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lost cherry60

lost cherry60

“鐘令。”

“我不會同意離婚。”

“除非我死了。”

...

這是檀舟被鐘令趕出病房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帶着他所有的不甘和委屈。

-

藥物的确讓鐘令平靜很多, 見面哭過之後,她再沒有感覺到情緒波動。

醫生替她做過檢查,說只要繼續保持情緒穩定就不會再有什麽問題, 可以辦理出院。

鐘令想回家, 雲姨便叫來張叔接她回去。

每年過年, 都是鐘家最冷清的時候。

以往家裏每天都會有人上門,物業部例行檢修,安保部日常巡邏, 花藝師、司香師、收納師,清潔阿姨輪番上門。

臨近過年,大家都忙着團聚,家裏便只剩下鐘令和雲姨兩個人。

院牆黛瓦積雪,清掃過的石板路蒙上素霜, 園中臘梅淺露芳華, 庭間五針松蒼郁幽綠。

鐘令的花園,處處是景, 可惜無人共賞, 只留飛雪無聲落下, 空寂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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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令抱着黑米粥進了客廳, 她熟悉的家裏還随處可見檀舟使用過的東西, 她心尖兒發酸, 轉身沖雲姨說:“等過完年,叫收納師上門幫忙收拾他的東西, 給他送過去。”

雲姨擱下包說:“好。你先歇着,我去給你弄晚飯。”

鐘令放下黑米粥脫了外套, 問雲姨:“今年給客戶的年禮都送了嗎?”

“送了。”雲姨回答說:“汪經理是送完年禮才回家的。”

“外公有副寒梅圖,雲姨你幫忙找出來一下。”

雲姨疑惑:“是要送人嗎?”

鐘令抱着黑米粥窩在沙發裏, 有氣無力地說:“梅園張兆麟先生喜梅,外公還在世的時候就幾番讨要那副寒梅圖,他在國土資源方面有點兒關系,我想托他問問情況。”

“年後,還要麻煩您幫忙和張先生約個時間,我們一起吃頓飯。”

“還有鐘女士那枚梵克雅寶的白貝母古董胸針,您也幫忙找一找,張太太鐘愛古董珠寶,興許能派得上用場。”

“好。”

有些事情不用鐘令明說,雲姨心裏都清楚,鐘家的家業一下子都壓在她身上,多的是說不出口的苦。

暮色沉沉,鐘令倒在沙發上放空腦袋。

這個時間,人最容易困倦,積累了一天的心煩和勞累,需要好好放松自己。

恰好這時候也有人跟她一樣,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

檀岳接到陳阿姨的電話時,他剛從公司下班,檀星澤吵着要見叔叔,他便讓司機一路開去了白檀灣。

陳阿姨說,檀舟在家喝了很多酒,問他哪裏不舒服他也不說話,喝完了就倒在沙發上睡覺,看上去狀态很差。

檀岳最了解他這個弟弟,行事有度,極其自律,這麽多年,就沒見他喝醉過。

能讓一個男人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只有可能是因為女人。

路上檀岳給向思筠打了電話,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檀岳直呼,要了命了。

陳阿姨等在家門口,她小聲交代說:“小檀總看上去不太好,檀總您今天最好是留下來陪陪他。”

檀岳擺擺手,讓陳阿姨下了班。

他開門進去,客廳裏沒開燈,落地窗外雪影斑駁,霓虹漫天。

沙發上的人睡得沉,地上歪倒着酒瓶,茶幾上的紅酒杯也斷了杯腳,深紅酒液緩慢流淌,髒亂一片。

他手裏攥着什麽東西,不常見的暗紅色,檀岳走上前,試圖将那東西從他手裏抽出來。

感受到檀岳的動作,檀舟猛然驚醒。

檀岳還沒能看清楚上面的字,檀舟就已經将結婚證拽了回去,攥在手心,一點也不放松。

他沒說話,頹喪靠在沙發,仍閉着眼緩神。

檀岳轉身開了燈,檀舟霎時皺緊了眉,很不能适應這光亮。

檀岳走近前,坐在沙發上問他:“過年不回家嗎?”

檀舟仰躺着,尖銳喉結艱難滑動,說話時聲音沙啞。

“沒有家了。”

從十歲那年開始就沒有家了。

後來給他家的那個人,也不要他了。

檀岳盯着他懷抱在手中的結婚證,一時心有歉疚,說:“這事兒怪我,我一直以為,你女朋友是當初警察局出事兒那姑娘,沒想到會是鐘令。”

檀舟懶懶掀眼瞧檀岳,那眼神明明是散漫空洞,檀岳卻生生瞧出幾分質問的意思來。

也對,是該怪他。

若是早點知道鐘令就是他弟媳,他也不可能跟着何玄墨一起去有舍,放任何玄墨算計鐘令,檀舟也不至于落到這般凄慘的地步。

有家不能回,有老婆不能抱。

“外公外婆已經回北城了,檀星澤天天在家念叨你,今晚跟我回去吧,媽有話要跟你說。”

“不了。”

檀舟艱難翻身,“以後再說吧。”

檀岳看他這為情所傷萎靡不振的樣子,既是心疼又忍不住想笑:“過完年,你可得回美國了,公司還有一堆事兒等着你呢。”

“不回。”

“誰愛回誰回。”

檀岳輕笑:“家也不回,美國也不回,那你想去哪兒?”

“鐘令。”

他脫口而出:“要去鐘令那裏。”

“你喝成這樣,是想去鐘令那裏撒酒瘋嗎?”

