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PART.秋時雨

PART.01 秋時雨

PART.01 秋時雨

BGM：Sunset Town - Yogee New Waves

我把靛藍色的購物紙袋夾到腋下，從一次性收納袋中掏出雨傘。

購物中心的自動旋轉門在身後發出軸承移動的機械響，附近的上班族陸續下班，三兩成群地湧入着，大概是為了二層新開的那家咖啡店。

剛剛在電梯上我看到很多人在排隊，店名叫什麽來着？一串看不懂的字母，不知道是法語還是意大利語——我對這類語言并不是特別敏感。之前聽前桌的春奈提起過一次，現在我早已經忘記了它的發音。

如果說熟練掌握新店信息是TokyoCitygirl社交禮儀的重要一環，那我這個半路轉學的插班生實在還差的遠。女生中的潮流話題總是在變，從季節限定漂亮但難吃的動物奶油蛋糕，到需要排隊的看不懂店名咖啡店飲品，時常搞得我暈頭轉向，但不管怎麽說，今天的我還是往前了重要的一大步——本人今天獨立完成了在陌生商場購物的操作。

外界的風雨也不能澆滅此刻我內心的豪情！

我緩慢又克制地小小轉了個圈，結果和門廊角落裏的同校男生對上了視線。

他怎麽還在？

半個小時前剛到這裏我就看見有一個穿着枭谷校服的高個男生徘徊在商場的門口。但那時我心中購物的激情和不安混合着七上八下，關于他僅僅在腦內留下一個粗淺的印象。

現在仔細一看，标志性的黑白短發，好像是隔壁班打排球的，叫什麽太郎來着。

我們兩個人遙遙對視了一番，我這才發現排球太郎的眼睛很漂亮，居然是金色的。

很适合在賽場上鋒芒畢露，也很适合露出一些恰到好處的哀求，就比如現在，他的眼中明明白白寫着：

怎麽辦我沒有帶傘。

被這樣的視線盯着——我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真的很難視而不見。要不要做好人好事攢攢運氣呢？畢竟周末要下新副本開箱子。如此這般，我糾結了一番，還是舉起手中的傘晃了晃朝他走去：“…那個同學，你是不是沒有帶傘？”

“哇！！”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朝我的方向移動了好幾步，離得近了我發現他比我預估的還要高上很多：“同學，你好厲害啊！一下就猜中了！！”

“完全不需要猜啊。”兩手空空，面色絕望，挎包上只有兩個像MM豆一樣的挂飾，答案呼之欲出。但我還是被他的誇張逗笑：“你表現的超明顯的。”

高個太郎同學這才露出個略顯羞赧的表情，有些吞吞吐吐：“本想發消息讓朋友來接我的，但是手機之前被我玩沒電了…”

雖然剛認識，但我覺得這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就當給自己攢攢好運吧，我心想——他的朋友真的應該謝謝我。“我要去電車站坐車，如果你順路的話可以一起，”走到屋檐的交界處撐開了傘，我轉了轉傘柄朝他喊到：“前提是你不嫌棄這把傘小。”

“當然不會嫌棄！！同學你人真好！！”他一邊說着一邊鑽到了我的傘下。雨水啪嗒啪嗒地砸在傘面上，或許是看我撐傘撐的有些吃力，高個太郎從我手中把傘接了過去，我下意識地小聲答了聲謝謝，沒想到他倒是很認真地糾正道：“是我謝謝同學你才對！”

“我是2年1組的木兔光太郎！！有空的話可以來看我打排球哦？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原來你和木葉一個班啊！！木葉也是我們排球部的喔！！”

“诶——！原來你不認識路嗎？”

好熱鬧的人，話居然比我還多！我在心底小小的驚嘆了一下：“嗯！我春假後才從兵庫轉學來東京。”劃着手機屏幕的導航，觸摸屏用起來還是不太習慣：“剛剛是從電車站一路跟着地圖找來的，你認路的話就交給你好了。”

“那太好了！！就讓我來當你的導航！”大概是覺得能有展現自己的機會，木兔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我有家喜歡的玩具店在這裏，這附近的路我都很熟哦！！這周也是為了抽賞才來的！！”

“诶，那結果怎麽樣。”雖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但我聯想了一下，大概是和我玩mmrpg時候抽取道具一樣，是一項需要運氣的事業。

