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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時光如水,轉眼到了萬壽節,民間放假三日,舉天同慶。
當今天子崇尚節儉,不喜斂財,免去了朝臣賀禮環節,只在宮中設宴款待群臣。
勇勤伯品級低,往常這類宴會都是夠不上的,這次禮部卻送了帖子來,喜得高氏連給仆從加了三個月月錢,美其名曰恭賀陛下壽辰。
當日,更是全府都來送勇勤伯出門參宴。
高氏拉着兒子的手,殷殷囑托:“這是陛下看重你呢,宴上可以與同僚多聊聊,也可以請合得來的來家裏用飯,一來二去交情就深了。”
勇勤伯一臉意氣風發:“母親就放心吧,兒子都省得。”
高氏點頭:“快去吧,可千萬別遲了。”
勇勤伯揮揮手,看了眼家眷,轉身進了馬車。
随着勇勤伯的馬車駛去,楚沐玥的目光不由也飄向了皇宮的方向。
她雖然厭煩賢妃大皇子,但對于陛下這個初次進宮就給予了善意的長輩卻讨厭不起來,也許将來她算計大皇子之事被發現後會惹得陛下怪罪,但此時此刻她也是真心祝願陛下長壽安康的。
因為在這世上,不帶目的對她善意關照的長輩不多,除了母親,唯二就只有陛下和恩公了,她都記着,也很珍惜。
說起來,恩公是皇親,應當也會出席宴會,也不知他生辰是什麽時候。
楚沐玥思緒飄遠了。
大殿裏,燈火通明。
勇勤伯來得尚早,殷勤去給已經到場的上司問好,和左右同僚攀談,如一只花蝴蝶般在場中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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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勇勤伯府有樁好親事,大臣們不管心裏如何想,面上大多對勇勤伯都挺和氣。
勇勤伯察覺出大家對他比平日裏親近,笑容大了起來,不免有些自得。
等被引到偏後的座位,勇勤伯還笑着對四周的人點點頭,興致頗高的模樣。
接着各位重臣、皇親,以及皇子宮妃陸續到場,殿內聲音漸漸小了。
“陛下到——”傳唱太監高聲喊到。
勇勤伯趕緊肅了臉色,低頭恭敬行禮,眼角餘光只瞥見一截繡着金絲五爪龍身的玄色衣擺劃過。
“平身。”
低沉不掩威嚴的聲音響起。
衆人謝過後起身坐回原位。
勇勤伯忍不住偷偷去瞧最上首的皇帝陛下,奈何距離太遠,即使燈火把殿內照得有如白晝,他依然沒能瞻仰到龍顏。
管弦鐘鼓齊奏,舞女水袖翻飛。
待歌舞表演告一段落,伶人紛紛退至一旁,衆人起身齊齊為天子賀壽。
端景帝右手握盞,舉到前方示意衆人,這才仰頭喝下,喉結滾動,衆人端起案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悠揚的樂聲複又響起,人們推杯換盞,三三兩兩交談,氣氛和樂。
今日雖是自己的生辰,端景帝面上卻不見喜色,甚至有些不易察覺的低落。
他有意收斂了氣勢,不想壞了他人雅興,但周圍一片的人仍是戰戰兢兢的,就連許久未見聖顏的宮妃都只敢暗裏偷看他一眼。
許是看不過去這僵硬的氣氛,胡子花白的晉源王笑着打趣道:“如今大皇子都長得這般好了,也到了年紀,可急着成婚?”
本是一句玩笑話,有人聽來卻亂了心。
端景帝眼神微黯,看向大皇子,想着新婚後兩人站在一處給他請安的場景,只覺剛飲下的酒有些苦澀。
大皇子笑了笑:“多謝叔公挂念,只是雲宏尚不及弱冠,成婚一事不必着急。”
晉源王不贊同道:“诶,話雖如此,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那小未婚妻和你同歲,難不成真要到了二十才成親?”
大皇子點頭,很是虛心恭謹:“是雲宏考慮不周,不過婚姻大事向來父母做主,終歸還得看父皇的意思。”
賢妃看着兒子這般快地改口應承,有些驚訝,轉向端景帝時目光變得擔憂。
晉源王笑了,對着端景帝道:“陛下莫怪,人老了就是喜歡催着小輩成家,不知您打算何時讓這對小兒女成親?”
端景帝身形有些僵硬,此時大兒子嘴角的笑容紮得他眼疼,但他有何臉面阻攔呢?說不準小姑娘也是盼着早日嫁人的。
強自壓下心中的翻攪,端景帝正了神色,吩咐禮部擇黃道吉日完婚的話堵在喉間,開口艱澀。
賢妃此時突然出聲:“安樂可是有什麽話想說?”
