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lost cherry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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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午夜裏, 鐘令腦海中有無數個聲音在喧嘩。

檀舟的,周璃的,哄她的, 逗她的, 溫柔的, 霸道的,與她纏綿的,和她吵架的。

纏繞交織, 難辨音色。

吵鬧到最後,她只聽見了一個聲音。

那聲虛弱的。

“小丫頭,我愛你。”

她怔在原地,淚水無聲滑落。

何清寧怕她承受不住,趕緊扶着她往沙發邊上走。

她安慰道:“剛才是我太激動了, 他一定會沒事的。他總是小心謹慎, 出門也有保镖跟在身邊,他應該只是受傷了, 只是受傷了而已。”

何清寧的聲音也在顫抖, 如今這樣的狀況, 皆是因孟家, 因她而起。

這麽多年, 她早就将檀舟視為己出, 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她比誰都要難受。

鐘令的心持續發痛, 可她還強撐着,保持着理智。

她擦幹眼淚, 徑直走到檀岳身邊,她知道檀岳的電話一定是在了解檀舟的情況, 她想要第一時間知道他的狀況。

檀岳挂了電話對上鐘令通紅的一雙眼,他忍住了嘆氣的沖動,說:“你別擔心,我讓人問了跟在他身邊的保镖,子彈打jsg在腹部,應該沒有傷到要害。”

“我安排了私人飛機,早上九點出發,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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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沒事的,依依。”

聽他說完,何清寧和檀盛年都暫時松一口氣。

唯獨鐘令沉默着,表面平靜。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他那麽厲害,一定懂得緊急避險,一定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她現在不知道具體情況,一定不要胡亂猜測。

何清寧看着窗邊纖瘦的身影,心裏又被揪了一下,她最清楚鐘令的狀态,她這時候,正是心痛難耐。

怕她出什麽問題,她走上前牽住鐘令,說:“依依跟我來。”

她試圖分散鐘令的注意力,想要疏解她內心郁結的情緒,想讓她振作一點。

她帶着鐘令去了檀舟房間,他小時候住過的房間。

檀家給他提供了非常好的生活環境,他的卧室寬敞明亮,窗外就是花園,房間收拾得幹淨整潔,東西雖少,但都擺放得整齊有序。

何清寧說:“他前幾年搬到了白檀灣住,這裏他只是偶爾回來,所以瞧着有些冷清。”

床上放有一個禮盒,何清寧帶她走過去坐在床邊,說:“這是他讓我去望山取的東西,說是給你的,我也沒打開看。”

“你要不瞧瞧?”

鐘令表現得異常安靜,雖然她心裏很亂,很擔心檀舟,但她知道現在着急也沒有用,只有保持理智才能冷靜思考。

她緩慢打開禮盒,裏面整齊碼放着她曾經在他書桌抽屜裏見過的那一摞日記本。

望山小院兒的兩把鑰匙放在日記本上,一金一銀,在燈光下略閃着光芒。

她将鑰匙小心收好,拿起面上的一本日記翻開。

扉頁上是鉛筆寫下的名字。

周璃。

原來她曾經離真相如此接近,只要她放任自己的好奇心,一本一本翻開他的日記,就可以窺見他的心。

他愛了自己這麽多年的心。

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淚,啪嗒兩聲,滴落在他的名字旁,洇濕了紙張。

她拿日記本的手微微顫抖,遲遲未能翻開下一頁。

她無聲落淚,安靜的房間裏,何清寧的聲音緩緩響起。

她輕言訴說:“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十歲。”

“那一年春天,他母親病逝,他被接到檀家撫養,見他的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是4月15號。”

“他那晚剛進門的時候在門口臺階絆了一下,差點就摔倒,他爸那時候因為我對他很苛刻,第一次見我,他就被他爸罵了一頓,說他心不在焉,不夠真誠。”

“我那時候對他,不喜歡,但也不讨厭。”

“他遺傳了他媽媽的好樣貌,長得端端正正,清清秀秀的,站在我面前的時候,身姿挺拔,目光清澈,看得出他被教養得很好,很有規矩。”

“後來他爸逼着他叫我,我瞧見了他眼神裏的倔強,我知道他不願意開口。”

“可當他認真看着我的時候,他眼神裏的抵觸情緒又很快消失,整個人變得柔軟,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他怯怯地叫了我一聲‘母親’。”

