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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當夜,這一萬多粒種子經過了初步的處理,清洗幹淨之後放在操作臺上自然晾幹,次日測完含水量就可以層積起來。

層積是留待後用的,眼前的試驗先選了四百粒種子,重新做破除休眠處理,然後放進了恒溫培養箱。

這批處理和上次在潔源的處理并沒有什麽兩樣,只不過是操作環境和設備條件更優越了,在嚴格控制的無菌環境下,可供種子萌發的時間數倍延長,希望也就更大了些。

但林星河心裏知道,他能做的不止這些。

把培養箱調整至适宜萌發的溫度,林星河關了燈,幾秒鐘之後又重新打開,想了想,踟踟蹰蹰地回到了藥品櫃旁。

阿岚問道:“少主怎麽了?”

林星河說:“你們靈主這麽用心,我不想拖他的後腿。”

阿岚不懂,林星河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打開了藥品櫃,把标注了“危險物品”的黑色箱子搬了出來。

阿岚說:“少主,這看起來不大安全啊,用不着的話還是別打開了吧。”

林星河說:“其實也沒有多危險,只是我自己心裏有一道坎兒。這道坎兒永遠都會在那裏,如果我不跨過去,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說着,林星河拿出了那個用黑色泡沫紙單獨包裝的瓶子,用小刀拆開,不出所料,是一瓶濃硫酸。

眼睛仿佛隐隐作痛,林星河下意識屏住呼吸,拿着瓶子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他在心裏默念不能害怕,終于深吸一口氣,打開了瓶蓋。

阿岚說:“少主,要不然讓我幫你吧,您說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林星河說:“不用,讓我自己來。”

耗到淩晨兩點,濃硫酸處理的種子總算下了棉床,林星河扯掉護目鏡和三層口罩,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渾身都被汗水浸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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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岚看得揪心,說:“雖然不知道少主為什麽要費這些事,但阿岚真心希望它們能順利發芽,少主太辛苦了。”

林星河說:“看我運氣好不好吧。”

阿岚問:“那要是發出來了呢,您打算做什麽用?”

林星河想,要是發出來了,就是時候離開北疆了,也是時候離開段君屹了。回憶相處的日子,心裏竟然酸酸的,可笑的是明明也沒在一起很久,這感覺卻像游子離家一樣。

林星河笑笑,答道:“發出來之後還得篩選純血統的、有出靈潛質的苗株,難着呢。”

阿岚聽了惆悵地嘆氣,要扶林星河回去休息。林星河不放心這批種子,就叫阿岚自己回去,打算留在休息室對付一夜。阿岚不肯,撂下一句“我陪您”就跑回去拿洗漱用品了。

林星河等在實驗室裏,撐着下巴昏昏欲睡,忽然一個激靈,被倚在門框上的雄靈吓了一跳。“巫淳英?!”

來者正是巫淳英,他笑吟吟地盯着林星河,“我聽說關爾卿找到了一枝曼陀羅,是我的,我想拿回去。”

林星河暗自松了口氣,說:“要拿什麽時候不能拿,三更半夜跑我實驗室來,鬼一樣。”

巫淳英一個起跳坐到了轉椅上,說:“白天不行,關爾卿肯定要抓我的,我表哥還得治我的罪呢。”

林星河說:“治你的罪也是你活該,誰讓你瞎搗亂。那截枝杈是曼陀羅唯一留下的東西,我不能給你。”

巫淳英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嘴角一咧,邪氣橫生,“你說不給就不給?我要搶,你也攔不住。”

林星河站了起來,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摸到了一把夾種殼用的尖嘴鉗子,“巫淳英,別亂來,只要我大喊一聲,巡邏的侍衛就會沖進來。”

巫淳英笑了,肩膀一聳,像是在說“你喊呗,你試試”。他的身後是恒溫培養箱,溫度25℃,安放着十幾盒神樹種子。他知道這是林星河的軟肋,便打開箱門放了一樣東西進去。

他說:“你可以喊,但我來的時候已經把侍衛都支開了,就算你嗓門夠大,他們跑過來也得五分鐘,這包白磷能不能在培養箱裏支撐五分鐘,你這種知識淵博的應該比我清楚。”

說完食指比劃在溫度調控按鈕上,滴滴滴地一按就是五六下。

林星河又氣又急,“別亂動!不能再升溫了!我好不容易才處理好這批種子,你不能毀了它們!”

