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好人好事？

好人好事？

驚喜來得太突然，謝霁翡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意識到，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金大腿近在眼前，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幫他搞定一切。

就這麽簡單？

似乎讀出了青年眼中的困惑，黎聽懸一笑：“發什麽蒙？不信我？”

謝霁翡本能地搖搖頭。如果連老總都不遵承諾，那這個公司鐵定走不長遠。

真正讓他驚訝的，是如此輕易地得到一樣東西的不真實感。畢竟在此之前，他并沒有抱着絕對的把握。

黎聽懸看了下時間，展眉，“快一個小時了。”

他站起來，是要離開的架勢。

謝霁翡知道他們這類大忙人的應酬有多頻繁，跟着起身：“您要走？我送您。”

黎聽懸正把旁邊的大衣外套撈過來披上，在謝霁翡猶豫要不要幫把手的當口，男人發出一聲很輕的笑聲，動作利落地穿戴整齊：“我好像還沒老到需要衣來伸手的程度。”

謝霁翡擡起眸子，鄭重道：“謝謝您，真的謝謝。”

黎聽懸挑了一下眉：“別忙着謝，說好的，把資助條例一個個都列清了，今晚六點前，我要看到你的誠意。若想跟謝先生順利詳談，你應該知道，我這邊必然要做出可觀的讓利。”

無須提醒，謝霁翡也明白自己欠下了一個大人情，可即便如此，這情形也比他在謝荀衛手底下時時受控要好得多。

到頭來，陌生人竟比血脈親朋來得叫人心裏踏實。

“我懂的。您放心，稍後就整理過來。”

臨走前，黎聽懸也是夠細心，讓洲苑的人打包了一份新出爐的糕餅給謝霁翡，白色熱氣蒙在精致的包裝盒上，香味止不住地絲絲外沁。

“不用送了，飯莊後面有特殊通道，他們可以為客人提供專車，把你送到暫時落腳的地方。”

謝霁翡在陽城的确沒有房産，由于公衆身份，确實不适合頂着一身憔悴在外面抛頭露面。不得不說，黎聽懸考慮得夠周到。

手心的糕點溫熱，悄無聲息地驅散了冬日裏的一絲冰冷。

多了一個資助人，未來不知是福是禍，只能慢慢走着看。謝霁翡按黎聽懸的提示從洲苑的特殊通道離開，而霁翡工作室的人，也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受到了一大波劇烈的沖擊。

別人先不說，作為大經濟的金錦在了解前後因果後，第一句就是發出感慨：“這次還算好，知道要老實交代。”

在此之前，她單知道謝霁翡與家裏關系緊張，不會對他的工作提供任何支持，卻沒料到，搖身一變，反而成為了事業上的攔路虎。

逼得人不得不打破起先的一些原則。

“不可能瞞得過你，也沒這個必要。”謝霁翡簡單地提了下自己目前的處境，以及與黎聽懸交涉的結果，不等金錦消化完這一系列猛如虎的操作，就抛出了現下的問題——

拟資助合同。

這份合同需要具備嚴肅意義上的法律效益，謝霁翡不專長這些東西，于是只能交給會弄的人來弄。

“就兩個小時，姐，你抓緊。”

饒是金錦這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也差點把“我不是你姐”脫口而出了。

盯着發來的消息裏“資助細則”這幾個字好半晌，她終于按捺不住內心的猜測和焦急，忙問：“他、那個黎聽懸，他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謝霁翡在距離洲苑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家檔次較優質的賓館，進房後終于可以語音聊天，看到這條信息時，他自己先“啧”了一聲。

這句話其實問反了，先打主意的明明是他。

不過也無所謂了，終于能夠獨處，謝霁翡向金錦撥去電話，先安撫住急于護犢子的大經濟：“姐，你聽我說，在這件事上，我一點沒覺得吃虧。求仁得仁，要是今晚能成，哪怕那人跟翁家關系匪淺，我也認了這份恩。”

金錦提出關鍵：“你想在事業上更進一步，少不了基礎支持吧，勻去百分之九十多，其餘支出都是要你自掏腰包的，這種反向的資助，準備維持多長時間？又能夠維持多長時間？”

這個問題切到了精準點上，謝霁翡也早對此作出了打算，他緩緩說道：“等我真正獨立于謝家，再不受其控制的那一天，這份合約就可以終止。在此之前，我在南城還有兩套位置不錯的房子，自信不會讓大夥兒一起去喝西北風。”

他都這樣說了，金錦那邊半晌無語，趕在時限以內，默默發來一個文件。

謝霁翡迅速打開看了一遍，再次驚嘆于金錦超乎尋常的工作效率，牽起嘴角淺淺一笑，接着轉手傳給了黎聽懸。

彼時，私人會所內觥籌交錯，單僻開的茶盤邊，是一名眉宇間憂愁纏繞的中年男子和另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謝荀衛在商圈裏越混越精，先前便存着拉攏的心思，沒少跟這油鹽不進的小舅子套近乎，只是萬萬想不到，如今得償所願，竟然會是因為他那不成器的兒子。

