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是變态吧

“我……是變态吧。”

等林朗忙完已經到了深夜,她拎着包到電視臺附近的飯館吃飯。

“林叔,一碗面。”

“是小朗啊,這就來!”

飄着油花的湯面送上,老板還額外給打了個荷包蛋,林朗謝過後抽出竹筒裏的一次性筷子掰開,低頭慢慢吃起來。

這條街并不冷清,興許是守着電視臺的緣故,大晚上出來吃飯的人不少,明星更是常見。

“林叔,我吃飽了,走了。”

“路上慢着點!”

老板從廚房出來,他用圍裙擦去手上水珠看到壓在碗下的錢,連那個荷包蛋的錢也算在內了。

這孩子,回回心疼她給她多放個雞蛋,結果每次都無用。

電影上映那天放映室內坐滿了人,林朗只留下一張票,剩下的都給了朋友。

霍文星給的位置很好,她獨自觀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完女主的故事。

結尾是女主告別心生好感的人去往其它城市,數年後與那人再遇,相視一笑。

林朗眼角泛着晶瑩,她低頭用指尖抹去,起身離開電影院。

外面開始飄起雪花,林朗戴上帽子走在街頭,她路過一家超市站住,再出來時手裏拎着滿滿一袋啤酒。

酒會上,姜如一襲長裙在霍文星身邊跟其他人交談,不缺有人誇贊兩人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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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時她找助理要來手機,助理說:“姜姐,剛才有個女孩給你打電話,說自己叫林朗,問你有沒有空給她回個電話。”

姜如聽後神色變換,一手拎起長裙一手撥通電話回去。

“嘟——嘟——嘟——……喂?”

“是我,姜如。你在哪?”

“我在……坐秋千。”

秋千……姜如眉頭蹙緊,試圖在大腦中搜索有秋千的地方。

霍文星快步追出來将厚外套披在她消瘦的肩上,“怎麽了小如,走得這麽急。”

“文星,我有點事要先走。”

“我送你吧。”

“不用了。”

急促的高跟鞋聲透過聽筒闖入林朗耳中,她不禁呢喃:“姜如……”

“小朗,我這就來,你再把地址告訴我詳細一點好嗎?”

“我在……”

“姑娘你沒事吧,這下着大雪你趕緊回去吧,別回頭凍感冒了。”

“我沒事……能麻煩你……告訴我姐姐一聲,這是哪兒嗎?”

腳步聲戛然而止,路人對着手機報出地址,姜如深吸口氣強行鎮定下來跟對方道謝,最後對林郎說了兩個字。

“等我。”

一串腳印在薄薄一層積雪上留下,久違且熟悉的高跟鞋喚醒林朗渴盼已久的心。

她怔怔擡起頭,可眼前的女人光鮮亮麗宛如貴族小姐,神聖不可侵犯。

姜如沒能錯過林朗眼底流淌的失落,心髒那塊空缺越來越大。

她也許做夢都想不到有天自己會成為她人的替身,還是她筆下的一個人物,一個根本不存于這個世界的女人。

捏扁的空易拉罐被女孩裝進袋子裏,四周不見狼藉。

“我今天去看了電影,很觸動人,你寫的真好。”林朗像是酒醒了一樣,大腦恢複短暫的清晰。

她舔唇陷入糾結,好半天才肯開口:“我就有一個問題……一個,你能回答我嗎。”

寒意不斷侵蝕姜如的神經,她無比慶幸自己此刻有一件外套取暖,聲音打着顫開口:“你說。”

“我其實……看到過好多次,好多次看到她跟不一樣的男人進招待所。真的……”

“不是真的。”姜如搶答,“什麽都沒發生,那個招待所裏面有我們安排進去的人,每次都會假裝民警做調查,我只需要營造出這個過場就好。”

“這樣……難怪。”難怪當初高傑會被她拒絕,如果她真的想,恐怕樓裏的男人都嘗過她的滋味了。

困擾多年的真相得以解開,林朗撐起身子站好,手指還不忘勾住塑料袋。

“我……我從小就看不起我爸……覺得那個爛人就該爛在泥裏。”她身形略微搖晃注視姜如的眼,忽然傻笑,“但我從姜如走了之後……就不只罵他一個了。”

她一直厭惡自己的父親怎麽會迷戀那種給錢就能随便做任何事的女人,結果到頭來她也栽了,而且比她父親還要惡心。

“我……”林朗輕撫自己胸口訴說,“是變态吧,喜歡女人的變态。”

因為無意間的覺察,她甚至連宿舍都不敢住,自己跑到外面租了一間小屋子,生怕別人撞破她的秘密。

姜如瞳孔顫抖聽着女孩的坦白,眸中神情複雜起來。

“小朗,你要分清你是真的喜歡女人,還是誤把對‘姜如’的思念當做喜歡。”

林朗像是被問住,眼神開始打量起眼前的女人,許久作出回應:“哦。你走吧,我也回去了,你別跟着我,這是我住的地方樓下。”