“我那時候猜測,可能天底下的母親都有相同的特質,他看到我的時候,會想起他病故的媽媽。”

何清寧忍住了流淚的沖動,輕輕舒氣後說:“他小時候其實過得很苦。”

“檀家雖然給他提供了很好的物質生活,但我知道,他沒把我們當成真正的家人,心裏的想法也從來不願意對誰提起。他那時候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有朋友,更不懂社交,和我們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句話說得不對,又招來他爸的一頓罵。”

“但其實他很好。”

“很溫柔,很聽話,受了委屈也一聲不吭,獨自一人慢慢消化。他知道自己寄人籬下,得要仰人鼻息,看人臉色過日子,所以格外溫順懂事,從不給我們添麻煩。”

“有一次他外出打球,路上下了大暴雨,他淋着雨回來,不敢告訴任何人。那天家裏正好換了新的地毯,他在門口看見了,怕踩髒了,還特地繞去後門才肯進來。”

“就連平常跟我們一起吃飯都規規矩矩,離得遠的菜從來不夾,喝湯從不發出聲音,碗筷輕拿輕放,總是小心翼翼。”

“有時候看他,我也會心疼。”

“後來我常找檀岳談心,讓他多多照顧這個弟弟,能關心的時候不吝啬,能提點的地方就多用心,我們是一家人,要相親相愛才好。”

鐘令默默聽着,一顆心被拉扯着,一抽一抽地疼。

原來當時他在自己家裏表現出來的教養并不是因為一句輕飄飄的“家教嚴”,而是他多年謹慎的習慣,是小心翼翼的讨好,是想給她留一個好印象。

她的眼淚倏然滾落,她很後悔,後悔自己明明深愛卻沒有早一點說愛他,後悔自己掙紮在兩個名字之間,後悔沒有愛他更多一點。

何清寧輕輕替她擦去眼淚,小聲說:“好在他遇見了你,依依,你是他這輩子唯一喜歡的人。”

鐘令緩緩擡起淚眼,茫茫然地問:“這是他說的麽?”

“當然。”

何清寧微微感嘆,說:“沒想到當年把他拖去醫院的人會是你。是你讓他帶着希望繼續生活,因為有你,他才有現在。”

“我想他在國外的那些年,一定是想着你,念着你,想要變得很厲害才回來,站到你面前,勇敢向你表白。”

她擦去鐘令臉上的淚痕,輕聲勸慰她說:“依依,別擔心,他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以後會越來越好。”

窗外天色微明,鐘令心裏的希望随太陽緩慢升起。

他還沒有親口告訴自己他就是周璃,還沒有履行完丈夫的責任,沒有陪自己過完一輩子,他怎麽會舍得離開自己?

“好。”鐘令輕輕地應:“都會好的。”

她最終沒有翻開那些日記本,她本就任性嬌蠻,就算他身負重傷,她也要他起來親自念給她聽才作數。

-

飛行途中,檀岳總算是接到了好消息。

打在檀舟身上的子彈雖是穿腹而過,但卻沒有傷到要害,只是失血過多,人還在昏迷。

何清寧聽了,問檀岳:“那孟皓呢?”

檀岳煩躁按了按太陽穴,回答說:“孟皓當場被擒住,我會想辦法将他引渡回國,讓他,讓孟家為此付出代價。”

他看着何清寧,語氣不自覺加重,“以孟皓的腦子,的确可能一時沖動幹出這種事,但以他的腦子,絕不會知道這些年一直是檀舟在蠶食他海外的市場份額。”

“他這次的蓄意報複,背後可站着不少人。”

檀岳意有所指,何清寧再清楚不過。

何家二老,心思深重,手段狠辣,已經嚴重威脅到檀家衆人。

何清寧到底是親生女兒,有些決定很難下。

但傷害到檀舟,已經觸及檀家的底線。

她看了眼手機說:“瑞士有家療養院,我已經聯系好了,我會想辦法送他們走。”

...

母子倆在客艙小聲交談,鐘令獨自一人待在休息室裏,打算睡一覺。

她吃了兩粒褪黑素,不斷告訴自己說,醒來就會見到他,所以她在空中的那場夢,格外斑斓。

那是溫暖的春日午後,穿白色10號球衣的少年大步邁進了她的家中。

窗外淺金色的光落了他滿身,他走進她的房間,喊她:“小丫頭。”

她匆匆回頭,看他一步步邁向自己,他手中拿着一張廢掉的素描,笑着問她:“你行不行啊小丫頭?怎麽把我畫得這麽醜?”

