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lost cherry18

lost cherry18

昨夜下雨, 晨間日光清澈溫和。

鐘令是在雲姨煮的咖啡香氣裏醒來,下意識找手機,睡眼還迷蒙着, 唇角已然爬上笑意。

她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檀舟已經離開, 說是有事需要處理, 午後會來茶坊找她。

置之不理這麽久,她現在終于有想法保存這個號碼。

思忖片刻,她最後在備注欄敲下了“小舟”這兩個字。

雲姨起得早, 不可避免會和檀舟打照面,鐘令洗漱完,一出卧室門就對上雲姨滿眼的笑。

“依依,聽說你昨夜淋雨了?”

鐘令腳步微頓,輕輕嗯了一聲。

“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鐘令搖搖頭:“我沒事兒雲姨。”

她迅速下樓進餐廳, 那着急的樣子像是生怕雲姨多問她什麽。

雲姨看着鐘令長大, 她現在jsg什麽想法雲姨不用多問也能知曉。

只是感情這事兒很微妙,只要鐘令沒确定, 她也不想過多詢問。

鐘令吃早餐時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一杯咖啡端了好久愣是沒喝一口, 雲姨忍不住提醒:“依依, 咖啡該涼了。”

鐘令悠悠回神, 眼神在雲姨臉上轉了轉, 輕聲發問:“雲姨,你覺得檀舟這人怎麽樣?”

雲姨放下手中的牛奶, 仔仔細細回想過和檀舟見面的場景後才說:“小舟這孩子,看着規矩得很。雲姨這些年也算是識人無數, 那孩子的教養不像是裝出來的,這家長教育得好, 孩子很難品行有失。”

“就這樣?”

雲姨笑:“依依想讓我說什麽?”

“倒也不是。”鐘令猶豫着,欲言又止。

雲姨在鐘家呆了幾十年,未婚未育,鐘令就是她最親近的家人,言語間,總是要為鐘令考慮。

她又說:“以前你和晏家那小子來往,你外公表面上不說什麽,私下卻是向我表達過擔憂。”

“擔憂什麽?”

“你外公說,晏家那小子個人能力強,也懂經營,削尖了腦袋想要往上爬,這些年的确是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但他這人得失心太重,與父母感情淡薄,不是依依最好的選擇。”

“我沒有你外公懂得多,但卻總聽你外公說,人品貴重最是難得,什麽家世地位,什麽名利錢財,在人品面前都顯得無足輕重。依依聰穎明理,這些道理也不用我多說,但你身在其中,容易當局者迷,雲姨不得不多說幾句。”

“你和小舟認識時間不長,很多事情也只能看到淺顯的表象,他對你好,你就悄悄心動。但人若是有所求,必然會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你,迷惑你,以達目的。”

她握住鐘令的手,“今時不同往日,以依依的條件想找一個對你好的人不是難事。但想找一個本身就無可挑剔,還別無所求只對你好的人,并不容易。”

和檀舟相處的細節在鐘令腦海一幕幕閃回,她垂眼喝咖啡,猶豫着開口:“可是......不談喜不喜歡嗎?”

雲姨收回手,笑道:“你喜歡,正好他無可挑剔,那自然是最好。但若是你喜歡,他卻德行有失,再多的喜歡也只會變成怨怼,昔日愛侶兩看生厭,最後紅着眼收場,你說這喜歡不喜歡的,不也沒能排除萬難嗎?”

鐘令一怔。

的确,雲姨說的沒錯,她是很容易當局者迷,竟然這些淺顯的道理都要雲姨說一遍她才會頓悟。

明明自己的父母親就是擺在她面前最好的例子。

-

門鎖轉動,大門被拉開,客廳充足的光線晃了一下檀舟的眼。

清新茶香絲線般萦繞鼻尖,繞過門廳,沙發上端坐的背影巋然如山。

聽見他進門,質問他的聲音渾厚如鐘。

“昨夜去了哪裏?”

檀舟進門将外套随意搭在椅背,随口應:“朋友家。”

他也不管檀盛年,說完直接進了浴室洗澡。

再出來時,檀盛年伫立窗邊觀景,檀舟又進了餐廳吃早餐,氣氛有些凝重,陳阿姨早就躲到廚房不肯出來。

檀盛年很少會主動來找他,今天一大早就來了,必然是有重要的事。

檀舟的早餐還沒吃兩口,那邊就沉沉發問:“你和晚螢是怎麽回事?”

