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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次日朝會。
謝息站在文臣前列,眉頭微皺。
不知為何,今日他總感覺有人在看他,看過去卻沒有發現人,心裏不由起了一點不太好的預感。
難不成是哪個老東西今日要參他一本?
議事漸漸到了尾聲,殿內也跟着安靜了下來,如無意外,朝會就要結束了。
謝息松了口氣,望向龍椅上的端景帝,等待退朝。
他斜後稍遠的位子上,有一人正暗暗觀察他,見狀以為謝息是要請立太子,當即踏出一步,手捧玉圭,朗聲道:
“臣有本啓奏!”
此言一出,衆大臣都側目向他看來,見是戶部右侍郎于嘉,不由看了謝息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測。
于嘉洋洋灑灑讴歌了一番皇帝的功績,最後道出了目的。
“陛下禦宇十數載,功在社稷,今朝皇子長成,但儲位空虛,還需您早日定下人選。”
端景帝不動聲色:“那依你之見,何人可當太子之位?”
見上首的陛下直直看來,丁嘉不由生出些緊張來,他深深一揖,大着膽子道:“陛下明鑒,既無嫡皇子,大皇子占據長位,兼之素有賢名,臣以為大皇子可立太子。”
朝中又有些好些人對視一眼,紛紛出列支持。
“大皇子友愛兄弟,不乏才能,臣以為大皇子堪當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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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附議……”
“臣……”
随着一個個大臣站出來,謝息的臉一點點沉了下去。
兒女私情這樣的小事真的如此有誤導?還是他們早就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大皇子暗中勾結,如今來拖他下水?
最可怕的是……
“謝卿,你也支持立雲宏為太子嗎?”低沉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謝息擡眼就對上了端景帝幽深的鳳目,好似能吞噬一切。
他悚然一驚,冷汗溢了出來,躬身行禮,語氣謙卑:“陛下,太子事關國本,冊立需要慎之又慎,至于人選,可以問詢群臣,群策衆議。”
果然是老狐貍,撺掇他人行事,輪到自己就打起了太極,還把衆人都拉下水,不過做得這般明顯,誰看不出來他要推舉大皇子啊?
謝息心中苦澀,有口難言,為大皇子搖旗吶喊的都和他關系匪淺,他說不是自己的意思都沒人信。
他雖然存了留後手的心思,但絕沒有蠢到這時候就去勾結皇子圖謀皇位,又不是不想活了,究竟是誰這麽恨他?
衆人雖然在心裏腹诽,但不少人也站了出來,此時确實是個良機。
“陛下,不論是大皇子還是其他皇子,都可以考慮,太子之位确實不宜空懸太久。”
“陛下……”
更有胡子花白的安太傅道:“先皇當初就是确立了您的太子之位,穩定了朝綱,可謂佳話,陛下何不效仿一二?”
待泰半大臣說完,殿內也安靜了下來,上首卻一直未傳來動響。
他們心中不由有些忐忑,是不是逼迫得太過惹得陛下不滿了?
眼看事情很有可能會這樣過去,安太傅不得不抗下重擔,再次出聲:“陛下,太子之事請您慎重考慮。”
接着是不怕死的言官力挺,更有甚者直言道:“東宮虛位日久,天下以為憂,陛下持久不決,何也?①”
衆人聽着不由肝顫,這和質問陛下有什麽區別?
但今日已經站出來了,此時也容不得他們退縮。
衆臣齊聲應和:“懇請陛下早日冊立太子!”
聲響回蕩在殿內,随後是壓抑的沉默。
端景帝冷眼看着下面的場景,不少人默默低下了頭,但始終咬牙堅持着并未改變主張。
被群臣逼立太子,端景帝眼神深了些,面上卻不見多少惱怒:“太子之位,能者居之,如今皇子還未長成,不可定。”
衆位大臣面色一變,似乎看到了朝堂上即将到來的腥風血雨,他們選對了自然是從龍之功,但若是站錯了隊……想到曾經權傾朝野的董國舅一系,不由心底泛起了寒意。
雖然多數帝王登位都伴随着紛争,但陛下親身經歷了登基到奪權,深知其中的艱辛,怎麽就不體恤下兒子呢?
安太傅身為帝師,此時也只有他敢出言勸阻一二:“陛下,如此恐有傷父子之情,他日兄弟阋牆,還望您三思。”
端景帝擡手制止,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老師不必多言,百姓需要英明的君主,朕的繼任者不能是庸才。”
安太傅擡眼,帝王端坐龍椅之上,深邃的面容亦如往常冷淡,此時越發顯得冷酷,他在心裏默默嘆息一聲。
散朝後,衆大臣都避着謝息走,謝息滿心憂慮,他要查清楚是誰在陛下面前陷害他。
端景帝宣召了禁軍統領安闵,令其徹查此事。
大半日的功夫,就有了結果。
書房內,端景帝放下朱筆,看向安闵:“如何了?”