巫淳英說:“曼陀羅枝,拿來。”

林星河說:“是你自己丢掉的,現在又來要,還要不要臉了?他只剩下這截枝杈了,給我給你自然都可以,但你會養嗎?萬一養死了怎麽辦?”

巫淳英說:“死了也是屬于我的,你管得着麽,趕緊拿來!”說完又滴滴滴地連按好幾下。

林星河吼道:“你別動了!把溫度降回去,我這就給你拿!”

巫淳英得逞地笑着,“諒你也不敢耍花樣。”手指戳戳,顯示屏上又是十幾度的變化。

誰知他戳習慣了,都沒挪到降溫按鈕就開始戳,這使得溫度直接升高到了50℃,培養箱甚至發出了極限高溫的警報聲。

林星河瞳孔地震,疾步沖過去,企圖在白磷被點燃前搶救出來。巫淳英還不知道自己闖了禍,見林星河沖過來就本能地阻攔,仗着自己會點功夫把林星河扭按在了對面的操作臺上。

林星河氣急敗壞,盡管已經體力不支,還是憑着毅力推開了巫淳英,再次去搶培養箱裏的東西。

然而遲了,白磷的燃點只有40℃,在50℃的培養箱裏只需幾秒鐘就能燒起來。就在林星河的一只手摸到箱門把手的瞬間,玻璃箱內爆開了星星點點的火光,白煙瞬間充滿了整個培養箱。

現在再去搶救這個培養箱已經來不及,應該考慮保住其餘幾個,于是林星河趕緊去拔電源。誰知還是晚了,培養箱裏的加熱管炸了,電路受到影響,整棟大樓都陷入了黑暗。

要是擱在平時,這種問題也不過是個小問題,很快會有維修工過來修整。但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多,連守樓的靈侍都睡了,阿岚又不在這兒,沒辦法通知維修部,事情就有些不好收拾。

培養箱并不是密封的裝置,底下有通風口,燃燒起來就像個大號的孔明燈。林星河被嗆得鼻涕眼淚齊流,借着火光摸到了牆上的幹粉滅火器,誰知還沒把安全栓拔下來,一大簇火焰舔了過來。

定睛一看,巫淳英竟然在用水滅火!

“巫淳英!不能用水!咳咳、咳咳!”

“啊?為什麽不能用水?咳咳,咳!”

“會加劇白磷燃燒,還會産生有毒物質!”

轟,第二臺培養箱炸了。轟轟,另兩臺也炸了。

巫淳英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本來只是拿白磷吓吓林星河,結果把他表哥弄來的培養箱毀了,還毀了珍貴的神樹種子。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先保住林星河的命了,不然他表哥一定會要了他的命。于是拖住林星河的後腿,在林星河的滅火器噴口對準了起火點時把他拖了出去。

這麽一來就耽擱了滅火的好時機,林星河真是氣壞了,一腳踹在巫淳英臉上,“不幫忙就滾!”

巫淳英被踹懵了,自尊心不容他再管林星河,說了句“滾就滾”便丢下了林星河。

林星河眼睜睜看着他逃走,再次抱起了滅火器。

天亮以後,林星河迷迷瞪瞪地醒來,聽見房間裏有誰在說話。

一個說:“主子從來沒那麽莽撞過,吓死屬下了。要是再有下次,您可千萬不要往前沖,否則非但救不了林少主,還可能把自己也搭進去。您以前凡事都為北疆考慮,現在是怎麽了?”

另一個說:“不會再有下次。”

林星河心裏嘆氣,毫無疑問是自己惹了麻煩。沒想到那個說“不會再有下次”的又補充了一句:“不會再讓他遇到這樣的危險。”

林星河心尖一動,倏地睜開了眼睛。

是段君屹在說話。

段君屹,說的那是什麽話呀……

“林,”段君屹幾乎是在瞬間發現林星河醒了,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來,坐在了床邊,“林,醒了就好,還咳嗽嗎?要喝水嗎?”