檀舟灌了一口咖啡,漫不經心回答:“沒怎麽回事,不合适。”

“你說不合适就不合适?”

檀舟凝眉:“那你說合适就合适?”

檀盛年走上前來,聲音難掩怒意:“你們認識這麽多年,又一起在國外讀書,不論是家世還是樣貌,哪一樣不是門當戶對?你要怎麽樣才算合适?”

檀舟放下咖啡杯,緩慢擡眼問:“你和母親合适嗎?”

檀盛年不假思索:“當然合适。”

檀舟冷笑:“那你當初為什麽要纏着我媽?”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聲音落,客廳裏驟然沉寂,廚房裏啪啦一聲響,像是勺子掉落在地。

陳阿姨慌慌張張将勺子拾起來,生怕自己發出一點兒響動驚到這位怒氣正盛的董事長。

檀盛年收斂了些許情緒,拉開餐椅坐在了檀舟對面。

片刻沉默,他又啓聲說:“檀家和夏家,從你爺爺那輩就相交甚好,我們做父母的沒有明說,但兩家聯姻勢在必行!”

“晚螢那孩子既漂亮又懂事,還和你一起在國外生活了那麽多年,她到底是哪裏不合你心意你竟要當着晚螢父母的面說你無意聯姻?!你輕飄飄兩句話将這一切撇得幹幹淨淨,你讓晚螢如何自處?!又讓夏家的臉面往哪兒放?!”

檀盛年冷哼一聲:“這下好了,晚螢傷心,晚螢父母也傷心,今天想約你夏叔叔出門打球他都要借口推脫,事情變成如今這番模樣,你滿意了嗎?”

面對檀盛年的質問,檀舟一向是過耳不過心,他又重新端起咖啡,慢悠悠發問:“既然兩家關系好了那麽多年,又怎麽會因為我不聯姻交惡?”

檀盛年猛地一拍桌面,震得桌上餐具脆聲一響。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檀舟輕笑:“人話。”

“放肆!”檀盛年厲聲:“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跟你老子說話不是強詞奪理就是胡攪蠻纏!嘴裏沒一句好話!回國這麽久,成天無所事事,不是混夜店就是給我惹是非,我檀盛年的臉都快給你丢光了!”

“那正好。”檀舟目光遠眺窗外,笑道:“趕緊将我逐出檀家,我也好改回周姓。”

“你......!”

檀盛年氣急,擡手指着檀舟鼻尖,連聲道:“好!好!好!翅膀硬了是吧?不想跟檀家扯上關系是吧?行!今晚就給我滾出去!”

他指着大門口:“出了這個家門,你愛去哪裏去哪裏,檀家的房子,酒店,度假山莊統統不歡迎你!往後檀家的産業也與你無關!你那球隊,也是老子花錢買的,明天我就另找能人接管。”

“出去!回你的周家!去做你媽的孝順兒子!讓你媽好好看看你如今是個什麽鬼樣子!看看你這樣能不能告慰你媽的在天之靈!”

檀盛年猛地起身,身後餐椅應聲倒地,腳步帶起的風拂過檀舟額前劉海,他垂着眼,不應聲,只笑。

孤獨陪伴了他這麽多年,再多幾年,或是一輩子,他都不怕。

媽媽去世那麽多年,他哪還有家?

檀岳是在他收拾行李時打來的電話,檀盛年今天上午氣沖沖去了公司,全程板張臉坐在會議室不發一言,氣壓極低,吓得幾位經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這個父親不輕易黑臉,少有的幾次都是因為檀舟這個小兒子。

檀岳昨晚也聽說了他和夏晚螢的事情,雖說兩家的聯姻并沒有擺到臺面上,但這麽多年,兩家人早就默認了這樣的關系,突然間說無意聯姻,必然會引出一堆麻煩事。

檀岳心有猜測,便在電話裏問:“是因為那晚的女孩子?”

檀舟偏頭将手機夾在肩膀,否認道:“不關她的事,是我不想用婚姻當籌碼。”

話說完,電話那頭反倒是沉默了。

檀岳又何嘗不知這商業聯姻的苦?可心裏的想法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檀岳輕嘆:“其實爸是為你好......”