“啊，結果超差的！！而且出來的時候發現突然下雨了，更是覺得自己好倒黴！！”木兔手舞足蹈地說到，手中的傘随他的動作傾斜着，雨滴順着傘骨滴到我的肩頭，濡濕了，變成星星點點深灰色的斑駁，我正要開口，這時候聽到他問道：“你一個人跑到這邊是做什麽呢？”

“來給老家的男友買生日禮物。”我想了想，還是打開紙袋拿出一雙駝色的手套：“剛好你幫我看看，男生會喜歡這個顏色嗎？會不會覺得顏色太淺？”

“诶！！真好啊！！”木兔湊近看了一下：“我覺得很棒！而且如果是我的話，女朋友送什麽我都會喜歡的喔！真的很好看！你真的很會挑！！”

“謝謝。”我差點被他那大聲的鼓勵和誇贊沖暈頭腦：“不過可別晃傘了木兔君。”我指了指外套上的水漬：“我的傘真的很小。”

“啊——抱歉！！！”被我說了之後，他像是個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蔫掉了，一言不發老老實實地把傘傾斜到我這邊，反倒是自己的肩膀被雨水澆了個濕透。這個人難道沒有中間範圍的嗎？我莫名地愧疚了起來，指了指了他濕掉的衣服：“那個，排球王牌，你的肩膀有破綻。”

“诶！沒有關系的！”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有生我氣吧？”

“沒有哦，雖然剛才确實有些心寒。”和外表不符合，我沒想到他居然心思還挺細膩的，我故意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逗他：“好心好意幫助同學自己卻被雨水淋濕，新時代農夫與蛇…但現在已經好了，也沒有生氣。”

“那就好！！”木兔吐出一口氣，整個人也放松了下來。我驚訝于他這快速的轉變，陰陽怪氣的人遇到木兔肯定會被他的耿直氣得不輕，想到這裏我突然笑了出來。

“發生了什麽？”

“只是覺得木兔同學很有意思。”

“那太好了，我有時候會擔心自己是個無趣的男人，被你們關西人說有趣！那一定是真的！”

“不要刻板印象了！！”知道我來自兵庫之後每一個同學都對我說過類似的話，搞笑天分并不是關西土産，我努力反駁道：“不是每一個人關西人都這樣的！”

“但我還是覺得你很有意思。”木兔回憶着：“剛剛看你一個人在商場門口像是旋轉的UFO在地球迷路了一樣，特別搞笑！”

有你這麽誇人的嗎？我心想，但總覺得只要反駁就落入了某種吐槽的陷阱。剛好這個時候路過了還在營業的郵局，我讓木兔在門口等我一會，進去把買的手套寄回了兵庫。

地址姓名電話，一切都駕輕就熟，我拿起标簽，對着窗戶又檢查了一遍。雨水打在落地窗表面，淅淅瀝瀝，拖拽出彎曲的濕痕。

我透過模糊的玻璃，看見木兔舉着傘蹲在花壇前面，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

“木兔同學，你在看什麽？”我站在門口問道。

“好大的蝸牛殼。”木兔撐傘走過來接我：“真的！巨大一個！”

連木兔這樣體型的人都覺得大的蝸牛殼——我也不禁有些好奇：“在哪裏？讓我也看看！！”

他拉着我蹲在花壇邊，指着靠近栅欄的一塊土說到：“我就沒見過這麽大的蝸牛殼。”

我看半天才發現泥土表面有一個渦旋的形狀，淡棕色的，并不分明，不得不佩服起他的眼力：

“你好強啊，這都能發現，真的很大！”

“是吧！！我就說了很大！！”木兔開心地笑着，像個孩子似的：“就是不知道裏面的肉去哪裏了。”

“大概被薩莉亞餐廳員工抓走了吧。”我随口胡扯道：“這個殼是它存在過的證明，戰士的勳章。”

“真是值得尊敬！”木兔本想雙手合十，但因撐着傘而作罷，直起身來問道：“你的東西寄走了嗎？好快啊！我每次在郵局寄東西要花上好久！”

“熟能生巧罷了。”我拍了拍校服裙上的褶子：“并沒有那麽困難，但反過來想，自己的朋友家人都在一個城市，這不是挺好的嗎？”

