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夫人
夫人
盧文喻深深地吸了口氣,眼刀子嗖嗖地落在三姨娘身上,“三娘,你有何話可說?”
第一次知道背後謀害曲陽之人是三姨娘的時候,盧文喻當場就氣得想找她拼命。
三姨娘依舊不慌不忙:“單憑一個小丫鬟的話,大少夫人就要把罪名按在我身上,不妥吧?”
小丫鬟瞪大眼睛,咬牙憋着股勁,說道:“大少爺大少夫人,我有證據。”
“原先為三姨娘做這些髒事的是大小姐的乳娘岑媽媽,岑媽媽被他兒子媳婦贖走後,三姨娘才讓我做這些事情。”
“岑媽媽走的時候,給我留了一本賬簿,記錄了她幫三姨娘做的所有事情。她還說過,賬簿裏藏着一個關于三姨娘和大小姐的驚天秘密。”
“賬簿在哪裏?”
“就在我屋裏榻下第二塊石板下。”
盧文喻看向匪石,對他點了一下頭,匪石立刻就去取賬簿了。
三姨娘低着頭,看似處變不驚,實則已然心慌。
這麽多年,她藏着一個秘密,曲曉薇不是曲老爺的親生女兒。
賬簿取來的時候,曲夫人身邊的王媽媽過來了。
王媽媽向曲陽盧文喻見了個禮,說道:“大少爺大少夫人,夫人讓我把三姨娘帶過去。”
說完,她看了眼匪石手裏還沒來得及呈上的賬簿,說道:“這賬簿,也由我帶去交給夫人。”
“王媽媽稍候,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去主院。”
盧文喻半眯起眼,示意匪石呈上賬簿。
敢害他男人,他非得親手處置不可。
匪石呈上賬簿的時候,曲陽搶先拿走賬簿,交到王媽媽手上,“你把人帶走吧。”
“是。”
王媽媽帶過來的幾個婆子拖起三姨娘,曲曉薇立刻撲上去,被丫鬟婆子拉開,一起帶走了。
盧文喻瞪大眼睛,想阻攔卻又不想因此拂了曲陽的面子。
等王媽媽把人都帶走後,才氣得叉腰,又生氣又委屈,眼眶都紅了。
“你幹嘛讓王媽媽把人和賬簿都帶走?這事情弄得,反倒好像我成了惡人。有人要害死我男人,難道我還要原諒,不該憤怒,不該反殺?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曲陽揮手摒退左右,拉着盧文喻坐在自己腿上,溫聲哄:“我都懂,你為我,我也想為你。我不想讓你髒了自己的手。”
“況且,娘這麽做,或許自有她的主張。咱們先看看,若是娘處理得有失偏頗,咱們再想法子。”
盧文喻氣呼呼地撇了撇嘴,漸漸冷靜了下來,“三娘是娘的陪嫁丫鬟,娘不會顧念舊情,饒了她吧?”
“應該不會。”曲陽也沒把握,猜不透曲夫人的心思。
主院那邊,曲夫人的臉上毫無波瀾。三姨娘跪在她面前,腰杆卻挺得很直。
曲曉薇被攔在院子裏,大聲鬧着要進去。
曲夫人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終于開口:“你從十歲起就跟在我身邊,這幾十年來,我待你不薄吧?”
“夫人待我不薄。”
“既如此,為何要害我兒性命?”
三姨娘呵的一聲冷笑:“府裏不止我一個姨娘,其他姨娘高高在上,稱呼夫人為大姐。唯獨我,仍然像個下人一樣服侍夫人。”
“原來就是為了這事?”
“難道不該嗎?夫人為何要讓我做姨娘?您知道的,我根本就不願意。”
曲夫人打了個手勢,王媽媽拿了一支銀釵出來。
看到釵子的時候,三姨娘臉上的表情終于出現了裂痕。
曲夫人說道:“你可知,當年我為何要給你開臉做姨娘?”
三姨娘微微搖頭,眼裏露出了恐慌與不敢置信。
曲夫人繼續說:“當年陳金貴寄住在府裏,你和他私通茍合有了曉薇,若不是我求老爺納了你,隐瞞此事,你和曉薇将會面臨怎樣的後果?”