話沒說完,檀舟打斷道:“哥,能不說這事兒了嗎?你知道我什麽都不想要,既然我無心家業,自然不需要這場聯姻,更不願意耽誤夏晚螢。”

他開了免提将手機放在桌上繼續收拾行李,電話那頭又是一場沉默。

有時候檀岳也會羨慕檀舟,因為不受重視不被人看好,他反而可以肆意妄為說走就走,而他身為集團總裁,立于山巅,同時也寸步難行。

因為向往,所以在父子和兄弟的關系裏,他總是偏袒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太清楚這份沖動有多麽難得,他希望檀舟永遠不用試着磨平自己的棱角。

他不再提聯姻一事,反倒是問:“那你要不要去我城南的房子住一段時間?反正你也待不了幾個月就要走。”

“不了。”檀舟回絕得很幹脆:“我住酒店就好。”

“卡呢?”檀岳又問:“給你張副卡先用着?”

“不了。”檀舟輕笑:“你不用擔心,我不缺錢花。”

檀岳沉沉嘆氣:“行吧,你有什麽問題就聯系我。上次你跟我說的那件事,我會讓李總助再聯系向思筠,能不能成我無法保證。”

檀舟應下,說:“大哥你看着辦就行。”

檀家情況複雜,各種jsg關系利益交織,誰也剝離不開。

這一家人,檀舟對檀盛年是冷漠,對何清寧是恭敬,只有對這位大哥是真正的親近。

他來到檀家這麽些年,只有檀岳真心拿他當家人,況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趕出家門,這種小事自然不必麻煩檀岳。

挂了電話,檀舟收拾好行李就開車出了門。

午後暖陽正盛,讓這幾天的降溫顯得毫無作用。

鐘令處理完展廳的事情早早就在茶坊等候,碰巧遇見外公生前兩位好友來喝茶,她費心制作的畫箋也總算是送了出去。

陪着聊了會兒天,鐘令送着兩位爺爺一路去了停車場。

暖陽斜穿密林,風卷殘雲翻覆。

光影中間,有人支着一雙長腿靠在車門打電話,鐘令循聲而望,那雙清隽眉眼與她視線相撞,心跳怦怦,唇角也帶笑意。

将人送上車,鐘令轉身回望,見他還沒挂電話,她便踩着地面光斑朝他接近。

她今天穿一身嫩黃的粗花呢套裙,柔順長發微微卷曲,看似随意披散在肩頭,卻也能看出精心打理過的痕跡。

此時陽光正好落進她眼眸裏,一點茶色,像琥珀通透,極為漂亮。

他挂了電話将手機收好,彎彎唇角沖她打招呼:“鐘小姐。”

鐘令将手背在身後,仰着臉打量逆光裏的人。

陽光侵蝕了他的棱角,将他冷峻氣質變得柔和,淺淡光線鍍滿身,一縷光線,一分溫暖。

她開口打趣:“檀先生業務繁忙?”

檀舟站直了身子,将陽光擋在身後,他笑着回答:“确實有點兒忙。”

“忙什麽?”

他輕聲回:“找房子。”

“找房子?”

鐘令偏頭看向車後座,還真的堆了不少東西。

她歪着頭問:“你這是被房東趕出來了?”

檀舟垂下眼眸,淡笑着應:“是。”

鐘令收斂笑意,頗有點感同身受地說:“你這房東可真不負責,讓人搬家也得提前說吧,怎麽說趕就趕?一點兒不顧人死活?”

檀舟既沒擡眼也沒應,鐘令又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被趕出家門并不是什麽大事,如果不是在停車場偶遇,他也不想讓鐘令知曉這些。

所以他表現得很平靜,只說:“先住酒店吧,慢慢看,不着急。”

鐘令心有所想,但記起今早雲姨說過的話,她又按下了心中的念頭。

“走吧。”鐘令轉身說:“去青玉臺。”

鐘令找來茶坊員工幫着檀舟一起搭布景,皮影戲的幕布搭建并不需要多長時間,太陽剛剛掉落樹梢布景就已經完成。

汪經理送來茶點要鐘令休息,順便帶來了幾位應聘者的簡歷。

從她招助理開始,前前後後也面試了好幾位高學歷有經驗的應聘者,但卻沒有一個合鐘令的心意。

她坐在戲臺後方供人休息的美人靠,單手端着青瓷杯細聞茶香,夕陽從她背後籠罩過來,手上的簡歷全是陰影。

汪經理坐在她身側,耐心勸道:“令總,您手上這幾位都是我按照您上次的要求精心挑出來的,您要是還不滿意,這助理只怕是難找了。”

