千裏遠,我聽說要坐三四天火車,十塊錢夠幹什麽的呀……”
姜雅還在那邊嘤嘤嘤,宋士俠擡腿就走,頭也不回麻溜地出去了。
姜雅拴好門,轉臉便看到賀成從床底爬出來,忍不住想笑。鑒于剛才的驚吓一刻,姜雅索性把油燈吹熄了。她光腳穿着拖鞋呢,摸索着上床捂被窩,賀成便靠在床頭攬着她。
“雅雅,你真要去啊?”
“要去。”
不用問姜雅都知道他想什麽,姜雅說:“我就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又不是不回來了。”
“可是我能不擔心嗎。再說了,萬一你在滬城遇上哪個未來大佬、首富什麽的,一腳把我踹了。你爹娘可是打算着叫你去嫁人的。”
“你正經點行不行。”姜雅好笑,停了停認真說道,“賀成,咱們現在太閉塞了,現在出門沒那麽容易,機會難得,你就當公費旅游,難得老姜同志主動讓我去。我去看看80年的大滬城長什麽樣,然後看看有什麽路子搞錢,掙點錢,我們現在可就缺錢呢,正好檢驗一下我們在這個年代的生存能力。”
沒錢,就算在這個低物欲時代也太難了,菜包子都吃不起。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賀成正色道,“雅雅,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在別人眼裏是姜二丫,農村姑娘,十九歲,文盲,小學二年級都沒上完,長得還特別漂亮。這是1980年,你覺得你這麽跑出去,想搞錢,搞什麽生存挑戰,你自己覺得能靠譜嗎,你說我能不能放心?”
兩人一直用氣音說話,他貼着她的耳朵竊竊私語,一着急,就出聲了。
姜雅趕緊提醒地用手指碰了下他的嘴,這個房子的隔音可不是吹的,隔壁她娘咳嗽一聲都能聽到。
賀成便捉住她的手咬她手指,姜雅作勢要擰他臉,賀成就咬她耳朵。
親着咬着就不行了,賀成一翻身壓住她親吻。
用他自己的話說,他現在身體裏有使不完的力氣,常年勞作的健壯,肌肉結實,精力十足,忍不住就想多做點兒什麽。被他這麽一折騰,姜雅也有點……那什麽了。
差一點擦槍走火。
好在兩人還有那麽一點點理智,還沒忘了毫無防護,槍不能随便開的。
隔壁堂屋裏時不時有動靜,姜老大和宋士俠好像在争論什麽,然後聽見開門的聲音,院子裏嘩啦一聲潑水聲,腳步聲又走回去了,屋門吱呀關上。
深夜中各種動靜就在門外,格外清晰。可越是這樣,親熱的兩人越格外刺激,沖動。
恨不能給個痛快。
賀成停了下來,懊惱地自己慢慢平息。兩人甚至不敢玩點什麽花招,畢竟這事情上彼此都太了解了,怕一發不可收拾。
你說這叫什麽事兒,誰家摟着媳婦還得硬忍的。
姜雅安撫地親了他一下:“等我回來,我們就趕緊把婚結了。”
賀成嘟嘟囔囔地發狠:“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就地正法,明天提親,後天結婚,哪兒也不許亂跑。”
姜雅推了他一下:“你至于嗎,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還是不相信我這個人,在你看來我就那麽沒用嗎?出個門看你這麽多事兒。”
賀成不是不相信她,實在是,兩人打從初中開始,就沒怎麽分開過。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大學選了同一座城市,畢業後就一起工作、結婚,從校服到婚紗,自從畢業他們就沒分開超過三天……
尤其現在,他們是處在一個陌生的時空,用賀成的話說相依為命,他當然不想分開。
“要不這樣,雅雅,你給我點時間,我陪你去。”
“哎呀沒事的。不就出個遠門嗎,你至于嗎,我明天就走了。”
姜雅想了想,笑嘻嘻捏了捏他的臉說,“等着啊,乖,等我賺到錢,就回來娶你。”
說着說着姜雅便突發奇想,看着他笑道:“要不咱倆做個約定,等我賺到錢,幹脆你嫁給我算了。”
“……”賀成問,“什麽意思?”
