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青梅 他對她的心疼溢于言表,不加掩飾

第27章 青梅 他對她的心疼溢于言表,不加掩飾。

“音樂也能傳遞思想與态度, 如果你想,我們就去做。”

陸暖冬說:“回去我挑首歌。”

過了幾站,江景遇又問:“所以, 黃雨為什麽會被孤立?”

“她曾經休學過一年, 因為肺結核。”

“肺結核?”江景遇壓低聲音确認, “古代的肺痨?”

陸暖冬沉默會兒,說:“應該是的。”

他們家裏都有醫生,對這個病有所耳聞。

絕大多數患病的肺結核病人有傳染性,需要長期服藥。

同學們躲着黃雨,她也能理解。

很多人擔心黃雨複發,傳染給自己。

黃雨不應該被孤立,患病不是她的錯。

同學們擔心被傳染也沒錯,可他們的态度能不能不那麽冷漠呢?

黃雨休學一年, 應當是養好了身體才回學校。

具體的情況不清楚, 但陸暖冬相信, 學校領導比他們這些學生考慮得更全面。

學校同意黃雨複學,那就代表她跟正常學生沒有兩樣。

“明天我還去跟黃雨聊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江景遇建議道:“你先找我爸或者你伯母全面了解一下肺結核, 再給其他人宣傳一下。還是要正确認識疾病。”

“那我找伯母問問,她今晚回來。”陸暖冬嘆口氣, “仔細想想,黃雨也很慘。初中患病,治了一年, 身體好了之後,回到學校還被同學孤立。”

江景遇看着她, “可以找你們老師聊聊, 試試能不能正确引導。”

“不愧是當了多年班長的人, 經驗就是豐富。”陸暖冬表示佩服。

事不宜遲,出了地鐵站,陸暖冬直奔伯母家。

伯母給她開門,見她着急忙慌地上來,甚至都沒放書包,不由問道:“怎麽這麽着急?”

“伯母,我想問問關于肺結核的知識。”

“肺結核?”伯母慌張地扶住她,“怎麽忽然問這個?”

陸暖冬将書包放下,喝了伯母倒給她的水,才說:“我們班有個學生曾經得過,大家知道後,現在都不跟她玩,孤立她。”

“不用這麽緊張。肺結核病人好全了,而且沒有傳染性了才能辦理複學手續。”

陸暖冬又問了些細節,這才松了口氣。

“了解後,發現這個也不是那麽可怕。”

“對,現在這個病已經能治好,而且國家有補貼,只要遵醫囑吃藥,就沒問題。”

伯母摸摸她的頭。

陸暖冬心裏有了底,她順便規劃好明天的計劃。

流言蜚語、孤立、冷暴力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大,她知曉。

她也曾體會過這種滋味。

小時候,陸暖冬父母不在身邊。

參加家長會的永遠是奶奶。

久而久之,便有許多人懷疑她沒有父母。

後來,有一個同學搬來他們小區,印證了這個情況。

即使他原話僅僅是“沒見過她父母”,但還是被曲解為“陸暖冬是孤兒”。

那是她最不願回想、最不願面對的記憶。

她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被孤立一學期。

幸好那時候陸暖冬還有江景遇這個朋友。

上下學,她跟江景遇一道。

在學校,她兩耳不聞窗外事,日子過得倒也湊合。

反正她也沒那麽多話跟別人說。

她有江景遇這一個聽衆就夠了。

她也是倔,這件事她從沒對大人吐露過。

只有江景遇略微知道一二,卻也不了解全部。

她這次不會袖手旁觀。

不止為了黃雨,也為了她自己。

次日,陸暖冬來到教室,發現氣氛更為凝重。

很多同學都指着黃雨竊竊私語,冷暴力似乎愈演愈烈。

黃雨縮在自己座位上,她失去往日的活力,垂着頭,沒丁點兒反應。

陸暖冬正想過去同她說話,卻聽到上課鈴聲響起。

她只好作罷。

課間,陸暖冬先去辦公室找班主任,她想勸說老師發話。

令她意外的是,班長也在。

班長的目的和她一樣,都是找班主任彙報黃雨的情況。

“老師,我來是想詢問黃雨同學的身體狀況。我們班很多同學聽說她得過肺結核,有點擔心。”

班主任很意外,“你們怎麽知道的?”

