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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一番折騰下來，等他們啓程時，已是巳初。

穆朝自開國以來，佛教就頗為盛行，尤其當今大力整改了一番，提高了剃度門檻，佛寺也需按制繳納稅收，佛法經文變得更為平和，民衆也更為推崇。

适逢齋日，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都喜歡去龍覺寺裏上柱香，替自己和家人祈福。

于是，馬車出了巷子，正好撞上了人潮，沒行駛多久，就堵在了中央大街上，慢慢挪動着。

店家的叫賣聲，人群說笑聲，孩童的歡呼聲……混雜在一起，熱熱鬧鬧很是有煙火氣。

楚珍钏和楚蘭琪都有些坐不住的模樣，眼神止不住往外飄，卻礙于馬車裏還有其他人都沒有動作。

楚沐玥掀開簾子一角，露出一條縫隙來，探過去打量沿街繁華的景象。

“好啊，楚沐玥你不老實，被我抓住了吧。”楚珍钏挑眉得意洋洋道。

楚沐玥轉過頭來，對着她道：“趁現在沒人注意，你就不想看看熱鬧嗎？把人招來了你也看不成。”

楚珍钏切了一聲，面上很不稀罕的模樣，但身體很誠實地将她這邊遮擋的簾子也掀了一角，做賊似的往外看。

楚蘭琪見兩人都不守規矩，到時候肯定怪罪不到自己身上，也湊到窗邊，學着兩人的動作偷看起來。

好半晌，她們也看夠了，馬車卻還沒有出城，坐在馬車裏就有些難耐了。

畢竟勇勤伯府雖然有個爵位，但只襲三代，如今的勇勤伯就是最後一代，且他身上只挂着個沒有實權的低品職位，在權貴雲集的京城并不夠看，因此他們的馬車是排在靠後的，等了許久才出城門。

郊外路途開闊，雖也熱鬧但到底不像方才那樣擠了，馬車跑得快了些。

“總算是出來了，快憋死我了。”楚珍钏長嘆一聲，十分不優雅地攤開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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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蘭琪附和道：“可不是，後面我都不敢掀簾子，旁邊就是其他人家的馬車，讓人發現了好丢臉。”

只有楚沐玥靠在車壁上，神色淡然，姿态閑适，好似半點也不受影響。

楚珍钏瞥了她一眼，很是看不慣：“這裏又沒有外人，裝什麽裝啊？”

楚沐玥莫名中木倉，擡起眼：“我倒覺得還好，不像三妹妹這般……”

楚沐玥掃了她一眼，接道：“嬌弱。”

楚珍钏見她随便一坐就這般好看，而自己現下卻毫無儀态，心裏本就有些不爽，如今聽到楚沐玥這般說更覺被嘲諷了，梗着脖子道：“誰說的？”

手腳動了動，當即就要調整好坐姿。

馬車卻突然一歪，然後重重震了下。

楚沐玥眼疾手快地撐住了，只大幅度晃了晃。

楚蘭琪不像她這般反應迅速，被帶着東倒西歪，後背撞在車壁上，嘶了一聲。

最慘的要屬楚珍钏，只見她身體一歪，沒有坐穩，毫無防備地在毯子上滾了一圈，腦袋偏偏不巧撞在桌腿上，砰的一聲脆響，聽得楚沐玥皺眉，這得有多疼啊。

“哎呦——”楚珍钏捂着額頭，痛呼出聲，眼淚都差點下來了。

她憤怒朝外罵道：“都是做什麽吃的？連車都不會趕！”

車夫下去察看了下，隔着簾子小心告饒：“小姐，是我不好，馬車一個輪子陷溝裏了。”

前面的蘇氏也派人來察看，聽說楚珍钏撞到頭了，蘇氏急忙趕過來。

因要擡車，此行帶着的家丁不多，楚沐玥三人索性下了車，站在不遠處。

蘇氏拉下楚珍钏捂着額頭的手：“快給娘看看撞得怎麽樣了。”

沒有遮掩，一個圓潤發紅的鼓包露了出來，在平滑的前額上格外突兀，配上楚珍钏委委屈屈的表情，滑稽極了。

現場發出幾聲強忍的悶哼聲，楚蘭琪忍笑忍得眼淚都出來了，楚沐玥笑了，又看了看她頭上的鼓包。

蘇氏心疼地看着不敢去碰，柔聲安慰：“現下離龍覺寺倒是更近些，珍珍不怕，我們一會兒就讓寺裏會醫理的大師幫忙看看。”

楚珍钏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楚沐玥的動靜，目光轉向她，見她在那幸災樂禍，連遮都不遮，頓時怒了：“不許笑！”

楚沐玥紅唇勾起：“抱歉，太好笑了，實在是沒忍住。”

楚珍钏氣得頭上都要冒煙了：“你——”

蘇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哄道：“別生氣，剛撞了頭，一會兒該頭暈了。”然後譴責地看向楚沐玥：“沐玥，妹妹受傷了，你不說安慰一下，怎好在一旁說風涼話？”