林星河就着他的手喝了兩口水,問道:“采薇樓怎麽樣了?”

段君屹說:“實驗室毀得不輕,培養箱全部報廢,種子也……”

剎那間,林星河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上萬粒神樹種子,全部遭殃了?

血壓直飙一百八,林星河從床上爬起來,邊摸鞋子邊:“火是巫淳英點的,他毀了我們的心血,我跟他沒完!”

段君屹說:“他已經被捕了,現在關在羁押所裏。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他是我表弟就輕縱,這次就算小姨來說情也不行。”

林星河說:“不行,我要去揍他的臉!”

段君屹摟住腰,“好了好了,那不是什麽好地方,你還沒恢複好,暫時不要過去了。你先看看這是什麽。”

林星河扭頭,順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見桌子上的水晶瓶裏插着完好無損的曼陀羅枝。“這是,你給我搶回來的?”

段君屹嗯聲,語調分外柔和,“是我考慮不周,應該一開始就拿到殿裏來送你,也不至于叫巫淳英鑽了空子。以後這裏不準他踏進一步,再敢騷擾你我就打斷他的腿。當然,如果你願意送給他也是可以的,等養出根了确保不會死的時候。總之,都憑你做主。”

一時間,林星河好感動——段君屹也太好了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體貼了?“可是你以後不要這樣做了,這截枝杈再珍貴,也,也……反正,侍衛長說得對,你是靈主,怎麽可以沖進大火裏?”

段君屹輕笑,“不聽他的,他不懂。”

齊修:“……”是,咱不懂,您最懂。

這夫夫倆互相對視,一個深情款款一個目光融融,像是能穿透千山萬水,卻唯獨穿不透那層窗戶紙。齊修傻站在旁邊觀望,沒由來覺得面紅耳熱,想腳底抹油卻聽見叮的一聲,終端接進了一條消息推送。

“主子,”齊修看了一下,禀報說,“采薇樓失火的事情上新聞了,有點麻煩。”

夫夫倆一齊轉過來問:“怎麽了?”

齊修說:“本來只是失火的話還不算嚴重,但不知道是誰跟帖留言說起火原因是林少主在采薇樓裏培育神樹種子,所以……”

林星河說:“所以種子的事鬧大了。”

齊修無奈地點了點頭。

林星河說:“沒事,我來解釋。”

段君屹卻說:“你不用出面,公關解決就行了,就說是我授予特權批準培育的,煽風點火的賬號有一個封一個。”

林星河攔住,“這樣不好吧,會連你一起罵的。”

段君屹說:“我們本來就是兩口子,一起挨罵有什麽不對?放心,交給我。你也不要再為失去種子難過了,本來準備那些是為了讓你高興,你不高興的話我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林星河:“……”

段君屹:“可以答應我麽?”

林星河忙不疊點頭,“哦,哦。”

不是,為什麽,聽起來那麽的……

林星河悄悄屏住了呼吸,脊背忽然竄起一股熱流。就很臊得慌。

采薇樓這回燒得夠嗆,實驗室算是毀得七七八八了,好在樓上沒受波及,修整重建之後還能正常使用。

林星河在被濃煙嗆得昏迷之前曾産生過一個念頭,醒來一定要和巫淳英拼命,畢竟那些種子就是他的全部希望。可真當他醒來了,卻發現自己的情緒并沒有崩潰,而神樹種子好像也不再是他全部的希望了。

站在摘星臺上剛好可以看見采薇樓頂的得月臺,納涼下棋的飛檐六角亭還在。天黑以後燈光亮了起來,仿佛預示着什麽。

林星河找出了屬于自己的那枚戒環,掌心把玩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戴在了無名指上。他猜想,也許是預示着太陽落山後他還可以擁有一盞長明不滅的燈吧。這樣,也挺好。

這夜段君屹又是住在書房的,後半夜林星河忽然醒了,渾身一陣虛脫感。他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麽了,随之而來的熱潮便襲遍全身,甚至聞到了平時聞不到的自身信息素的香氣。

“阿岚,阿岚!”林星河焦急地喊出聲。他開始呼吸急促,眼眶泛紅,雙手同時抓住床頭櫃,企圖從石質的櫃角上獲取一絲絲舒緩。

阿岚沖進屋內,一見林星河的狀況吓壞了,“少主您怎麽了,怎麽這麽重的香氣,您別吓唬阿岚啊!”