原本安樂郡主還感嘆大皇子犯了桃花煞,被楚沐玥撿了便宜,不由撇了撇嘴,措不及防就被賢妃點了名。
不過她是被慣壞了的,向來沒有顧忌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直言道:“楚沐玥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半點不肯讓步,以後可是苦了大堂兄了。”
沒人料到安樂郡主會抖出這番話來,奏樂聲都亂了拍子停了下來。
“安樂。”雍王不贊同地看着她。
安樂郡主癟了癟嘴,有些委屈,小聲嘀咕:“本來就是嘛,高蓉也是知道的。”
一句話把成國公府也扯了出來。
“是這樣嗎?”端景帝一雙深邃鳳目看着下方鬧劇,不辯喜怒。
陛下是不是也厭煩了楚沐玥的不懂事?
賢妃心裏一動,有些期盼地看向大哥。
成國公不得不出聲:“啓禀陛下,臣的小女兒性子內斂,倒是不曾聽她說過是否在宴會上和楚姑娘鬧了不愉快。”
這話看似模棱兩可,但知道高蓉在自家宴會上含淚離席的人可不少,反倒印證了安樂郡主的說詞。
有人暗暗搖頭,尋常人家都不喜歡這樣的兒媳婦,更何況皇室?
看來這婚事玄了。
勇勤伯正好好地喝着酒,就見前方座席上的好些人都回頭看他一眼,或同情或譏诮,他嘴裏的酒都差點沒咽下去,半點摸不着頭腦。
“陛下,這……”賢妃一臉驚訝為難,遲疑地看向端景帝。
殿內漸無雜聲,衆人皆在等待皇帝的決斷。
端景帝淡淡道:“小兒女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發生些口角無傷大雅,大人摻和進去就不美了。”
可真是稀罕了,陛下這是在……和稀泥?
衆大臣紛紛側目。
賢妃眼神驚疑不定,陛下是對她不滿嗎?周圍幾名宮妃好似也覺察出了什麽,看着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成國公心口一跳,低下頭去。
安樂以為皇伯父不明白詳情,還要再說,視線倏地觸及端景帝的目光,一下噤了聲。
端景帝眼神微冷:“安樂,拿出郡主的氣度來,輸了便在背後非議他人可不好。”
安樂郡主驚訝地張大了嘴。
她難道不是皇伯父的親侄女嗎?楚沐玥只是一個小小臣女,論起親疏可比她差遠了,皇伯父為何不幫着她反而話裏話外都在偏袒楚沐玥?
安樂郡主很是不服氣,一股腦道:“皇伯父怎麽就知道我吵架吵輸了?而且我說的明明是實話。”
說完,有些懊惱地咬了下唇,不敢擡頭去看端景帝的神色。
雍王忙道:“陛下恕罪,安樂被家裏寵壞了,小孩子心性,不是有意頂撞陛下的。”
安樂郡主也順着梯子認錯:“是安樂的不是,皇伯父您別生氣。”
兩人面上沒見多少惶恐,他們知道,陛下雖然威嚴,但頗有容人之量,甚少在小事上較真。
“罷了。”
端景帝看向雍王:“不過安樂的性子确實要管束下,有些事都傳到朕的耳朵裏來了。”
安樂郡主驚呆了,哪個吃了豹子膽的,竟然敢告她的狀?要知道從來都是她告別人的份,其他人只有忍着。
雍王一怔,臉色羞愧:“陛下,是臣弟養女不當,回去以後定然好好管教。”
說完瞪了眼呆着的安樂郡主。
安樂郡主忙低下頭,語氣懇切:“安樂知錯,會好好反省的。”
她暗暗咬牙,後面一段日子恐怕不好過了,要是讓她知道了是誰在皇伯父面前亂嚼舌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端景帝掃了眼全場細聽的人,知道事情就這樣下去,小姑娘大概就要背着個性子尖酸的名聲了。
他索性宣布道:“朕既然指了婚,楚沐玥便是皇家媳,朕也會代修越看顧她的女兒。”
賢妃一呆,大皇子也怔了片刻,母子倆對視一眼,看來他們的算盤要落空了,都這樣了,陛下竟然還是認定楚沐玥做兒媳。
大臣們則是感嘆楚修越在陛下心裏的地位,又有些慶幸他早逝,不然如今朝中的格局還不知如何呢,畢竟陛下對他的女兒都這般包容,這話就差直說楚家姑娘以後歸皇室管,縱使人有再多的不好,誰又敢說些什麽呢?
座席後方,勇勤伯總算明白了事情經過,此時臉上喜色遮都遮不住,周圍同僚也都豔羨地看着他,這人真是走了狗屎運,和楚修遠成了兄弟,往後要是不犯錯,升遷的機會絕對比他們大多了。
雍王看着女兒的眼神嚴厲了些,安樂郡主憋憋嘴,想她堂堂郡主難道以後還要避讓楚沐玥嗎?
端景帝将衆人神色都收進眼底,洞若觀火,最後似是想到什麽又浮起些無奈。
小姑娘不知做了什麽,才多久就惹了這幾波人,也不怕玩脫了。
作為長輩,他也不能繼續放任下去不管。
端景帝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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