“行。”鐘令笑着應:“我仔細看看,你先去忙吧。”

她放下茶杯稍稍轉了轉身子,趁着夕陽正好,認認真真看起了簡歷。

連續看了三位,隐隐約約覺得有人站在身後,她猛然回頭,身後的人也驚了一下,像是水裏斑斓的魚驚慌中擺尾,水波悠然蕩漾至鐘令心上。

“幹嘛偷看我?”

語氣帶着責怪,表情卻是嬌俏可愛。

檀舟在她身邊坐下,問她:“在招助理?”

鐘令打量着他俊逸面容,含笑問:“你感興趣?”

他伸手,問:“我能看看嗎?”

鐘令将手中一疊簡歷遞給了他,好奇道:“你看這個做什麽?”

他垂着眉眼匆匆掃過紙上的文字,淡笑着應:“想看看我比他們差在哪裏。”

鐘令神色一滞,故作懵懂,問他:“你為什麽要和他們比?”

他放下手中簡歷,看向她的目光澄澈不帶一絲雜念,他聲音清越,說:“因為我比他們更适合鐘小姐。”

知道他在說職位,可心跳變化依舊明顯。

她傾身靠在美人靠,雙手交疊墊着下巴,看似随意的姿态和神色,心裏卻是真的想問:“真的?怎麽适合?”

他也笑着,但避而不答,只說:“鐘小姐一試便知。”

鐘令別開眼,語氣帶俏:“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他答:“因為鐘小姐得對我負責。”

鐘令扭臉對上他視線,腦海中猛然浮上那個吻到動情的場面,她臉頰悄悄升溫,趕緊坐直了身子問:“負什麽責?”

放在美人靠的那堆簡歷被他推開,他傾身靠近,幽深目光緊緊抓住她視線,他說:“全部。從第一個吻,到失業,到流落街頭,全都想要鐘小姐負責。”

手背驟然溫熱,回神時她的右手已經被他裹在掌心,他身上幹淨的香氣無聲無息将她包圍,讓她退無可退。

與他的距離僅有一掌,他的呼吸聲如此明顯,輕輕柔柔灑過來,燙了她的臉頰。

他一臉認真說:“鐘小姐教過我,要我學聰明點兒,訛不上別人,就來訛鐘小姐。”

話說完,他卻忽然笑起來,他問:“怎麽辦?鐘小姐把我教壞了。”

青玉臺下池水碧綠,水面随風起陣陣漣漪,鐘令心思驟亂,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匆匆移開視線,生硬說了句:“你倒是學得挺快。”

“是鐘小姐教得好。”

她沒有從他掌心掙脫,垂眼思忖片刻,故意誇大其詞說:“我很兇的,我手底下的員工都怕我。”

“我不怕。”

她心跳很快,語氣也不穩:“那......那我還很摳門兒,他們工資都不高。”

“沒關系,餓不死就行。”

“我脾氣不好,會對你發火的。”

“那一定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才會讓你生氣,我該檢讨我自己。”

“那你呢?”

鐘令猛地轉頭,卻不知檀舟已經離她很近,鼻尖輕輕擦過,莫名的熱迅速傳遍全身。

那橙紅欲燃的夕陽就從他們雙唇中間穿過,再靠近一點,就可以隔絕光線。

“我什麽?”

鐘令稍稍退開,盡力穩定住氣息問:“那你要是讓我不滿意呢?”

他目光堅定,語氣也毫不猶豫:“那就任憑鐘小姐處置。”

“那好。”鐘令悄悄呼一口氣,故作鎮定說:“我接受你的自薦。”

她伸左手在他眼前晃晃,微揚着下巴說:“三個月試用期。”

話說完了,攥着她手的人卻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她知道她的臉一定是紅的,但好在夕陽正盛,她的害羞應該不太容易被看出來。

只是他那雙眼睛如此迷人,有光,溫潤,更含情,讓她移不開眼。

她就毫無征兆陷進那眼底,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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