“但是——我也想要女朋友給我寄禮物。好想要女朋友——”木兔扯着嗓子喊道。

這是在拍《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嗎！臨近周末，路上的行人比往常多上不少，隔着傘我都能感覺到一些不解的視線，急忙拍了下他胳膊讓他小聲一點。

他捂住嘴巴，點點頭表示聽懂了。

“而且你到底是想要禮物還是想要女朋友啊！”想到身邊很多天天嚷着要戀愛的男同學我倍感無語，有時候真的覺得不同性別的人像是另外的物種：“你們男生不能因為別人有就想要啊！女朋友才不是物件！”

“你得先愛上一個人，然後才是讓她成為你的女朋友。而不是為了找女朋友，所以随便愛上什麽人。這個前後順序很重要！”

聽我說完，木兔的表情變得有些愣愣的。

我自己也有些驚訝——聽起來我像是在教剛認識的人做事一樣，明明我自己就很讨厭別人把想法強加給我。

“啊，抱歉木兔同學，我可能說的有點多了，我有時候就是嘴比腦子快。”我朝他道了歉：“但我真的很讨厭有些高中男生那種攀比一樣找女朋友的風氣！女朋友才不是拿來炫耀的标志。”

與我想象的被冒犯不同——畢竟男子高中生的自尊時常奇怪又多餘——木兔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真不知道！原來是這樣啊！！你們女生是這樣想的！！”

“那我要愛上一個人才行！師父！你有什麽經驗和訣竅嗎！”

妙齡女高中生突然被同級男生稱作師父——這奇怪的展開卻意外地讓我十分受用。我思索了一下，苦惱地發現在這個問題上，我并沒有機會去展現我的智慧以及非單身人士不該有的優越：“怎麽辦，完全沒有！關于這點師父真的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

木兔聽到這裏露出了個沮喪又落寞的表情，皺起來的眉毛連帶着眼周的皮膚都顯露出細小的褶皺，配上他被雨水濡濕的幾縷頭發，看上去像極了被雨水淋濕的小狗。

這個時候《四重奏》還沒有上映，所以當時的我并沒有意識到雨中小狗其實具有可怕的殺傷力，只是不自覺地柔軟了說話的語氣：“你不需要努力才會愛上一個人，你只是會愛上一個人，它就是簡單的、毫無道理又輕松地發生了。”

我看着木兔的側臉，努力斟酌道：“就像是你今天不知道會下雨一樣，你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發生，完全是随機的——有的人搞不好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什麽人，而且有的人明明愛上了別人，自己卻毫無意識。”

“啊！！那樣也太衰了吧！”木兔抱怨道：“我最近運氣真的很差——！好擔心會一直這樣下去我也變成這樣的倒黴蛋！”

“不用擔心，木兔徒弟！”我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戀愛這方面我自認很有經驗！就讓師父我分給你一點好運吧！”

———

沒曾想我們居然坐的是同一趟電車，但木兔比我早下一站。和他告別後，我看着電車門上的指示燈，跳動閃爍，就像我的心一樣。

緊張，期待，雀躍着。

就連指尖也在微微發麻。

前幾年父母在東京的生意差點熬不下去，但未曾想去年遇到了意外的轉機，生活逐漸步入正軌，我也得以從兵庫轉學來到東京。

這個周末父母約定了和客戶代表的溫泉旅行，這意味着，從現在開始，我可以一個人度過長達2天的快樂自由時光。

而且這個星期游戲剛好更新版本。

而且這個星期游戲剛好更新版本。

真的很快樂，所以多強調一遍。

我正在副本中鏖戰，杯面邊的手機卻一直不停地發出震動，持續時間之久，終于蓋過了法師的施法吟唱。

我點了免提，老家朋友的聲音配合上電腦背景中寒冰魔法的特效聲，聽起來更冷酷了：“又在打你那破在線游戲。”

“單機人是不會理解大型在線的快樂。發生了什麽事嗎？”

這不就是現成的嗎——冷冷淡淡的關西女人。如果下次別人再說關西人很愛說笑話，我一定舉出我朋友這個反例。

“我今天看到你的吉田君和隔壁班的小愛梨接吻了。”好友冷淡的聲音透過揚聲器：“落日，天臺，微風，吉田君，全是你喜歡的要素。只有女主角不是。”

朋友的聲音帶上一絲幸災樂禍的促狹，絕對是在嘲笑：“我還有照片，你要看嗎？”

“你那小男友出軌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