班主任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說道:“算了。你們沒做什麽歧視同學的事兒吧?”

“我們昨天,讨論她了。今天也是……”班長羞愧地低下頭,“我們太害怕了。”

陸暖冬趁機插話:“老師,我想我們可以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替黃雨解釋。”

“你打算怎麽說?”

“我昨晚詢問了我伯母,她是醫生,她說黃雨這種情況沒有傳染性。大家害怕,是害怕病毒,并非害怕黃雨。”

班主任答應了,她說:“剛好下節是政治課,你們跟我一塊兒去教室吧。”

班長跟她落後老師幾步。

班長小聲說:“昨天我有點魯莽,待會兒要跟黃雨道個歉。”

“如果你能道歉,黃雨應該會很開心。”

上課鈴聲響起,班上同學都跑回教室。

有幾個好奇心重的,不明所以地盯着陸暖冬跟班長。

“同學們,我聽班長和文藝委員彙報了一件事,關乎所有人,大家都認真聽。”

班主任掃視一圈,見大家都很認真地坐着,說道:“我們班黃雨同學,曾經因為患病休學過一年。她身體好轉後才重新回到學校,希望同學們不要将她視作異類。”

底下慢慢有了竊竊私語。

班主任便讓陸暖冬來解釋。

“黃雨同學的病聽起來很可怕,但我們現在的醫學技術已經很先進了,這個病能治好。而且,黃雨能來學校,坐在這間教室裏,就代表她不會傳染我們。”

陸暖冬一一看過同學們的表情。

她挺感動,她說的話管用。

有很多同學偷偷去瞧黃雨,她還聽見有人跟黃雨道歉。

班長站在臺上,大聲道歉:“黃雨同學,我為昨天的莽撞為你道歉!對不起!”

陸暖冬一直注意着黃雨的反應。

從老師幫她說話開始,黃雨眼眶周圍便有些微紅,在聽到班長的道歉後,她終于繃不住,痛哭出聲。

班上氣氛凝滞幾秒。

班長帶頭過去,她說:“哎呀,你別哭你別哭,我真的對不起。”

陸暖冬也跟過去,安慰她道:“沒事了,大家不會再孤立你了。”

黃雨抽噎幾聲,淚眼朦胧地擡頭,她哽咽地說:“謝謝大家,我沒想到你們還會跟我道歉。”

她緩了緩,又對班主任和陸暖冬說:“謝謝老師,謝謝暖冬。”

這件事情在班上落幕,但在陸暖冬心裏還沒結束。

有千千萬萬的同學因為各種原因被孤立,她想用音樂發聲。

也許沒人理解她的意思,但她急切地需要抒發。

縱使如此,她也沒多少時間來敲定曲子——下周月考,她周末也得好好複習。

高中的第一次考試,她也想看看自己的水平。

周六,陸暖冬叫上江景遇一塊複習。

他們都是很自律的人,分坐在書房兩側,上午都提前完成了自己規定的任務。

她拉着江景遇去琴房。

“校慶也快了,我們就報了個鋼琴小提琴合奏,別人該問節目名了。”

“慢慢挑,不急。”江景遇拿着一疊曲譜,說道,“我是首席,臨場改曲子也可以。”

陸暖冬也翻着,她說:“我想彈能給予人力量的曲子。黃雨這件事給我很大觸動。你說,像我們這樣,什麽也沒做,卻被孤立、冷暴力的群體有多少?”