安闵眉頭微動,想到查到的人,他斟酌着回禀:“陛下,近日有則消息廣為流傳,謝大人和大皇子交好,有意許配其女,楚小姐仗着婚約橫刀奪愛,大皇子要為心愛之人争取,謝尚書感動并計劃推舉大皇子為太子。”
端景帝扯了下薄唇:“荒謬。”
也不知是說楚小姐仗着婚約橫刀奪愛荒謬,還是說謝尚書和大皇子勾結合謀太子之位荒謬。
安闵思量着這裏面的差別,就聽陛下接着問道:“誰傳的?”
安闵頓了下:“謝府暗中推動過,但消息最開始是傳自市井茶樓巷口,和……”
他聲音小了些:“勇勤伯府二房鋪子的一個管事有關。”
端景帝神色微變,雙目如電般射來:“何人主使?”
他就知道涉及楚小姐的事陛下會這般,安闵頭皮發麻,卻又不得不如實回話:“卑職無能,只查到那管事和楚二小姐接觸頻繁。”
說完,就垂眼看着石磚,似要盯出一朵花來。
谷盛拿着浮塵的手一哆嗦,趕緊捏好,低下頭去。
端景帝眉間擰成川字,半晌無言。
聯想到小姑娘暗中派人查探大皇子,揭破私情的主動,以及看戲時的愉悅……
種種破綻,無一不指向她。
初夏時節,烈日當空,室內氣氛卻冰冷僵硬得能結出冰碴,讓人大氣都不敢喘。
谷盛在心裏嘆氣,可惜了,楚小姐為何如此想不開要犯陛下的忌諱?
金烏西墜,金箔遍灑。
楚沐玥欣賞着落日美景,悠閑地喝了口茶。
結合外面彙報過來的消息,她要是沒猜錯的話,事情應當是鬧到了禦前。
運氣真不錯啊,不枉費她廢了這麽多心思,楚沐玥紅唇微勾。
春桃走近小聲道:“小姐,程管事過來了。”
楚沐玥嘴角笑容微凝,有些疑惑:“他不是才讓人過來遞消息嗎?怎麽還過來一趟?”
楚沐玥心裏冒出不妙的猜測,不會是出了什麽意外吧?
春桃:“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向您禀報。”
楚沐玥眼中有幾分思索:“帶過來吧。”
“小姐。”程管事問好時臉色不太好看,向四周看了一眼。
見他這摸樣,楚沐玥就知不好,低嘆一聲,片刻後已經恢複了冷靜。
“其他人已經被我打發走了,直接說吧。”
程管事從懷中摸出一張信來:“小姐,方才有人暗中将此物塞給我,留話讓我給主子,轉眼就找不見人了,只記得是一個黝黑健碩的漢子,像是哪家的護衛。”
楚沐玥接過春桃遞來的信,擰眉細瞧,信封材質普通,上面并無任何字樣,封印的紅泥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好像就是一封普通的信,并沒有什麽惡意,但直接找到了程管事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她直接撕開了信封,動作利索得春桃張嘴想要提醒小姐小心都來不及。
楚沐玥從裏面拿出了一張信紙,展開後,臉色霎時一變,視線落在右下角的孟字和雙魚環佩圖案上,僵住了。
程管事本就心中忐忑,懷疑自己按吩咐做的事被發現了,如今見小姐這樣的神色,越發心慌,急忙開口:“小姐,是誰?”
楚沐玥回過神來,緩和了臉色,她将信紙沿着折痕重新折好,放回信封裏,這才看向程管事。
“怕什麽,真出了事你還能好好在這站着嗎?”
程管事一想也是,但仍有些擔心,又看了眼楚沐玥手中的信。
楚沐玥鎮定道:“一個好心人罷了,我自有計較,不要自亂陣腳,不然真出了纰漏可得不償失。”
程管事很是羞愧:“小姐教訓的是,是我莽撞了。”
楚沐玥看了他片刻,問道:“可遮掩了耳目?”
程管事連忙道:“小姐放心,我帶了賬冊過來,告訴人說是來和您對賬的。”
楚沐玥點點頭。
等程管事離開後,楚沐玥垂眸瞧着,吩咐道:“去點盞燈來。”
春桃瞧了眼天色,雖然有些奇怪,但仍聽話地執行。
楚沐玥拿開燈罩,将信封湊近燈芯,不一會兒就燃了起來。
捏着的手指微松,信封滑落,邊緣因用力留下的褶皺,很快被橘紅的火苗舔過,地上只留下黑色的灰燼。
春桃忍不住好奇問道:“小姐,您看了信就不太對,上面到底寫了什麽啊?”
楚沐玥輕聲道:“有人邀我明日去龍覺寺見面罷了。”
春桃越發好奇了:“誰啊?”
楚沐玥眼神微暗:“是恩公。”
春桃聞言一下子放松下來:“那就沒事了。”
楚沐玥扯了下嘴角:“傻丫頭。”
恩公應當是知道了什麽,要是真的不介意,怎麽會大費周章約她見一面?
①出自《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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