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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将人帶進殿內,錢嬷嬷大松了一口氣,看了跟着的幾個宮人一眼:“好好服侍着楚小姐,我去回禀娘娘。”
宮人應是,錢嬷嬷頭也不回十分利索地走了。
楚沐玥有些無語,這些人說的好聽是來服侍她的,其實是來看守她的吧,她一個弱女子在皇宮人生地不熟的,還能不要命地亂闖嗎?
她又有些懷疑,難道是自己裝病弱裝得不像嗎?
回憶了一番之前舉止,楚沐玥反思了片刻。
殿內擺設華貴,安靜得落針可聞,楚沐玥等了好一會兒,腳都站得有些酸軟了,還是不見有人來叫,賢妃是貴人事忙還是故意晾着她呢?
楚沐玥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幾名宮人,然而人家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和她眼神接觸。
楚沐玥好似沒看出來幾人的無聲拒絕,輕聲問道:“娘娘可是午憩未起?”
無人應答,宮人眼睫都不眨一下,好似殿裏不會言語的柱子。
楚沐玥點點頭,行吧,既然都當她不存在,那她也就不客氣了。
楚沐玥徑直走向一旁墊着雪白皮毛的紅木椅,施施然坐下。
宮人好似被點化了一般,神情終于變了,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楚沐玥對着她們笑了笑。
“楚小姐怎可如此放肆?”
楚沐玥眼神無辜極了,幽幽道:“你們是知道的,我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本不想失禮的,但實在有些抵不住了,要是暈倒在這裏,你我知道賢妃娘娘是貴人事忙,但外人不知道的誤以為賢妃娘娘是存心磋磨就不好了,豈不是妨礙了娘娘的名聲,這讓我如何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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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登時不敢接話了。
楚沐玥閑适地坐着,慶幸自己來前用了些點心,她就不信了,賢妃最多晾着她到宮門落鎖前,還能留她在宮裏過夜不成?況且賢妃這般心急火燎地宣她進宮,定是有事要找她的。
不消片刻,殿內的情況就一五一十全數彙報到了賢妃那邊。
“她果真這般?倒是好膽。”賢妃唇邊挂着冷笑,伸手由宮人扶起來,道:“走吧,本宮今日就去會會這個楚家二姑娘。”
楚沐玥等了半晌,才有小宮女端着托盤過來上茶,一杯放到楚沐玥近前的桌上,另一杯放在了上首。
正主總算要來了,楚沐玥挺直了脊背,心跳也微微加快,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賢妃從後殿過來,舉止端莊,發上只簡單插了支鳳釵,由人扶着坐到上首的貴妃椅上,揮了揮手,其他宮人行禮退下,賢妃這才往下瞥了楚沐玥一眼。
楚沐玥收回視線,站起身來屈膝行了一禮:“臣女楚沐玥拜見賢妃娘娘。”
“擡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看看。”賢妃并不叫起,反而饒有興致道。
楚沐玥心裏猜測賢妃是不是在故意試探她,擡起頭來看向上首。
賢妃目光落在少女嬌媚的臉上,唇色淺淡似帶着病容,不顯憔悴反而添了楚楚韻味,她眉頭微皺,接觸到了少女直視的眼神後,不由皺得更深了。
楚沐玥看清了賢妃眼中的不喜,垂下眼來。
賢妃語氣淡淡:“行了,坐下說話吧。”
楚沐玥謝過後坐回原位,賢妃看了她一眼,居高臨下笑着道:“這茶是南邊産的貢品,我也只得了二兩,你在家裏應是喝不着的,嘗嘗看吧。”
楚沐玥指尖微頓,想起臨走前擦在唇上的粉,笑着應下了:“那就多謝賢妃娘娘款待了。”
她端起茶杯,右手捏着杯蓋輕輕拂了拂,然後揚起,借着杯蓋遮擋,将茶杯湊近唇邊,只下唇微微碰了碰下沿,喉嚨滾了下,最後擱下茶盞,用手帕掩了掩唇。
賢妃開始閑話家常,頗為愛憐的模樣:“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父親,這些年和母親寄居在勇勤伯府過得可還好?”