這時姜如才注意到身後的建築,的确是居民樓。

她緊盯對方腳步,在腳滑時不由自主上前扶住林朗手臂卻被用力甩開,連帶着易拉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別碰我!”林朗攥緊拳頭大喊,“別再跟着我!也不要再留紙條!我們什麽關系都不是!”她說到後面泣不成聲,“我看着你……忘不了她。我想‘正常’……求你……”

雪花洋洋灑灑地飄着,姜如望着空無一人的樓道口,半晌吐出口濁氣。

2018年,冬。

“小朗啊!這是我特意給你争取來的獨采,你可得好好給我完成。”電視臺裏,主任遞給林朗文件夾。

眨眼間林朗在臺裏工作了将近四年,從最初的實習記者一步步成為如今的正式記者。

只要這次采訪圓滿完成,她之後就能獨立出外景采訪。

滿腔歡喜随着翻開第一頁內容那刻怔住,林朗往後又翻了幾頁,确定被采人是誰後再次确認。

“姜如?”

“對啊!現在業內最年輕的金牌編劇,導演都搶着拍她寫的劇本呢,這回她答應臺裏采訪也是難得有空閑,你可千萬別給我掉鏈子啊。”

“不會的。”林朗又小聲重複,“不會的。”

姜如選擇在家裏接受采訪,舒适的環境能讓她感到惬意。

又忙碌了一年,她時常會在空閑中想起那個雪夜哭着跑走的女孩,算算年齡,今年也該二十六七歲了。

“姜姐,記者到了。”

姜如循聲看去,眸光登時閃爍。

女孩徹底褪去青澀,個頭高挑,眉眼淩厲,狼性未泯,卻又不得不因生存而隐藏鋒芒。

“姜老師好,我是這次負責采訪您的記者,林朗。”

聽到稱呼那刻姜如承認自己有一瞬恍惚,隐約聽到那年蟬鳴的夏天,少女清脆爽朗的自我介紹。

已然過了而立之年的女人氣質越發成熟內斂,獨有韻味。

她坐在沙發上浏覽采訪稿,不出一會兒便擡頭看向正和攝影師溝通的人,目光無意間瞥見對方無名指上的金色素環。

磨損很嚴重,看上去戴了很久的樣子。

注意到她視線,林朗扭頭迎上視線:“有什麽問題嗎,姜老師。”

“沒有。”姜如摩挲頁腳問,“這是你寫的?”

“對,如果您覺得有些問題不方便回答的話可以告訴我。要是沒有的話我們就開始采訪。”

“開始吧。”

林朗不是出鏡記者,所以鏡頭全程對準姜如。

兩人對答交流自然順暢,偶爾林朗還會調侃幾句,換姜如莞爾。

“姜老師,聽說您喜歡在創作前自己先投入角色中體驗,這樣長久下來會覺得疲憊嗎?”

“是會有點累。”姜如抿嘴,“所以在寫完《娅芳》後我就不會再讓自己沉浸角色,而是用別的方式了解。”

《娅芳》正是當初姜如去到春水鎮的原因。

林朗垂眸掩蓋情緒,繼而又問:“這是為什麽呢,是《娅芳》給您帶來的壓力太大了嗎?”

說到這個話題姜如沉默下來,像是回憶,林朗正想換問題時聽到女人回答。

“因為我辜負了一個女孩的真心,才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或許太過自私。”

為了一個虛構的角色去接觸真實的人際關系,最後自然抽離,好似從未存在過,留剩下的人懷念。

“是怕再遇到第二個女孩嗎?那請問姜老師之前沉浸角色時是用本名還是角色名。”

攝像師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看向林朗,就連姜如的助理都有些坐不住。

稿子上根本沒有,完全是林朗的臨時起意,語氣裏夾雜明顯的咄咄逼人。

姜如依然平靜,她眼神安撫助理做出回應:“對,之前都用的角色名,那是我第一次用本名,因為還沒來得及給女主想到合适的名字。”

坦誠的回答讓林朗徹底安靜下來,她喉嚨像是叫什麽東西噎住,深呼吸調節氣息完成後續的采訪。

采訪結束,攝像師收起設備,林朗起身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姜老師,是我失禮了,那段我會剪掉。”

脊背向來挺直的女孩此刻裝滿謙卑,姜如沒來由感觸。

“沒關系。”她忍不住問,“你……結婚了?”

林朗本能用指腹抵在戒指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兩人離開,助理終于開始發表不滿:“這個記者我一開始看着還挺穩重的,誰想問着問着就沒分寸了,姜姐,要不我們跟臺裏提一下這個問題?”

本來電視臺就應該重視這件事,結果派來一個新人不說,還中途追問起來了。

“沒事的,我認識她。”姜如攔住助理,伸手端起茶杯喝水。

她沒漏看林朗險些失控的表情,內心說不出什麽感覺。

“你剛才那麽說,姜老師不樂意來投訴你怎麽辦?”

“那就讓她投訴!大不了我寫檢查!”林朗的脾氣不再克制,急躁地從口袋裏掏出煙盒,火苗燃起煙草,她猛吸口煙重重吐出。

攝影師開車看她,心裏想着林朗為什麽會突然沖動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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