“你需要發洩。”江景遇挑出一張曲譜,放在旁邊作為備選,“這麽多年你都不肯多說一句當年的發生的事,悶在心裏很難受。”

陸暖冬也挑出來一張譜子。

她将自己挑的跟江景遇的放在一塊兒。

很巧,是同一首。

“就這個吧,你把你的小提琴拿過來,咱們試着合奏。”她放下譜子,說道,“彈完或許我就能說出來了。”

江景遇拍拍她的肩膀,“都行,我不會逼你。”

這次,江景遇拿了在婚禮上演奏的那把觀賞性極強的小提琴過來。

“好看的事物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他順便揚了揚手中的譜子,“來,《Komorebi》。”

《Komorebi》曲風其實沒有《He is a pirate》那麽激烈,但這首歌的旋律蘊含着讓人平靜的力量。

陸暖冬不止需要宣洩,也需要寧靜訴說。

Komorebi日語譯為樹葉罅隙間灑落的陽光。

這首曲子安靜和諧,每次彈它,陸暖冬內心都會恢複平靜。

選這首曲子,是因為千千萬萬個的平凡瞬間都能給予她心靈的平靜。

她要記住這些美好,以此來扯過身上禁锢的不公的枷鎖。

江景遇的想法顯然與她不謀而合。

彈完這首歌,陸暖冬覺得心緒平和許多。

“你的競賽成績周一就出來了。”

“要做選擇了,真快。”江景遇放下小提琴,“你不想說你的煩惱的話,我就先講下我的煩惱。”

陸暖冬搬了張椅子給他坐,她坐在鋼琴凳上,認真聆聽。

“還記得我暑假跟你說的,樂團年底要去國外比賽吧?競賽這邊順利的話,得十一月去比。兩場比賽規模都很大,都得付出心血去參加。”

他撫摸小提琴琴弓,繼續說道:“我跟我爸媽聊過,他們一個傾向于讓我放棄化學競賽,另一則是提議讓我放棄小提琴比賽。”

“聽起來是很難抉擇。”陸暖冬皺緊眉頭。

她知道江景遇喜歡有機化學,但同樣熱愛小提琴。

否則,他不會一學就是這麽多年,也不會年年參加小提琴比賽。

江景遇将琴弓放好,直視陸暖冬的眼睛,“我也挺想聽聽困擾你那麽多年的經歷。”

“沒什麽好說的。”她低着頭,“你不是知道個大概嗎?”

“我知道的只是我從旁觀者的角度,七拼八湊整合出來的事件,并非你這個親歷者訴說的。”

“你猜到就夠了。”

江景遇嚴肅地說:“我是猜到了,但我畢竟沒有經歷過,沒法兒跟你感同身受。”

“我說給你聽,你就當是聽一個故事。”

陸暖冬閉上眼睛。

“我家情況你也知道,從小就有數不清的可憐我、瞧不起我的聲音。那年我大概流年不利,被全班誤認為沒有父母。”

她感覺自己穿梭回那個逼仄陰暗的教室,被許多道不屑的目光釘在原地。

“我前一次期末考拿了第一,大概惹到班上人緣好的某個同學了。他借此鼓動大家不跟我說話,還往我身上潑髒水。

“最開始應該也有同情我的同學,可他們被另一波人約束,不敢跟我說話。

“久而久之,就成了你見到的樣子。我被全班人孤立,我……很害怕冷暴力。

“所以我幹脆表現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不再有期待,也不會失望。”

陸暖冬驀地睜開眼睛,笑着說:“現在我覺得還好,大家小時候都不成熟。”

她剛說完話,便愣怔地看着江景遇。

他對她的心疼溢于言表,不加掩飾。

“還好?一點都不好。”江景遇刻意将每個字都說得清楚,“童年陰影會對往後的人生造成很大影響。你早該說的。”

“真沒事了。”陸暖冬解釋道,“他們的舉動,反而逼迫我,讓我早早成長。”

她想想,認真地說:“我覺得我無堅不摧,銳不可當。”

江景遇忍不住起身,也将她拉起。

他給她一個帶着安撫意味的擁抱,無關情愛。

“刺猬外表都是刺,但它內裏也是軟的。”

“你一安慰我,我就覺得委屈了。”陸暖冬悶悶地說,她掉下幾滴眼淚。

眼淚一開閘便止不住,将她幼年沒有對誰傾訴的委屈一齊落于地面。

她的眼淚潤濕江景遇的襯衫,她反而将他越抱越緊。

如果世間還有人可傾訴,那也只有眼前人。

哭過一場,陸暖冬不好意思地拽着紙擦幹臉。

她也拽了幾張紙遞給江景遇,“你要不……擦擦吧。剛剛一下沒收住。”

“沒事,反正下午也要洗澡,之後就換了。”

“你擦。”陸暖冬堅持遞給他紙。

江景遇推辭不過她的好意,潦草地擦了擦襯衫。

他問:“說出來哭一場,好一些了嗎?”