若是單純一些的人,在開頭吃了下馬威又見識到了身份懸殊差距後,乍一聽到賢妃如此關心話語,定然受寵若驚,感動得不行。
楚沐玥自來有些心機,不覺感動,反而警惕起來,雖然不明白賢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賢妃明顯不喜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心裏思量了下,楚沐玥柔聲道:“府上待我們娘幾個很不錯,這些年我們也得了許多庇佑,實在很是感激。”說得跟真的似的,面上還帶着些動容。
盡管這道行在久經宮闱的賢妃看來還有些稚嫩,但這個年紀又無人教導也能稱得上不錯了,難怪阿蓉和安樂她們對上會吃虧。
賢妃說這話也不是真想寬慰楚沐玥的,她笑着點頭:“那就好,我雖在宮裏,但也聽多了族人欺淩孤寡,霸占産業的事,明白孤女的艱難,難免要多過問幾句。”
楚沐玥摸不着頭腦,賢妃何時和她這般有交情了?她微笑道謝:“那就多謝賢妃娘娘的關心了。”
賢妃笑容微滞,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心寬。”
楚沐玥覺着好笑,彎了彎唇,宮裏人說話都這般雲裏霧裏,意思全憑人猜嗎?賢妃在自己的宮殿裏都不把話挑明,兩人又是初次見面,她不明白話裏意思不是很正常嗎?
賢妃見楚沐玥竟然還笑了,有些郁悶,不會是當自己方才那話是在誇她吧?這是真傻還是裝傻?
賢妃探究地看着她:“原本我想着你庶弟還小,祖母又健在,你們這房要是想提前分出來怕不會容易,還想搭把手,如今看來卻是我多慮了。”
楚沐玥心口狠狠一跳,垂下眼睫,遮住眸底心動。
世人重孝,父母在不分家,在外人看來勇勤伯府還對他們有庇佑之恩,二房應當感激涕零,想分家就是不孝不義的白眼狼了,賢妃作為後宮嫔妃,插手外臣家事一個不了心也會惹來滿身非議,可以說冒着很大風險了,她可不信天上會有掉餡餅的好事,除非餡餅是帶毒的。
賢妃這般是想要得到什麽呢?
楚沐玥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盈盈美目滿是感動:“原來娘娘竟這般喜愛我,玥兒不勝感激,這番好意玥兒心領了,但也不好讓娘娘難做。”
賢妃一僵,被惡心個好歹,差點撐不住臉上關切的神情:“你真的不再考慮下?”
楚沐玥肯定點頭:“娘娘疼愛之心玥兒已經明白,不好讓娘娘為難的。”
賢妃皺眉,頭一次覺得這丫頭難纏,裝傻賣乖的本事也有些火候,難得她都說到這份上了,竟還不上鈎。
場面一時有些僵住,賢妃無言地看着人,楚沐玥對她柔柔一笑。
一番往來,楚沐玥也摸到點邊了,賢妃明明不喜她,卻按耐住了,沒有太過為難,反而好言好語,動之以利,是有事求她吧,可是有什麽事連一個高位妃子都做不到,還要找她一個孤女辦的?
楚沐玥想不通,也不想答應。
賢妃盯着她,意有所指:“有時候人得認命,肖想太多最後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道靈光閃過,快得楚沐玥來不及捉住,就聽賢妃又問道:“你覺着呢?”
楚沐玥察覺到了賢妃話裏的警告之意,更覺莫明,實事求是道:“臣女雖然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但依我看來,只要能順從自己的心意,認不認命都是一樣的。”
好狂妄的丫頭,賢妃氣笑了,她尚不能做到事事順心,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又有什麽底氣口出狂言?
“你這是要和本宮裝傻到底了?”賢妃沉下聲來。
楚沐玥看着她一幅威嚴不容冒犯的模樣,只覺好笑,嗓音柔和婉轉,目光卻清亮逼人:“可是臣女确實不太明白啊,娘娘有事不如直說吧。”
賢妃眯起眼;“很好,你就這般肯定本宮不能把你如何?”
楚沐玥心裏也不太高興,她聽進了母親的囑咐,已經夠謙遜了,賢妃卻太過霸道不講理,只想讓人按着自己的擺弄走,偏還隐隐晦晦地玩神秘,什麽都不說清楚,只讓人意會,她想攤開來說就成冒犯了?