像鬧笑話似的，風懸找什麽明星合作不是合作，偏偏到他跟前來搶人了。

聯想到黎聽懸提出的合作內容，他表面裝得愁悶糾結，心裏其實已經樂開了。

這事能早定下來最好，如果還要回去跟妻子商量，耽擱下來，還不知會便宜給外面的哪一個。

想定之後，謝荀衛放下茶具，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他觑向黎聽懸，用一種“實在沒辦法”的語氣道：“唉，霁翡這孩子啊，從小就不像我，做事毛毛躁躁，從不懂為別人考慮，家裏為着他的前程都快急瘋了。既然有人願意在這時候提攜他一把，也算是他的福氣。只是将來他要在你手底下闖了禍，不僅是我這做父親的不安心，對你也是一種損失啊。”

翁晖被打的事翁谷晴已經告訴了他，宅子裏又到處都找不見謝霁翡，他們倆幾年前就鬧過一次大的，動手的人是誰簡直不言而喻。

怪不得連電話都有膽不接了，敢情是找到了靠山。

謝荀衛忍着氣，話裏話外，都透露出對于長子的無形鄙夷。

黎聽懸從前單知道謝霁翡的叛逆和膽氣，通過這兩天的接觸，了解得越多，越瞧不上謝荀衛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行徑。

身在豪門，一家之主，行事作态未免太過一葉障目，當然，私心和貪欲在作祟的可能性也不低。

“共贏的合作，跟誰不是一樣的呢。”黎聽懸并不着惱，也不管口袋裏正振動的手機，原本淡笑的臉龐漸漸冷了下來，“謝先生果然是嚴父，那我也不好随意誤人子弟，若是一點新觀念也接受不了，我倒覺得季陸一派的理念與我這邊更加合拍呢。”

陽城的富豪圈裏，可不只有一個“謝”。

果然，這話剛出，謝荀衛的嘴皮就細微地一動，眼角慢慢擠出幾條皺紋，強笑着道：“聽懸啊，我與你幹姐是夫妻，咱們便是板上釘釘的親屬，外人哪有自己人來得貼心。時代的更新勢不可擋，你姐夫我跟那些大半截身子都入土的可不一樣，他們想抱着舊觀念走到死，我為了謝氏榮興，願意與你互利共贏。”

至于謝霁翡一次又一次的大不敬，他只能記着，以後再給他嘗教訓。

離開會所，短暫融入茫茫夜色的黎聽懸稍稍放慢腳步，打開手機确定了一眼未讀消息的來源，倏而一笑。

他仿佛并不急着看自己究竟能從這場資助裏得到多少益處，反正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他也信守了承諾。

風懸經歷過多輪融資，并不算是黎聽懸的一言堂，幾個合夥人都有一定的表決權，因此，在得知合作對象中确鑿添入謝氏後還産生了很多不解。畢竟，黎聽懸所有的決策裏，從沒出現過“反複”二字。

謝氏的運營理念與他們有一定差別，哪怕財力信譽方面不成問題，卻在一開始就被排除開了。

有人在群裏問了一圈，打聽大夥兒裏頭是不是有被謝荀衛的糖衣炮彈砸中的，結果什麽都問不出，最後的最後，矛頭終于指向了黎聽懸。

好友特意來電，專為着調笑他：“那姓謝的跟你有點幹親，怎麽的？就為這個開後門，不像你平常的作風啊。”

添了便添了，其他人也不好再作更改，無非是以後多投入一些精力，在相應的階段讓兩邊的人更快達成相互融合而已。

黎聽懸與對方熟稔得很，直言：“不至于。”

“也對，硬攀的幹親，你落魄無家時拿你當草，你東山再起時又拿你當起寶了。”對面的雜聲環繞，也掩不住強烈的好奇心。

看來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黎聽懸一般不會在公事上隐瞞好友兼合夥人，但……其中畢竟涉及到了偏向私人的“資助”形式，他選擇略去這點，“謝荀衛雖然年紀已經不輕，可比起陽城其它的老牌豪門，野心卻是最大的矮子裏面拔将軍，我們想要被一座城市所接納，必要有一個最先的領頭人。”

電話裏的男聲透着驚訝：“這回答也太官方了，而且你這話說得，心裏還有點譜沒？作為嶄新的血液，整個陽城都在熱烈歡迎我們的融入好不？”

黎聽懸的耳朵裏又傳來各類混雜的噪音，他把手機挪得離耳朵遠些，“在外面？”

“昂。你也早點離開陽城這塊無聊的地方吧，我在南城一個人孤零零的，都沒人陪我喝酒了……”對方是個愛玩的性子，嘴裏說的孤單只是插科打诨的玩笑話，事實上，自從國外回來，這人就浪得沒邊，身邊不知簇擁了多少男男女女。

黎聽懸不打擾他的好興致，在家忙完一日剩餘的工作後，心裏一動，打開了“資助細則”。

一目十行，合情合法，沒什麽大毛病。

看到資助年限的标準劃分，愣過後，一哂。

說來也是奇怪，他頭一次不計較回報地為着一個小孩兒花這麽多心思，竟覺得分外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