三姨娘臉色蒼白地癱坐在地上,喃喃着:“不可能。”
曲夫人失望地嘆了口氣,“或許,當年我确實做錯了。”
三姨娘回過神來,跪着爬到曲夫人腳下,淚流滿面地磕頭。
“夫人,是我錯了。我不該怨您,不該害大少爺。”
“我早該想到的,老爺從來沒碰過我,我懷上孩子,他竟然什麽也沒說。我以為是他唯一進我房那次,喝醉酒不記得。”
“陳金貴是金枝的兄弟,考中舉人當官後,一路高升,你若想去找他,我可以讓你去。”
“不不不,”三姨娘連連搖頭,“我不去,我生是夫人的人,死是曲家的鬼。我被豬油蒙了心,屢次三番害大少爺,我罪該萬死。”
“你自小聰明,懂得借刀殺人。金枝身邊那幾個丫鬟,都被你收買了。她自己心術不正是真,你讓人唆使她也是真。”
“夫人,我去給二姨娘賠罪。”
曲夫人搖搖頭,聲音很輕:“你回你屋裏去吧。曉薇,我會替你照顧,給她找戶好人家。”
“是。”三姨娘再次給曲夫人磕了個頭,步履蹒跚地離開。
院子裏,曲曉薇一看見三姨娘就跑過去問:“娘,大娘說什麽了,她是不是饒恕您了?如果沒有,我去求她,求到她肯饒為止。”
三姨娘深深地看着曲曉薇,有淚有笑,說:“娘累了,先回房休息。以後,你要好好聽夫人的話,切不可再任性妄為。”
“娘,您怎麽了?”曲曉薇聽得心慌。
三姨娘微笑着搖搖頭,摸摸她的頭,再一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轉頭就走,潸然淚下。
等她回到房裏的時候,一見床上那三尺白绫就明白了。
這一天,曲家三姨娘懸梁自缢。
曲陽與盧文喻聽到消息的時候,都愣了一愣。
曲陽輕嘆:“娘是給她保全了顏面,保全了大妹。”
盧文喻也是感慨,氣頭上恨不得弄死三姨娘,可這會兒再聽到她自盡的消息,又心生憐憫了。
盧文喻蹙起眉頭,有一件事沒想通。
“三娘只有一個女兒,為什麽要害你性命?若是有兒子的二姨娘和五姨娘,這事還能說得過去。”
“現在恐怕只有娘知道了。”曲陽也同樣想不明白。
盧文喻又問:“那本賬簿,可以去向娘要過來看一看嗎?”
“我已經要過了,娘說她把賬簿燒了。”
“燒了?”盧文喻滿臉疑惑,曲夫人有什麽理由要燒賬簿。
“可能是跟那小丫鬟說的驚天秘密有關。只可惜,那丫鬟不識字,不知道賬簿裏的內容。”曲陽何曾不是滿腹疑惑,他越發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小瞧了這位便宜娘。
盧文喻想不通就不想了,“算了,娘至少不會害我們。”
不管怎樣,三姨娘一死,這事就算是了結了。
曲夫人作主給三姨娘設立靈堂,允許曲曉薇披麻戴孝,為三姨娘守靈。
曾經的二姨娘陳金枝,聽說這個消息後,想起曾經在曲府和三姨娘鬥嘴的日子,疑惑之餘重重地嘆了口氣,前去吊唁。
曲夫人派人把陳金枝請到主院,噓寒問暖了一番。
陳金枝面露羞愧,說:“夫人,我以前錯得離譜,不該總想着害死大少爺,讓曲燦繼承家業。您願意饒我一命,我這輩子都會記着夫人對我的好。”
曲夫人說:“你搬回府裏來住吧。”
“夫人?”陳金枝不敢相信地看着曲夫人,眼眶迅速濕潤。
“不以二姨娘的身份。我認你做個幹妹妹。”
陳金枝跪到曲夫人腳邊,趴在她的腿上哭。
“夫人,我在曲家待了十多年,兒子和女兒都在這裏。在我心裏,曲家才是我的家。我以前做的惡事,我會用下半輩子來贖罪。”
“那就回家來吧。”曲夫人摸摸她的頭。
“嗯,好,嗚嗚。”
陳金枝走後,王媽媽對曲夫人說:“陳氏害大少爺是事實,夫人心善大度,但大少爺恐怕不會認同。”
曲夫人嘆氣:“我哪裏是什麽心善大度,還不是為了曲陽,為了這個家?我怕的是陳金貴,他現在是京官,民不與官鬥啊。”
曲夫人不知道三姨娘在陳金貴心裏是否有分量,也不知道陳金貴會不會知道曲曉薇是他親生女兒的事,她不敢賭。
若是有一日,陳金貴想對付曲家,曲夫人希望陳金枝能從中斡旋調和。
曲夫人想了想,問道:“舅老爺的信,有多久沒收到了?”
她父親去世後,兩個兄弟丁憂回家,離了朝堂,一直未能得到複用。
只有娘家兄弟得勢,李家恢複昔年榮光,她和兒子才能有靠山。
“回夫人的話,上次收到信是年前。”
曲夫人不禁蹙眉,在定下曲陽的親事後,她給娘家兄弟寫過信。算算日子,就算人不來,也該有封回信才對。
“派個人,去趟濟南。”
“哎。”
三姨娘出殡後,陳金枝搬回曲家。
曲夫人辦家宴,正式認她做義妹,讓大家稱呼她為陳姨媽。
最高興的莫過于陳金枝和曲燦曲曉蕊,最感傷的莫過于曲曉薇。
曲曉薇環顧四周,高興的高興,淡漠的淡漠,想起三姨娘已逝,悄悄地吸了吸鼻子。
盧文喻默默地遞了塊帕子給曲曉薇,曲曉薇扁扁嘴,想跟他說話,可又不敢,安安靜靜地坐着。
曲陽說道:“大妹,你大嫂的染坊要開業了,你可以去染坊玩,讓你大嫂教你染布。”
曲曉薇眼前一亮,定定地看着盧文喻:“大嫂,我可以去玩嗎?”
盧文喻彎了彎眉眼:“當然可以。”
曲曉薇終于露出笑容,眼裏蓄滿水霧。
曲夫人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們,心裏暫時松了口氣。
三姨娘已逝,二姨娘換了個身份回來,曲夫人只盼着這個家能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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