檀岳揶揄他:“這檀家二少爺的身份到底是有多拿不出手?你跟她連婚都結了,也不願意提?”

檀舟很累,說一個字都覺得艱難。

他也設想過,如果一開始就表明身份,鐘令對他會是什麽态度?

客氣禮貌?友好但疏離?

可能在她眼裏,這天底下所有的富二代都是一個樣,嚣張跋扈,揮金如土,不知天高地厚。

當初陪她逛街,她還親口說過讨厭這位檀家二少爺。

若是一開始挑明身份,估計他這輩子都走不進鐘令心裏。

他今天又惹鐘令生氣,差一點,他又要聽她說一遍她這輩子最讨厭的人。

他還清楚地記得,十一年前,他出院那天是個溫暖的秋日。

師大附中門口那條路是單行道,明知不好停車,他還是讓江叔把車開到了校門口。

金秋時節,陽光從梧桐樹杪間篩下,空氣裏浮着桂花的馥郁,他在路上買了紅豆小酥餅,順帶想要請他的小丫頭吃頓晚飯。

梧桐樹葉泛了黃,落葉被風卷着滾過他的鞋面。

他膝蓋的傷還沒好,江叔不放心他站在車外等,便讓他在車內坐着,他去校門口等鐘小姐。

差不多是下課的時間,學生們從校內一窩蜂湧出,江叔擔心撞到孩子們,便退到一邊等候。

鐘令那天穿着師大附中初中部的藍白格子套裝,長西服,百褶裙,中筒襪,黑色小皮鞋。

每個人都穿得一樣,但鐘令總是人群中最出挑的那一個,檀舟遠遠就看到了她。

他拿着路上買的紅豆小酥餅,想要下車去迎,沒想到有位清瘦jsg的中年男人搶了先,他還聽那男人喊鐘令:“依依。”

遠看兩人眉眼有幾分相似,他猜測那是鐘令的父親。

他重新坐回車裏,用雙手捂着那兩塊小酥餅,想用掌心的溫度維持着酥餅的熱,讓她吃到最好吃的口感。

父女倆邊走邊聊,絲毫沒有留意到車內有人在看。

鐘令父親拉着她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他擔心鐘令看到自己,還往後退了退。

好巧不巧,鐘令父親的車就停在他的車後面,兩人在車外的談話也盡數落進他耳朵裏。

他聽鐘令父親說:“今天是姝兒生日,依依能不能賞臉見見妹妹?就當是給姝兒特殊的生日禮物。”

他當時不明白鐘令父親口中的這個“姝兒”有什麽特別之處,所以當鐘令突然發脾氣的時候,他也沒能反應過來到底是什麽情況。

她的聲音很清甜,生氣的時候就稍顯尖銳,聽到她父親的話,她近乎情緒失控地朝她父親喊:“誰要見她?誰樂意見她?!你有什麽資格要求我見她?!”

她面前的男人試圖解釋着什麽,她卻怒道:“我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不知羞恥的第三者!和她拎不清身份的私生女!”

“出軌的男人不配做我的父親!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她發洩完了情緒,轉身就走向另一邊。

他的車窗留有一條縫隙,鐘令經過他窗前,帶起一陣香甜微風拂向他。

手裏的紅豆小酥餅還熱着,他的視線還追随着,想要下車喊住她,可他那時不知怎麽了,覺得膝蓋的位置有刺骨般的疼,一步都挪動不得。

窗外的風呼嘯着,送來她的聲音,一直在他耳畔回蕩。

她最讨厭的人。

就是自己這樣的人。

十一年了......

她還是那麽讨厭他。

十一年了......

他仍舊不能直面她。

家庭賦予了他太多東西。

好的壞的,他都得承受。

所以當他知道何玄墨要挾鐘令的那一晚,他也喝了很多酒。

他知道,從他改了“檀”姓開始,他就理所應當要承擔這個大家庭的一部分責任。

那何玄墨帶給她的傷痛,自己也要占一半。

她當時那麽無助,卻還堅定選擇和他結婚。

這事越往深處想,他越覺得自己混蛋。

胸口驟然翻湧着難以平息的疼痛,他撐着坐了起來,撈起桌上斷了腳的紅酒杯給自己倒酒。

檀岳看到他通紅的一雙眼睛,他伸手按住檀舟,“差不多得了。”

“喝酒能讓人回心轉意嗎?”

不能。

但能麻痹他的神經,讓他感受不到痛苦。

他拿開檀岳的手,舉杯一飲而盡,重新倒回沙發時,臉頰的淚已冰冷。

檀岳又是嘆氣又是搖頭,恨鐵不成鋼。

“也就是鐘令沒瞧見你現在這樣兒,否則當場就跟你離。”

檀舟看他一眼,那雙眼眸霧蒙蒙的,有種新生兒的懵懂。

檀岳氣得想笑:“我看你有時間,還是回美國把你本科畢業證給修到手,省得這麽簡單一件事兒你都想不明白,回頭要是給人知道了,丢人。”

檀舟确實是喝得不少,這時候腦子已經不帶轉。

聞言,他轉了轉眼珠子,一臉懵懂看着檀岳問:“哥,你什麽意思?”

檀岳嘆氣:“我問你,鐘令最想要什麽?”

檀舟擰着眉,試圖讓自己停滞的大腦轉起來。

她最想要......

“一個溫暖完整的家。”

檀岳沒接話,檀舟像是突然頓悟了什麽,起身沖他說:“哥,你兒子借我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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