“好多了。我的未來光芒萬丈,不必緬懷于過去。”

她說到做到,不在這件往事上傷懷,轉而認真學習、鞏固知識點。

發生在黃雨身上的事情不過是挑起她回憶的鑰匙,與江景遇分享完這份經歷後,她便将鑰匙扔了。

周一,江景遇的競賽成績出來,立即被貼在學校的光榮榜上。

光榮榜位于教學樓下的長廊兩側,每每有學生獲獎,學校便會将學生的照片及其所獲榮譽寫清楚。

別的不說,江景遇放大的一寸照也極為吸睛。

不少女生沖着他的臉去看光榮榜。

那天升旗時,校長還在主席臺上通報表揚他。

“恭喜江景遇同學在我國化學奧林匹克競賽初賽中獲得一等獎的成就!同時,江景遇同學也被選拔到省隊!大家要向江景遇同學學習!”

陸暖冬發自內心地替他高興。

但随之而來的是另一個隐憂——他是放棄其中一個,還是兩個都參加呢?

放學後,陸暖冬走向逸夫樓。

她走到合排室,驚訝地發現缺席很久的江景遇回來了。

王嘉榮看出她的驚訝,替江景遇解釋道:“剛好這家夥拿了省一,出了好大的風頭,化競隊那邊也同意放人,他要是再不來練琴,就沒手感了。”

“你是要練習樂團合奏嗎?”陸暖冬問。

她有個小小的私心。

能逮到江景遇的時候可不多,不得趁見到他,多合奏幾次?

不然,她真怕在校慶時丢臉丢給全校看。

江景遇說:“嗯,我今天的主要任務是來監督你們。”

他轉向身後,一字一頓,“都、別、偷、懶。”

約莫是江景遇回來了,還放下狠話,小提琴團不敢造次。

練習三遍的效果江景遇都挺滿意。

“很好,看來我不在,你們也沒有疏于練習。”江景遇随便誇獎了幾句,又說,“校慶要到了,你們好好準備自個兒的節目,別丢咱的臉。”

這也是傳統流程,每一屆的首席都會在校慶前說上這麽段類似的話。

說完後,小提琴團也散了。

他們大多報的是自己拿手的曲子,可不能落于人後。

這一樓的教室都由樂團自由支配,組隊的人自發去尋找空教室練習。

最後,只有王嘉榮、江景遇和陸暖冬留在這間教室。

“你們怎麽還沒提交合奏的曲目?快點寫上一個,就算臨場改,我也得交個名單上去應付。”

“學長,我來填吧。”陸暖冬從包裏翻出筆,往統計單上填寫。

鋼琴、小提琴合奏,曲目《Komorebi》,演奏者:陸暖冬、江景遇。

等她填完,王嘉榮将紙拿走。

“你們居然又合奏純音樂,我還以為江景遇會唱首歌呢。”

他沖江景遇搖搖頭,說道:“真沒意思。”

“想聽我唱歌?行啊,等你什麽時候拿個小提琴賽的金獎,開個通宵的KTV.包間,我請客。”

王嘉榮笑笑,“你記住,明年必定讓你出血一次。”

他還記着交東西,拿上統計單揮揮手就走了。

這下,偌大的教室只剩下陸暖冬與江景遇兩個。

“周四開始月考,你複習得怎麽樣了?”

陸暖冬想着最近的作業正确率很高,在班上名列前茅,說道:“還成吧,應該能進年級前五十。”

她們班是高一除了航班外最好的班級,前五十還是她往低了說的。

“那我先祝你的名字出現在成績榜左上角。”

成績榜是附中月考、期中考後必定張貼在公告欄的成績排行榜。

分科前排名前一百、分科後文理科前五十名才能上。

左上角是第一名。

陸暖冬對第一名沒有那麽強烈的渴望。

但她還是說:“那就承你吉言。”

時間還早,他們合了遍曲子,決定改編幾處。

他們沉浸在樂聲裏,邊改邊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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