楚沐玥眨了眨眼，神色無辜極了：“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沒想到三妹妹聽不得，那就算了吧。”

楚蘭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楚沐玥是吃錯了什麽藥，對着楚珍钏分毫不讓不說，現在更是連蘇氏這個伯夫人都不放在眼裏。

蘇氏臉色一沉：“沐玥現在連伯母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楚珍钏不顧疼痛，重重點頭：“就是。”

其餘人不敢說話，俱是憐憫地看着她。

楚沐玥蹙眉，桃花眼潋滟一片好似快滴下淚來，輕聲道：“我現在說什麽都不對了，伯母為了給女兒出口氣，這次又要拿什麽借口懲罰侄女呢？”

楚珍钏高傲地揚起了下巴，知道得罪她的下場了吧？

“胡說什麽？”

蘇氏見楚沐玥言語這般尖銳，又在她身上看到了柳氏的影子，皺眉厭惡地看着她。

楚沐玥低下頭，風輕輕吹動她的衣裙，越發顯得我見猶憐。

楚蘭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三姐姐從哪學的好手段？

楚珍钏還在雲裏霧裏呢，難道楚沐玥真被吓哭了？

蘇氏察覺到周圍隐晦譴責的眼神，仔細一看，才發現路邊不遠處圍着好幾個人，正對着她指指點點。

蘇氏當即臉色漲紅，想起此處是去龍覺寺的必經之路。

好在車夫很快來報說是馬車擡出來了，緩解了她的窘迫。

蘇氏扭頭就去了前面的車上，楚沐玥三人也上了車，勇勤伯府的幾輛馬車飛快消失在衆人眼前。

馬車裏安靜得落針可聞，楚沐玥靠在車壁上，紅唇微勾，一副心情頗好的模樣，對面楚珍钏眼神疑惑，楚蘭琪則一臉敬畏地看着她。

楚沐玥視若無睹，心想，原來她還有做戲的天賦啊，想到自己從前只是悶不吭聲地生受着，明明受了委屈吃了虧，外人卻告訴她要記着伯府的恩情別不知好歹，真是太傻了。

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龍覺寺到了。

下了馬車，一行人走到預先定好的廂房歇腳。

楚卓在路上眯過一覺，恢複了些精力，哪裏耐煩聽高氏數落，早找借口溜出去了。

仆婦喊來了會醫術的僧人給楚珍钏看了下，說是沒什麽大礙，留下瓶藥就去忙了。

蘇氏拉着楚珍钏坐到一旁，細細給她上藥，看也不看楚沐玥一眼。

楚沐玥笑了笑，像個沒事人一般道：“祖母，大伯母，我去附近轉轉，不用擔心，時候到了我自會回來的。”

楚蘭琪眼神一動，看了看楚沐玥又看了看蘇氏，沒有出聲。

蘇氏敷衍地嗯了一聲，高氏對着她叮囑道：“玥兒我是素來放心的，只是聽說今日來上香的貴客不少，連王爺也有，要是你看見哪處封了路可別硬闖，沖撞了貴人就不好了。”

楚沐玥乖巧應下，心裏卻是一動，那這裏面會不會有恩公呢？

楚沐玥走的時候身邊只帶了春桃小滿兩人，她先是在附近逛了逛，走到某條岔道，楚沐玥擡眼望向一處，抿了抿唇，還是堅定地向前走去。

春桃跟在後面，原本還以為自家小姐真的只是随便逛逛，但越走越是有種熟悉感。

這條路不是去向小姐上次落水的那處水潭嗎？

她可是知道自家小姐經了那次便有些怕水，連沐浴都要緩上半晌，才擡腳邁進浴桶裏。

那處水潭對小姐來說不應該是噩夢一樣的地方嗎？怎麽現在剛下馬車就迫不及待趕過去了？

春桃正滿腦子疑問，就見前方的路有侍衛把守着，見到來人，正皺眉望來，那眼神看得她心口一縮。

春桃小聲道：“小姐，這裏好像就是太夫人說的禁區，我們還是換條路吧。”

楚沐玥眼睛卻亮了，會是恩公嗎？

“沒事。”說着就加快步子往前走，半點沒有改道的趨勢。

春桃沒料到自己一向穩重知禮的小姐竟然想硬闖，驚訝之下沒拉住人，只好硬着頭皮跟上。

小滿沒想那麽多，自然地跟在後頭。

靠近之後，楚沐玥腳步慢了下來，她有些躊躇，萬一不是恩公，反而碰上了難纏的人可怎麽辦？

可不試一試，就這麽退回去，她又不甘心。

罷了，到時候随機應變吧。

楚沐玥一腳提起邁入了禁區，那些拿刀的侍衛就像擺設一般，攔都不攔，春桃瞪圓了眼，腦子越發迷糊了。

楚沐玥笑了，看來她賭對了，腳步不自覺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