林星河艱難地說:“可能是,盛花期了,快幫我找抑制劑!”

阿岚倉皇地點着頭,翻箱倒櫃到處找,在林星河幾乎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又轉了回來,哭喪着臉說:“少主我找不到,您之前自己随身帶的那一小瓶呢?怎麽沒在外衣口袋裏?”

林星河說:“火災時摔碎了,快去,快去找你們靈主,他應該有備用的,快!”

阿岚不敢耽擱,叫了一個侍衛進來守着,自己撒丫子朝書房跑去。

又是幾分鐘過去,房門再次打開。沁涼而猛烈的木質香調奔湧撲進,如有實質地将林星河包裹了起來。

這時候的林星河已經意識不清,強烈的燥熱感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兇猛,野火過境似的,簡直要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燒成灰。

他臉色潮紅,目光潋滟,睡衣的領襟被自己扯得松散大敞,胸口也毫無章法地起伏,怎麽看怎麽不正經,活脫脫要惹旁觀者犯罪。

守着他的侍衛難以自制地吞咽一口,旋即被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壓迫得跪了下去,清醒了,吓得冷汗直流。

段君屹冷冰冰地說:“出去。”

侍衛連滾帶爬地躲了出去,還不忘把門帶上。沁涼的信息素彌漫了整個寝室,林星河得到了安撫,艱難地挪了一下,喉嚨裏也發出似是抗拒又似是邀請的纖弱哼聲。

段君屹別開視線,沒去看林星河敞開的領口,而是脫下了自己的衣裳蓋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起來。

距離太近,高度契合的信息素交融纏綿,叫林星河徹底失去了理智。他貪戀這氣味,閉着眼睛攀纏上段君屹的脖子,用力吸納,仿佛要把自己整個嵌進他的懷裏。

段君屹心跳加速,被林星河咬住的一邊耳垂霎時紅了,懵然道:“林,沒事了,放松些……”

林星河卻只會哼唧,像只小幼獸。手也不老實,從前向後攀住段君屹的肩背,暴露在外的雪白頸子也同段君屹的交蹭不停,把段君屹的領口也弄得松松垮垮。

饒是段君屹意志力非比尋常,也架不住林星河的溫柔鄉。從成年到現在也經歷過近十次花期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嘗到了盛花期的苦。

灼熱的呼吸萦繞在耳畔,輕吟慢哦間盡是誘惑。清雅的木質香調勝過荼蘼的芬芳,絲絲縷縷間盡是旖旎。他簡直要瘋狂了。

手裏的抑制劑被緊緊握着,此時只要往林星河的後頸注入少許就能消解他的欲念,可瓶口都已經對準了位置,他卻舍不得按下去,甚至想讓時間就此停駐。

瞬息的掙紮過後,林星河溫熱的唇徑直貼了上來,段君屹的心弦便铮地一聲斷了。他情難自抑,終于用力回抱住林星河。

雙方都是無比滾燙,房間裏充斥着兩種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花香。林星河全無意識,極度熱情,卻反叫段君屹生出了些許曲折心思。

他有些自責。因為他知道林星河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接納他,而在清醒的時候,對他的接觸仍是排斥的。

這讓他惱火,甚至嫉妒,嫉妒上官司麒因為傻裏傻氣可以讓林星河毫無顧忌地揉腦袋,嫉妒自己變成小孩時可以被林星河摟肩膀。

也許他該在第一時間注入抑制劑,他不該這樣欺負林星河,不該擅自打破先前的約定,自私地妄想占有林星河……

可是,這些理由又不足以說服他放開林星河。

感謝小天使的收藏、訂閱、評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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