姜雅說:“你招贅給我算了,說實話,我有點不喜歡你家裏,有點複雜。你招贅給我,一了百了。”
賀成:“你不懂還是我不懂啊,你爹有兩個兒子,他會讓你招贅?恐怕我想招他都不要我。”
姜雅揮揮手:“這些事以後再說,你現在還是想想,你怎麽出去吧。”
* * *
賀成一夜沒睡。
他不敢睡啊,怕萬一睡死了,試想一下,一覺睡到大天亮,一睜眼,丈人爹、丈母娘逮個正着……
姜雅也沒怎麽睡,兩人聊了會兒,下半夜姜雅才睡踏實了,睡的正香,賀成推醒她,該起床了,宋士俠在外頭喊了。姜雅迷迷瞪瞪起床穿衣服,看着賀成鑽進床底,忍不住又笑起來。
“那我不管你了?”姜雅道,“回頭我不鎖門,萬一我娘把門鎖了,我給你留個鑰匙,你從門縫摸着外面開。”
賀成擺擺手,示意不用她管,姜雅才穿好棉鞋開門出去。
簡單吃了早飯,帶好行李,兩個弟弟便趕着驢車,送姜老大和姜雅出了門。從鎮上坐一天只有一班的客車去縣城,再從縣城轉一趟車到永城市。
直到下午兩點多鐘,父女兩個才趕到永城火車站,窗口沒什麽人,姜老大遞上介紹信,售票員看了看,把介紹信丢回來,手一伸:“十九塊五。”
姜雅看過這張介紹信,措辭嚴謹寫着“茲有我公社小嶺生産隊社員姜二丫因赴滬城探親……”,蓋着公社革委會的紅印章,什麽時候她從滬城回來,也要憑這張介紹信買返程車票。
買完了票,姜老大把介紹信和車票交給姜雅,囑咐了幾句,從身上掏出幾張紙幣遞給她:“給你點錢帶着,你貼身藏好,留兩塊零錢裝着路上用。這裏頭,有十塊錢是給你小外甥預備的見面禮,你頭一回見,要給的。”
姜雅接過來看了看,三張十塊和五張一塊。昨晚宋士俠給她糧票,姜老大沒把錢一起給,姜雅便猜到姜老大是要自己給她,可能會比跟宋士俠說的十塊錢多一點,她猜十五,頂多二十。
大概是她昨晚撒潑打滾、耍賴哭窮的原因,姜老大居然給了她二十五塊。
這種操作好像有點角色颠倒了。旁人家裏,好像一般都是母親偷偷多給點錢吧。宋士俠這個娘,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壞,窮慣了,可能在她眼裏,過日子第一重要,兒子都比不上錢要緊,別說女兒了。
姜雅看着姜老大會心一笑,到滬城的火車票19.5,爹給了二十五,好賴她都有買票的錢回來。姜雅算了算,家裏為了這一趟送她去滬城,車票、見面禮加上給她帶的錢,就掏了五六十塊。可憐天下父母心,也是下了本錢的。
要知道,小嶺村去年年底結算,一個工分是兩厘六,一個壯勞力一天掙十個工分,也才兩毛六分錢。
窮啊,越發讓姜雅覺得,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
“爹,您趕緊回去吧,路上小心,我上車了。”
姜雅裝好錢,拿好行禮,爬上了開往滬城的綠皮火車。
小嶺村,床底下的賀成聽到上工的鑼聲響起,然後咣當一聲,宋士俠推開西屋門看了看,沒進來,咣當又關上,咔嚓把門鎖上了。
賀成又等了等,聽着宋士俠鎖上大門走了以後,才從床底下爬出來,把兩扇門拉開,從中間的門縫裏摸索着用姜雅給他的鑰匙開了門,翻過院牆回到自己家裏。
賀家也鎖着門,都上工了,賀成刷牙洗漱,徑直跑去田裏上工,因為遲到不足半小時,又被扣了一個工分。
中午收工回家,包蘭香盤問他昨晚跑哪兒去了,昨晚上還給他留了門,一早都沒見人影。賀成就信口胡謅一句,說一早起得早,出去溜達玩了,包蘭香就沒再問。
然後賀成便跟她要錢。
“又要錢幹什麽?”
“我有點事,可能要出門一趟。”
“又出去幹什麽?你可別給我亂跑。”包蘭香便開始絮絮叨叨,說家裏錢頭緊,都等着花錢呢,她連買鹽買火的錢都不舍得花。邵春來在旁邊還跟着幫腔,說爹娘不容易。
唠叨煩了,賀成丢下一句:“不給就算,我不要了。”
說着便自顧自把自行車從堂屋推了出來。這輛二八大杠是去年秋天,家裏為了給邵春來相親撐門面,邵保魁托人買的,一家人十分愛護,平時就放在堂屋裏,連邵春紅每天去鎮上上中學都沒給騎,怕騎舊了,留着邵春來結婚用。
所以邵春來一看他推車就急了,追着問道:“大哥,你推自行車幹什麽,這車不能騎,你別弄壞了……哎呀你快放下,你會騎嗎你,你又沒學過。”
自行車不是用來騎的?賀成沒理他,自顧自推着出了大門,騎上車揚長而去。
把邵春來心疼得不行,等包蘭香和邵保魁追出來時,只見賀成長胳膊長腿騎着自行車,不急不慢地拐過巷子口不見了。包蘭香追着喊了幾聲也沒回應,氣得包蘭香連聲罵“小爹”。
可讓這家人沒想到的是,這天晚上賀成沒回來,第二天、第三天……還是沒回來。
包蘭香和邵保魁這下子急了,開始張羅着找人,甚至打聽有沒有哪裏出了事的。
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村裏人議論紛紛,賀家的本家近房們也開始表示關注。偏偏這個時候宋士俠跳出來說,當天中午聽見他們家吵架了,賀成是跟家裏賭氣走的。搞得包蘭香逢人就解釋喊冤。
村裏人紛紛說,賀大傻子這回丢了。
賀大傻子丢了的第三天早晨,姜雅在滬城下了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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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