她愣愣看着眼前人,視線在他的臉和畫之間來回,她不服氣地回他:“你明明就長這樣!”

他扔了畫,逼近她身前,少年獨有的荷爾蒙氣息侵襲她滿身,她被人困在沙發角落裏,一顆心狂跳不已。

他伸手輕擡着她下巴,陽光在他眼底創造了一個奇妙的光影世界,她愣愣看着,聽他說:“小丫頭,你再仔細看看,我到底長什麽樣?”

少年清瘦的面龐開始有變化,膚色由深到淺,輪廓從明晰到精致,那些鋒銳的棱角被時間磨平,那雙眼睛從明亮專注,到銳利深邃,最後回到溫柔深情。

他看着自己,輕輕地喊她:“寶寶。”

她遲鈍着應一聲:“嗯?”

他唇角帶起溫柔的笑意,小聲問她:“都見了你老公了,怎麽不來主動親親我?”

這麽多次反複的夢,她終于看清楚夢中人的樣子。

漂亮的桃花眼,高挺的鼻,飽滿的唇,額前細碎的劉海總是輕柔掃過她眉間,唇上的檸檬香氣總是引她深陷。

她低聲喃喃:“老公。jsg”

眼前人笑得開朗,故意說:“沒聽見,叫大聲點。”

她握住他的手腕,瞧見了脈搏處那個鮮紅的“令”字,她輕輕吻上去,告訴他說:“老公。”

“讓你久等了。”

-

寂靜安寧的春日清晨,薄薄的光灑滿VIP病房,空氣裏有浮塵輕舞,光影間摻雜儀器幽光,細聽時,還有他呼吸輕淺悠長。

時隔多日,鐘令終于見到他。

潔白的病床上,他安靜躺在那裏,常與她熱吻的唇失了血色,只留唇中央一點淺淡的粉紅。

他阖着眼,薄薄眼皮上,毛細血管透着紅。她接近時,那眼睫似有輕顫,或許是一點心靈感應,他感受到了鐘令的存在。

檀岳已經反複向醫生确認過,他沒有生命危險,如今的傷勢也不會影響到他日後的生活,他現在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虛弱,只需靜養一段時間,他便能恢複如初。

鐘令在家時已經哭了太多次,這時候看見他安靜的睡顏,她反而覺得心安。

倒是何清寧,一見着檀舟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就止不住地流眼淚。

她心裏始終愧疚,都是因為她,檀舟才會躺在這裏。

鐘令見了,将何清寧扶去了隔壁客廳。

何清寧擦着眼淚,還不忘推着鐘令說:“依依不用管我,你去陪陪他。”

鐘令小聲安慰着,替她擦幹了眼淚才起身回到病床邊。

他的手還是那麽漂亮,骨節勻稱,膚色冷白,淡青色的脈絡微微凸起,她在夜店與他相見那一晚就被深深吸引。

現在想起來,也許是命運在冥冥之中指引,她會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愛上同一個人。

她主動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裏,還是她熟悉的,滾燙的溫度。

與他緊緊相牽,她終于感覺到心安。

她單手撐在床邊,安靜看窗外的光一點點侵占病床。

她的指腹輕柔摩挲他腕上的紋身,那個小小的令字,已經與他的血肉融為一體,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在他不曾醒來的這些時間裏,她總有一種虛幻感,覺得這一切不夠真實,也無法将周璃和檀舟真正融合在一起。

她還在等,等他開口,再一次說他的名字。

她微微俯身,輕輕吻他溫熱的唇。

再移開些許,小聲喊他:“哥哥。”

“周璃哥哥。”

他那聲“小丫頭”依稀響在耳畔,她給出回應。

說:“我也愛你。”

眼前光影似有微動,後頸被灼熱的手掌扣上,她被拉近,撞上他的唇。

那靈活的舌尖熟練撬開她的齒關,濕熱的唇腔裏,他極盡勾纏與掠奪。

一點甜在舌尖漫延,迅速席卷全身。

她閉上眼,任由春日的陽光照亮肩背,任由他的唇舌擾亂心神,任由自己沉溺在這醉人的春光裏,不辨夢和現實,不分舟與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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