楚沐玥十分看不上這做派,面上倒沒有傻到露出來送人頭。
她按着心口幽幽嘆了一聲,神情無奈,語氣柔弱,很有些受傷的模樣:“娘娘為何這般想臣女呢?”
賢妃見了絲毫沒有被打動,眼神反而更冷了,緩緩道:“你很聰明,不過這招卻是用錯了地方。”
楚沐玥垂下眼,仍是一臉受傷的模樣,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賢妃見她這幅嬌嬌弱弱的樣子,冷笑連連:“男人見了你這般或許會心軟,但本宮不是男人,最讨厭這樣柔弱的女子了。”
楚沐玥咋舌,示人以弱這招果然不是萬能的,現在就踢到鐵板了,要翻車啦。
然而楚沐玥還想掙紮下,她剛張口要說什麽,賢妃就不耐煩地打斷道:“裝的也一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裝不裝的也差別不大,楚沐玥衡量了下,仍是保持着人設,低垂着眉眼小聲道:“看來我和娘娘不太投緣呢。”
也就沒有看到賢妃眼睛微亮地看着她:“你說得對。”
楚沐玥點點頭,道:“那臣女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先行告退。”
賢妃滿心期待被堵了個好歹,怒不可遏:“楚沐玥,你竟敢戲耍本宮!”
楚沐玥驚訝擡頭:“娘娘何出此言?臣女可真冤枉。”
既然都相看兩厭了,她這時離開不應該很順賢妃心意嗎?為何這般生氣?
“好好好……”賢妃氣笑了,一旁的宮女忙上前來給賢妃順氣,小聲勸慰着,賢妃理也不理,只盯着楚沐玥道:“你很好。”
楚沐玥皺眉,心裏突然湧上不好的預感。
“你這般好,本宮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不是身體不适嗎?來人,拿本宮的牌子去太醫院,讓人來給楚二小姐好好瞧瞧。”
*
禦書房裏模糊傳來交談聲,端景帝正在和幾位重臣商讨國事,谷盛回到門外守着,有些神思不屬。
那位和賢妃是什麽關系?他雖少去後宮,卻也記得從來沒在賢妃處見過她,那位今日又為何撐着病體去求見?賢妃待人一向和善,今日怎麽就讓人小姑娘帶病進宮了呢?
意識到自己在探究那位身份,谷盛吓得趕忙拍了下腦門,這是在作死啊!現在該琢磨的是要不要将此事透露給陛下。
谷盛神情糾結,也許因他是個沒根的,實在看不明白陛下的心思,若是喜歡為何不将人接進宮?不喜歡為何因她失了往日淡定?
将事情告訴陛下,陛下若願意出頭,那他就是押注成功,賣了幾分好給那位,就是一旦陛下出手了,自己勢必會得罪賢妃,可萬一陛下知道了不在意,反而追究他探聽之責怎麽辦?
不告訴陛下吧,那出了什麽事自然就和他無關了,沒有壞處當然也沾不上好處。
好似告不告訴都有道理,但他在那位姑娘的事上錯眼過好幾回,都有些陰影了,這次還貝者嗎?
不對,現在知都知道了,他若是不告訴陛下,那位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将來陛下若對那位舊情難忘,知曉他隐而不報……谷盛輕嘶一聲,打了個哆嗦。
想到這,他甚為後悔方才腦子一抽就讓幹兒子去打聽了,要是就當成眼花看錯了該多好。
可真要告訴陛下,想起上次的雷霆之怒,谷盛心裏發苦,他覺着自己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你說前幾次兩人相處不是挺愉快的嗎,怎麽上次回來陛下就心情不好了?莫不是上次那位姑娘惹毛了陛下,陛下如今還沒消氣?
我滴個乖乖,那位惹怒了陛下竟然還能全身而退嗎?這是人能做到的?
他仔細回憶了下,陛下中間确實生氣了,但最後好像看人離開的背影還挺不舍的。
他越想越覺得對,心裏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陛下對那位姑娘确實是不同的,就算生了許多日的氣也還不曾厭惡她。
谷盛越想越覺着沒底,發誓下次打死也不再摻和進這事了。
他看了眼屋門,又看了眼滴漏,陛下最讨厭被人打斷公務,也不知還要和幾位大臣談到多久,晚點應該不礙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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